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霄霆擺擺手,“進一步查驗?那是三司管轄的事,賢王自會理。”
“真的全燒了?”秋景華眸黯淡,急問。
龍霄霆循聲偏首,寒風將他冰冷的話語一字一字清晰送出。
“秋宰相,你說定有收獲,結果一無所獲,本王面何存?秋宰相年紀大了,耳目失聰,不如在家休養兩月。”
語罷,秋景華滿是皺紋的臉,瞬間蒼白。讓他在家休養兩月,到時天都變了。這些箭羽是他半輩子的積蓄啊,他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月如銀傾灑,龍霄霆雙眼雖蒙著黑布,卻準確地向龍騰與霜蘭兒,微微一笑,“賢王,納吉雅郡主,得罪!”語罷,頭前一馬為他引路,跟著,他揮鞭策馬離去。
山谷漠漠,馬蹄踏碎滿地月。再,龍霄霆孤寂的影已沒在濃濃夜中。
上城,賢王府。
龍騰醒來時,天已大亮。他想起,卻覺上毯子被住,去,竟是霜蘭兒伏在床邊睡。
他一怔,竟不敢,屏息靜氣,生怕打攪。發間散出一清香,聞久了竟覺得醉了。他一也不,只瞧著,漸漸半邊手臂泛起麻痹。他長長嘆了口氣,如果每日醒來,第一眼就能瞧見,該有多好。只可惜……
寧靜的早晨,無人打攪,時間仿佛停滯,他愿一直這樣躺下去,可再的夢總有醒時。
霜蘭兒本就睡得不沉,似擔心什麼,陡然清醒,抬頭卻見龍騰長眸睜開。驚喜道:“筠,你醒啦。”昨日傍晚,龍騰裝作昏迷,之后他們返回賢王府,他卻真的昏倒,這才發現他肩頭傷口一直流。
龍騰指了指肩頭及手上的紗布,問道:“都是你替我包扎的?”
霜蘭兒起,泡了杯白茶遞到龍騰手中,“筠,之軀還能撞得過磐石?好好的手,差點就毀了。毀了今后怎麼作畫?”自袖中取出一卷畫來,展開,畫中子栩栩如生,晶亮的眸,微抿的,著畫,仿佛自己正在瞧鏡子。
龍騰神一震,點點滴滴好的回憶似走馬燈在眼前掠過,虛幻似夢。也許,最真實的只剩下這幅畫。
霜蘭兒并不看向龍騰,卻是慨著與他同樣的傷懷,嘆道:“九月茶花開滿路,回首,厭聽啼鳥夢醒后,方知人生恍如初。筠,往事如煙,唯有這幅畫將從前留下,我一直想,一個人要多麼知心,才能畫得如此傳神。”
龍騰突然將手從霜蘭兒掌心間離,忍住心翻涌的,冷冷道,“一幅畫而已,我送過許多子,人生便是游戲一場,有誰像你這般認真,我只是逢場作戲。”
他的話,霜蘭兒恍若未聞,須臾,甜甜一笑,“筠,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生長的樹枝,卻無法在風中相依。”
語出,屋中更靜,龍騰神幽寂。人生何其短暫,他卻任由好時如流水逝去,匆匆不回頭,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本以為他的一生,只是游戲人間。可是,卻生生闖他的世界。已有過一段痛苦的經歷,現在的他還能給什麼?既給不了什麼,何必再承一次痛不生?
他們之間的開始,他不能控制,不能預料。可是他們之間的結束,他卻可以親手遏止。
轉眸,四目相對的剎那,的眸堅定,他卻心虛避開。他坐起,看著窗外萬凋零。冬天總會過去,可屬于他的春天再不會有了。
須臾,他依舊冰冷道:“昨日我并非去救你,眼下是最要的時候,若你無端端死了,當然會連累我。種種,不過是為我自己。”語罷,他轉過臉來,邊似永遠掛著慵懶無所謂的淺笑。
著,他這樣的笑容,曾看了千遍萬遍,真真假假,已無心也無力分辨。
“你還要演戲到何時?我問你,這是什麼?!”的手輕輕一抖,在他面前抖落一只香囊。
龍騰一愣,下意識往自己腰間去。
微笑,“不用找了,昨夜我替你換裳,找到了這個。”
頓一頓,輕輕唏噓,似微云落雨,“你瞧,多普通的香囊,最多值五文錢。你乃皇家貴胄,佩戴這樣一枚香囊,實在令人懷疑。”
打開香囊,里面掉出些草藥來,放得久了,早就沒了藥香,只余一片片焦黃的尖葉子,脆得一就斷。
“這種草藥用于平。筠,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崇武門前我落在你轎中的香囊。事后在牢中,你在我面前拿出來過,說撿到了就是你的。對不對?”
