上山的路有些陡峭,了春后草木開始變得繁茂起來，前夜剛下過雨，塵土又又,若不是騎著九嬰,沈嫿這會應是寸步難行。

方才從侍衛那知曉凌越上了山，毫不猶豫地飛奔至馬廄,解開了九嬰的拴馬繩。

的決定下得匆忙,杏仁和核桃不會騎馬，留下去尋父親與兄長，則帶著霍英與那侍衛騎馬上山。

許是山上有猛虎,到底是膽大的怕死的多,這一路上都是急匆匆下山的人,他們三個逆向之人顯得尤為特別。

還上個有過幾面之的年，瞧見沈嫿一個弱子上山,詫異極了，以為不知道上頭有什麼,還善心地提醒道：「沈姑娘,山上不安全,你還是跟我們一塊下山吧。」

沈嫿朝他微微側算是見過禮了：「敢問郎君可在山上見過什麼人？」

那年思索了下道：「我也是去運氣,看能不能獵到什麼大點的活，但方才聽見聲虎嘯,心生畏懼決意還是下山的好,其他與我一道上山的同窗也都散了，應是沒什麼人了。」

正當想問有沒有見著凌越時,就聽他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方才好似瞧見肅王帶著隊人，朝西面去了,應是往那虎嘯聲去的。」

沈嫿目驚喜，道了聲多謝，便帶著他們兩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山上去。

那人撓了撓腦袋，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好謝的，見勸不，只得帶著人趕下了山。

等到了山下才知曉，山上不僅有肅王，還有太子，想來沈姑娘就是為了去尋太子的，真是比金堅。

又不有些懊惱，若早知道是去尋太子，他也該跟著去，這樣還能在太子面前多個臉。

那邊，沈嫿三人順著泥濘的山路一直往上，因沿途也沒上什麼人，前進還算順利，只是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

一共有三條上山的路，也分不清那人所謂的西是指哪條，正當遲疑不前時，九嬰躁不安地用前蹄在地上瘋狂地刨著。

而後也不等夾腹，便自發地朝著最左邊的那條道衝去。

它跑得太過突然，沈嫿險些沒坐穩被摔下去，待回過神就明白了。

馬兒的嗅覺只比犬類要差一些，很多馬兒認主后都能記住他們上的氣息，它與凌越並肩作戰將近十年，肯定是知到他的氣息了。

並且從它的反應能看出，他現在許是有危險。

騎馬上山本就不宜，更何況九嬰的速度極快，好幾次要被它甩下，又或是撞到旁邊的樹叢，到後面乾脆伏下地抱住了它的脖頸，任由它往前沖。

與此同時，凌越正帶著隊人，與眼前的龐然大對峙著。

他是一個時辰前上得山，老祖宗定下圍獵許是真的想要練兵，挑選有才幹的人才，可傳到帝這早就變了味。

如今的京郊圍場，說得好聽是讓圍獵狩獵，實則是將些狐貍兔子丟上山，給那些從沒殺生過的公子哥們見見。

這麼多王公貴戚在，他們哪敢真的讓山上有什麼虎豹熊狼等兇，若是哪個皇子侯爺的了傷，他們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故而一聽說山上有虎傷人，且凌維舟也沒下山，凌越便知事不簡單，他本不想管這些庸人的死活，可他的人也有不在上頭。

他此番歸京，共帶回兩千衛，其中一百帶進了京，剩下的都駐紮在京郊大營。

這一百人，皆是隨著他出生死多年，本是想趁此機會，讓他們練練手若能拿下彩頭，能撿個一半爵也是好事。

不想竟摻和到別人的爭端之中，他此生最厭惡便是奪嫡之爭，請他坐壁旁觀，他都懶得多瞅半眼。

他們斗他們的，但他的底線便是莫要牽扯到他的人。

凌越點了剩下的十人為一隊，帶著甪端徑直上了山，不想那食人的畜生未尋得，先瞧見了下屬的首。

「王爺，是六子。」

被咬的小將早已沒了呼吸，且首殘缺，看上去尤為可怖。

在場的皆是從戰場弒殺中活下來的，每個都見慣了橫遍野的場面，卻依舊面凝重。

尤數凌越，臉已徹底的了。

他們從敵人的冷箭刀槍下活下來，從山海中爬出來，卻死在了謀算計之下，這如何不人憤懣。

他本就淺的瞳眸幾乎看不見黑，此刻冰冷似異，人瞧上一眼便徹底生寒，方知這才是他真正兇戾的模樣。

「王爺，暫時還沒發現那畜生的蹤跡。」

「找，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他的聲音冷，聽不出毫溫度，但話中的重量卻讓任何人都忽視不了。