“那又怎樣?前段日子我差人將留在上府衙中的東西搬至賢王府,找出來這個陳年舊,本想還給你或扔掉。”龍騰深吸一口氣,殘忍地說道。
霜蘭兒猛地站起來,帽檐珍珠凌相撞,淅淅瀝瀝,像是誰跳得凌的心。
“霍”的一聲,將他床邊長窗推開。
霎時,冬日冷風倒灌來,橫沖直撞。屏息,將香囊塞他手中,冷聲一字字道:“既然如此,你當著我的面,將香囊丟,。我就信你!你屋后是條小渠直通慈溪。你丟啊!”
龍騰臉剎那蒼白,眸定定,只瞧著手中香囊,紋不。突然,他狠下心來,揚起手將香囊丟出窗外。不懂,他今日不夠狠心,將來對才更是殘忍,真的不懂他的苦心,何苦他?
他想將香囊丟掉,可他抬眸那一刻,卻見靈似水的雙眸正牢牢著他。那神,有一分凄婉,有一分張,甚至還有一分期待,他突然,再無法狠心……
經歷生生死死,如今活生生在他眼前,近在咫尺。他突然好想的臉,是否還是記憶中般細膩。他突然好想的手,兩年多的艱苦磨練,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他心疼。他突然好想如緞的長發,是否還是記憶中般。
還有,、細膩、飽滿的,此刻就在眼前。其實,他多麼想親吻,上一次是何時?已是很久前,他卻回味至今。他突然再控制不住自己,一點一點向的靠近,直至幾乎沒有距離。
周遭所有聲音仿佛都靜止了,只余他們彼此的呼吸聲,雜錯。
偏偏此時,尖銳的哭喊聲破壞了一切。
龍騰猛地回神,像是電般,他下意識推開霜蘭兒。
“砰”一聲,房門被人用力撞開,莊曉蓉哭得花枝,沖進來撲到龍騰床邊大哭。
“王爺,聽說你昏迷了,要不要啊!王爺,嗚嗚……”
霜蘭兒被莊曉蓉到一邊,耳畔皆是莊曉蓉撕心裂肺的哭聲。
龍騰見莊曉蓉的出現替他解了圍,沒說什麼,悄悄將手中攥住的香囊塞云被中。
霜蘭兒心中郁悶,狠狠瞪了莊曉蓉一眼,眼看龍騰就要吻,卻被莊曉蓉打攪,薄怒道:“賢王不是好好的,你哭喪啊!”
莊曉蓉自打進來后,眼里只有龍騰,此時才發現霜蘭兒存在,不可置信道:“王爺,你屋中怎會有別的人?”轉眸,死死瞪住霜蘭兒,憤憤道:“你!你昨晚該不會一直在這兒吧,你們都做了什麼?”
霜蘭兒有意氣莊曉蓉,“什麼別的人?你搞清楚,本郡主是賢王名正言順的妻子,皇帝親自賜婚!還有,孤男寡共一晚,你說能做什麼?”
“你!哇——”莊曉蓉沒料到霜蘭兒如此說,驚住,半響才大哭起來,“你這蠻人,懂不懂廉恥?”
霜蘭兒皺眉,“大清早不敲門就跑進男子房中,你才不知廉恥!”
莊曉蓉被霜蘭兒堵得說不話出來,朝龍騰哭訴,“王爺,欺負我!好嘛,就算皇帝賜婚,做大我做小好了……嗚嗚嗚……王爺,你要為我做主,我爹最疼我了,我什麼時候過這種氣啊。”
哭訴持續,仿佛魔音繞耳,“王爺,人家聽說你病了就急著趕來,卻這樣說我,我還沒進門,就這樣對我,今后我們要如何姐妹相啊。王爺,嗚嗚……”
霜蘭兒心中氣惱,莊曉蓉真難纏,可的父親莊姚青眼下龍騰必須拉攏。
龍騰不聲地將莊曉蓉隔遠一些,神恢復慵懶,淺笑道:“別哭了,我沒事。北夷國子都是烈子,別跟計較。”
“嗯。”
“對了,曉蓉。上次你爹說的那個計劃……”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說話,霜蘭兒突然狠狠咬住,起離開。
行至屋門口,回他一眼,只輕輕道:“我明日再來幫你換藥。”
霜蘭兒幾乎是奔跑出賢王府,可一當出了賢王府門,腳步卻突然慢下來,一步一步走得極緩。
上城中,繁華依舊,馬車往來穿梭,時不時有忙碌的人與肩而過。瀟瀟的風自耳邊刮過,竟有了一點春意,不再寒涼刺骨。走了許久,心中茫然不知該往哪里去。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一座奢華的宅院前。
金燦燦的“瑞王府”三字刺眼中,一愣,自己怎會走到這里?對了,想瞧瞧君澤。沿著悉的路往府中走去,走著走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曲子回旋飄,突然停下腳步,靜靜聽了會兒,那聲音總覺耳,時而綿長輕,時而斷斷續續,三回九轉,在冬日里恰如一春日和煦。
循聲而去,白勝雪,竟是龍霄霆坐在冷湖邊,君澤小小的影跟在他邊。明,白云在湖中投下影子,隨波漾。一抹薄薄的綠葉抿在他清冷的薄間,微微時已了清越婉轉的曲調。
忽然回想起來,曾在人跡罕至的玉山巔,他坐在懸崖邊,亦用樹葉吹曲。眼前,還是那白翩翩之人。曲子,還是同樣的輕靈。從前他相思只為秋佩,也不知今日為哪般?
一曲畢罷,君澤興地拍手,聲音若白瓷輕敲,“哇,父王好厲害!我也要玩!”說著,他從龍霄霆手中搶過樹葉,努力吹啊吹,卻吹不出一點聲音。
龍霄霆輕輕握住君澤小手,聲道:“你還小,長大了父王教你好不好?”
“嗯,我要快快長大。”君澤點點頭,上前摟住龍霄霆脖子,突然哭起來:“父王,我長高了。你的眼睛什麼時候能治好?我想父王看到我。”
龍霄霆微微一笑,著君澤的發,哄道:“君澤,男孩不能哭,要堅強。長大才能威震四方。”
“好,我要向父王那樣!”君澤破涕為笑,又道:“我好想父王母妃帶我去玩。父王,你為什麼總不去母妃那。”
龍霄霆聲道:“君澤,有些事,你長大才能懂。”
“哦。”君澤雖懵懂,可仍乖巧點頭。
龍霄霆察覺后有靜,問道:“君澤,是誰來了?”
君澤哼了一聲:“納吉雅郡主,是壞人!”
霜蘭兒一愣,僵在原地。
龍霄霆修眉一挑,冷聲訓斥:“胡說!君澤,誰教你的?”
君澤從未見過龍霄霆怒,嚇得大哭道:“來了,丹青姐姐就死了。”
龍霄霆握住君澤小的肩膀,正聲道:“世上沒有比再好的人了,君澤不能這麼說,懂嗎?”
君澤哭聲漸止,點點頭,“為什麼呢?父王?”
龍霄霆微笑,了君澤頭頂,“父王今后告訴你。再說,替你父王治眼睛啊。”
君澤小臉滿是擔憂,“那我說是壞人,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不給父王治眼?哇——我不要——”
龍霄霆輕笑:“不會的,你親一下,說你喜歡,就會治好你父王的眼睛。”
“真的嗎?”君澤滿眼都是期待,聲音振。
“嗯。”龍霄霆微微笑著。
君澤點頭,一溜煙跑到霜蘭兒邊,拉了拉霜蘭兒擺。
霜蘭兒蹲下來,君澤在霜蘭兒臉上大大親了口,甜甜道:“我決定喜歡你,你一定要治好父王哦。”
霜蘭兒心底一酸,含淚點頭。
君澤扭頭:“父王,我去找母妃啦。”
龍霄霆輕輕點頭。君澤蹦跳著跑開。
冬拂落,冷戚的湖邊,龍霄霆孤寂坐著,背影蒼涼,旭日溫暖,卻不能暖他分毫。
霜蘭兒輕輕走近龍霄霆邊,心中有些詫異龍霄霆會幫說話,畢竟現在的份是納吉雅郡主。停下腳步,出五指,在龍霄霆面前晃了晃,見他眸沉定,皺眉道:“奇了,怎會一點都沒,不可能啊。”
龍霄霆嗓音低沉,“郡主費心了。對了,郡主即將與賢王婚,本王有份薄禮送與郡主,一來賀喜,二來答謝郡主為本王治眼。”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件紅布包裹的東西,遞給霜蘭兒。
霜蘭兒不聲接過,心中思量著,壽宴那晚,龍霄霆突然說與玲瓏有婚約,實在詭異。他若真心想娶秋佩的兒,大可兩年前娶,何必等到現在。而且他等到龍騰表態后才出聲反對,顯然是先瞧龍騰的態度。那他究竟目的是何?