片刻后，甪端發出了震天的犬吠聲，回應它的是同樣震撼的虎嘯，那虎嘯聲響起不僅草木晃，連帶地面都跟著震了震。

隨後眾人就瞧見只足有人膛這麼高的猛虎，長約十尺，若站起來足有一丈長，眼睛有銅鈴那般大，黑中著猩紅，裏還咬著塊淋淋的。

它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們，那眼神猶如在看餐中味，眾人雖然沒說話，但都能看出，這並不是普通的山虎，而是真正的百之王。

凌越回看它的眼神，則如同看一死。

兩邊上下而對，都沒敢輕舉妄，直到一聲尖銳的拔刀聲響起，甪端呲牙朝它撲了過去，瞬間兩頭兇撕咬在一塊。

與此同時，寒芒閃過利刃出鞘，凌越腰間那柄寬刀已騰空揮下，刺耳的虎嘯聲再次震天地。

且這猛虎還很聰明，被前面夾擊后，也不戰立即就要逃，還專挑薄弱的襲擊。

有個小將就被它咬傷了，險些要被它給逃走，凌越自然不會允許它活著離開，朝後的小將使了個眼，待傷之人後退，便親自提刀向前。

比手掌還要寬的刀面亮潔凈，幾乎能映照出他高大的影，尖銳的刀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一步步緩慢近，那猛虎也傷著了後，許是了傷愈發讓它發狂，竟也不退了，朝著凌越長開盆大口直直地撲了過來。

他揮退要近前幫忙的手下，在它就要撲到眼前的瞬間，眼微凝，不退反進，提刀朝它的脖頸砍去。

不等鋒利的爪子劃到他的心窩，它的微微晃了兩下，巨大的腦袋砰的聲砸在了地上，隨後是若小山丘般的重重摔下。

凌越已乾脆利落地收刀，一刀斃命。

而後便是悉的收殮首，此行他的人死了兩個，傷了十人。

「王爺，這虎的怎麼置？」

「喂狗。」

虎是畜生，雖然可惡但殺了便夠了，最人痛恨的是縱虎之人，其心之歹毒，他是絕不會饒的。

雖然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可瞧見自己的同袍無辜死去，心底都不好，頓時陷了一片沉寂之中。

其他人在收殮首，那個負傷的小將則坐著包紮傷口，正要起，就聽見一聲悶響，而後他覺到地面有些許晃。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他疼覺錯了，但腳掌踩地才發覺不對，是地面真的在晃，「不好……」

隨著他的聲音，一同而來的是一塊從山頂砸下的巨石，那石塊足有幾人高，且正在飛速滾落下來。

眼看著就要砸向那小將，離他最近的凌越已經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待其他人反應過來要撲過來，卻都來不及了。

而就在此時，一匹赤紅的烈駒馱著個小的子橫空而出，目堅毅神果決，直直地朝這那巨石一躍而起。

巨石滾落，重重地砸在了方才那小將所站著的地方。

那小將是被凌越推出來的，他愣愣地跌坐在地，腦子一片空白地盯著巨石喃喃著：「王爺，王爺！」

場上除了巨石沒有他們的影，那騎馬出現的子彷彿鏡花水月一般，憑空又消失了。

眾人只能以為是自己眼花，而王爺則被埋在了石下，趕忙慌張地簇擁上前，想要去搬那石塊。

可那石塊足有兩人高，本挪不了，就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甪端沖著某個方向狂吠不止，就見那赤紅的烈駒馱著兩人回來了。

凌越毫髮無損地端坐馬上，他的雙臂間坐著個紅，的鬢髮散，卻依舊能看見那雙明的眼睛，以及白得發亮的。

「王爺，您沒事！」

眾人喜極而泣，正想再上前看看他的狀況，又是一陣悶響，地面發出了輕微的震。

沈嫿下意識地抓了凌越的手臂，滿是焦急地扭頭看他：「舅父，您這回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凌越看著那雙略微發紅的眼，想到方才不顧一切衝過來的模樣，只覺間發。