打開紅布,霜蘭兒驚在原地,竟是一面銀鏡,與從前那柄一模一樣,明明記得他碎了,難道他又去弄了面新的?
這一刻,握著銀鏡的手止不住抖,臉亦是蒼白,現在份是納吉雅郡主,難道他看穿的份?猛地抬眸,卻對上他深邃沒有焦距的雙眸。一驚,只覺他那眼神似看到心底。突然慶幸他雙目失明,否則現在的失態定會被他瞧出端倪。
平凌的心跳,將銀鏡塞袖中,匆匆道:“謝王爺,這是新的藥方,請給沈太醫配藥,告辭。”說罷,轉離去。
龍霄霆淡淡一笑,在霜蘭兒走遠后,突然將藥方皺,丟冷湖中,低低念了句,“蘭兒,不必了。”
突然,他起,踏著冬日細土,沿著冷湖邊離開。后留下長長一脈腳印,像是一道永不能彌合的傷口……
這廂龍霄霆離開,那廂霜蘭兒正離開瑞王府,迎面卻上秋可。
秋可瞧見霜蘭兒,眸中閃過狠意,納吉雅郡主沒死,爹爹卻被停職,也不知霄霆是怎麼想的。行至霜蘭兒邊,聲音故作婉轉:“呦,我以為郡主倒戈賢王,不想還會來瑞王府,真是意外之喜呀。”
霜蘭兒忽然低下頭去,聲音故作傷,“哎,真是可惜。不過,瑞王魅力無窮,早與你侄有婚約,你這個做姑姑的——”故意停一停,惋惜道:“竟最后一個知道,真是跟你爹一樣耳目失聰。”
秋可咬牙,十指扣。
霜蘭兒冷笑,咄咄人:“知道外邊怎麼議論?都說你這個做姑姑的,故意裝作不知,耽誤侄青春,呵呵。”
秋可極力控制著憤怒,冷聲道:“郡主說話直白,皇家不好待,小心招致殺之禍,不是每次運氣都能像昨日那般好的。”
秋可的話無疑承認。
有須臾沉靜,霜蘭兒與秋可怒目相對,彼此眼中皆是狠意,彼此刀鋒刃俱已亮出。們之間,必須了斷。
秋可率先打破對峙,靠近霜蘭兒,邊永遠是得的微笑,“納吉雅郡主,你臉不太好哦。昨夜是不是沒睡好?賢王可是出了名的風流,聽說與莊姚青之火熱著。郡主千萬別為此傷神,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
霜蘭兒并未怒,突然將手向秋可肩頭。
秋可本能一避。
霜蘭兒笑得隨意“王妃怕什麼?我只是替你整整裳領口。瞧你,最近是不是心不好,打扮的心思都沒了。”說罷,順手替秋可理了理領口,其實是將一些末悄悄灑在秋可脖頸上。
回手,霜蘭兒近秋可耳畔,“王妃好福氣,一個人守著王爺。”頓一頓,突然冷笑,“不過,只怕與王爺有關的子都被你弄死了。哎,我真替你侄擔心。”
秋可神平靜,唯有發紫的出賣著此刻的心懼。
霜蘭兒瞧著秋可,突然出一指,指了指頭頂。
秋可順著霜蘭兒手指的方向去,只見頭頂明日高懸,金萬丈。不解其意。
霜蘭兒笑了笑,“瑞王妃,舉頭三尺有神明,長夜漫漫,小心枉死的人向你索命。”
秋可臉遽然蒼白,在袖中的手狠狠哆嗦,“郡主,話不能說,要有證據。”
霜蘭兒一笑如日明,輕輕拍了拍秋可肩膀,“今晚睡個好覺!”說罷,翩然轉,沿著來時的路姍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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