從未有人這般捨棄生命地奔向他，也從未有人滿心滿眼皆是他，不論是為了什麼而選擇來此，這一刻，他選擇相信。

不論再離譜，只要說了，他便信。

他一手攥韁繩，一手攬著的纖腰，振臂道：「諸將聽令，即刻下山。」

幾乎是他發號施令的同時，所有人便有序地開始撤離，恰好霍英與那侍衛也趕到了，他們分別馱上兩位傷的將士，由甪端開道飛速往山下退去。

而就在他們離開原地的瞬間，無數塊大小不一的石塊從山頂滾落下來，撞斷了壯的樹榦，碾過巨的軀。

塵泥飛揚，頃刻間，所有的一切都被石塊所吞沒。

沈嫿已有許多年沒與人同騎了，還是時學騎馬，沈長洲怕人小摔下去，曾這般護著學過段時間。

但的騎馬天賦極高，很快便了指點別人，自然也不需要再有人陪著同騎。

那會的記憶早已模糊了，而此刻，後是步步近的巨石，正被一雙結實的臂膀護在中間，彷彿置於一個安全的搖籃，風雨地也影響不到分毫。

不自覺地仰頭去看他，卻只看見他稜角分明的下頜，以及凸起的結。

凌越還活著，他沒有傷，這真是太好了。

許是覺到了的目，他目視前方腳下不停，聲音卻穩穩地傳進的耳中：「方才怕嗎？」

沈嫿被問得愣了下，此刻問怕不怕，回想起來自是怕的，可當時的眼中只看得見凌越，腦海里唯有一個念頭，便是他絕不能出事。

這麼想便也這麼做了。

他還在等的答案，沈嫿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怕。」

凌越著韁繩的手微微收，結不控地上下了下，「以往只知你瞎，今日才知你還夠蠢。」

「誰會賭上命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您會。」

一直在想，以凌越的手，便是有危險來臨，也該能躲過才是，那為何夢中會傷。

直到親眼看見才知曉，他有比這世上所有人都冷的面容，卻同時擁有這世上最的心，他看似兇戾，卻從不濫殺無辜，他看似冷漠，卻悲憫世人。

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修羅鬼煞。

凌越的手掌鬆了松又更用力的，「他為我出生死，我與你又有何干。」

九嬰雖高大，但同乘兩人依舊有些，沈嫿的後背幾乎地在凌越的懷中，也曾不慎被他抱著過，但那會是冬日，隔著厚厚的袍覺不出來。

可這次衫單薄，不僅能到他滾燙的襟，還能到他蓬的心跳。

即便周遭落石與馬蹄聲震天，且依舊掩蓋不住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甚至通過的背脊，一併傳到了的上。

令也心跳如鼓擂，呼吸不自覺地跟著急促起來。

「怎麼會是不相干的人，您是我舅父啊。」

後的人極輕的呵了聲，兩人都知道這所謂的舅父是怎麼回事，連旁親都算不上，不過是個上的稱謂罷了。

他的氣息吹拂在后耳上，得耳尖的，也地抓住了韁繩的末端：「即便不是親，那您也救了我多回，我早說過的，傾涌相報。」

他確是救過，但質完全不同，他看似每回都幫了，但那些事於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況且，他對也並非無利可圖，至，他嘗到了這十數年來有的酸甜苦辣。

抬抬手的事如何稱得上救，可方才卻是真真切切地在以命相賭。

束起的長發，早在激烈的掙扎中被衝散了，滿頭烏黑的青被在不可分的子間，偶有幾縷不聽話的逃出來，被風吹拂著掃過他的脖頸，他的下頜。

勾得凌越的心也有幾分發，他擰著眉低聲道：「我從未想過，要你回報什麼。」

「是，您只手通天，這世上任何事在您眼中，或許都不是什麼大事。您替我解圍，將我從冰冷的湖水中救出，或許都是舉手之勞，可對我而言，卻宛若新生。」

「您對我來說，很重要，十分重要。」

說得很是認真，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了凌越的心上。

他沉許久，才啞著嗓子，緩緩地道：「從未見過你這般傻的人。」

沈嫿努了努，從小到大隻有別人誇聰明的，還沒人說過傻呢！咬了咬下，忍不住地輕頂了句：「那今兒也算讓您瞧著了。」

飛馳的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周邊是石砸落的聲響。

他眼底化不開的濃墨，似在這一刻了滿池春水。

之後，兩人都沒再開口，彷彿有種從未有過的默契縈繞著二人，此時無聲勝有聲，無人能足打擾。

只可惜這樣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到了山下，就見沈延父子正要帶著人要上山，滾落的巨石緩緩在山腳停下。

沈長洲瞧見沈嫿與凌越在一匹馬上，姿勢還如此親，當下心很是複雜。

喜的是妹妹沒事，憂愁的是男有別，這麼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若是傳到太子耳中，怕是不妥。

偏偏他父親還跟個沒事人一般，他輕咳了聲，扯了扯自家父親的袖，「父親，妹妹回來了，還不快讓妹妹下來，怎可總是麻煩王爺。」

沈延雖然也覺得有奇怪的覺閃過，但在他看來，他家乖兒是世上最可的姑娘，從小就長輩疼。

凌越為舅父，稍微照顧些，也是無可厚非的。

他用一種小題大做的眼神看向自家兒子，拂開他的手，快步到了馬前。

那邊凌越已利落地翻下馬，很是自然地朝著沈嫿出手，而也只是遲疑了半息，就緩緩地將手放他的掌中，由他扶著腰從馬上下來。

沈長洲那種怪異的覺更明顯了，他妹妹三歲就學騎馬了，與他比騎都是四六開的程度，下個馬什麼時候需要人扶過？！

尤其是這兩人之間，有種很奇怪的覺，好似眼裏只有彼此，沒人能足一般。

他愣著沒，他父親則是屁顛顛地過去了，「呦呦啊，你好好的怎麼上山去了，有沒有傷著哪兒，又麻煩王爺了吧。」

「這次是我麻煩了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