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司劉大人很快抵達宰相府，封鎖現場。劉大人查探清楚后，宮稟報皇帝龍嘯天，道是棺木中的尸腦后有擊打痕跡，且辨別材年齡，顯然是端貴妃，而宰相府中數人稱，見到瑞王妃秋可半夜鬼鬼祟祟離開宰相府，現今不知去向。皇帝龍嘯天聽罷，當即吐氣暈過去。

待到龍嘯天再度醒來，龍騰與霜蘭兒已伴在駕前。

龍騰將龍嘯天扶起，關切道：“皇爺爺，醫大抵中庸，納吉雅郡主醫好，我讓為你瞧瞧病，看看有沒有奇門偏方。”

龍嘯天氣得捶頓足，“治好了有什麼用！”他突然拽住龍騰，“朕覺得不對啊，棺木中秋若伊上哪去了？”

龍騰答道：“我仔細想了想，也許棺木里本就是空的，可能秋若伊不愿嫁給瑞王，才想出一招假死。”

霜蘭兒此時心中惴惴，昨夜先走了，讓玲瓏善后，計劃是玲瓏給秋端茗熏迷香，讓秋端茗一覺睡至天明，而亦會避過風頭后返回靈堂前，裝作也被人迷暈。誰知走后沒多久，靈堂竟起火了。惶惶一整夜，好在發現的尸不是玲瓏。究竟走后發生了什麼？

龍嘯天重重嘆氣，“貴妃究竟是怎麼死的？”

龍騰道：“真相只有逃走的瑞王妃才知道。”

龍嘯天臉鐵青，口氣息激，“去！全國通緝！定要將抓回來，朕倒要問，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對自己親姑姑下手！”他說著，氣急攻心，吐出一大口鮮，再度昏厥。

旁邊監總管一見，忙要去喚醫。

龍騰手阻止，眸向霜蘭兒。

霜蘭兒會意，連忙上前為龍嘯天把脈，片刻后，搖頭道：“氣滯于心，又刺激，沒幾日了。”

龍騰神凝重，似悲慟又似冷靜，他突然抬眸，牢牢盯著監總管，凜冽的聲音回在寬廣的殿中。

“本王即刻出兵占據皇宮，全線封鎖消息，三司那邊我會控制，就說靈堂香燭太旺，不慎失火。棺木中就是秋若伊，端貴妃已返回皇宮。你去拿紙和筆，還有秋端茗的字跡，一并取來！”

監總管本就是龍騰心腹，很快捧來龍騰所要之。

但見龍騰腕間如云輕舞，片刻已寫就。

霜蘭兒從旁去，愣住，龍騰筆下字跡竟同秋端茗一模一樣，模仿得惟妙惟肖，無半點分別。

至于容……

看完時，深深一驚。

龍騰邊淺淺一鉤，“龍霄霆！他前來，我們來個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玉環山、龍脊山匯，邊塞。

明月高照。

山下，約可見營帳接連布，燈影幢幢。兵營中不時有戰馬嘶鳴，頗有大戰將臨的氣氛。

營地不遠有條河，此時一條小木船從河南岸駛過來，停在岸邊，里邊下來一名黑人。片刻未歇，黑人朝主營帳奔去。

帳中，龍霄霆支著額頭，小寐片刻。聽得帳外有靜，他猛地驚醒，雙眸陡然睜開，有冷厲的芒自其間出。

黑人闖進來后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一封信，沉聲道：“王爺，端貴妃信。請王爺喚隨軍書辦前來閱讀。”

“嘩”一聲，尚未來得及反應，黑人手中書信已被走。

龍霄霆兩下拆開，一字字看過去。看罷，旋即，他將書信攥在手中。

前來送信的黑人愣在原地，“王爺你的眼睛……”

龍霄霆抬眸，向來人，目犀利如劍，晶亮有神。

黑人半響才回神，伏地叩拜，“恭喜王爺眼疾痊愈。”

龍霄霆面無表，擺手道，“你先下去，本王即刻拔營，趕赴上！”

黑人退下，龍霄霆背過去。

轉眸，帳中燭火跳如豆，將他的影子映在帳壁之上。簌簌風過，影子隨之輕，亦是牽著他的心微微抖。

該來的，總會來。

他輕輕一吹，滅去唯一的燭火。

只余，黑暗。

祥龍國章元二十六年。

二月十五，雪止，夜。

圓月掛于枝頭，浮云鋪在天際，一地破碎月。

殿中，香霧裊裊，橘遍照。

龍騰信手撥弄七弦琴。霜蘭兒坐在他邊，半靠著青玉案幾，時而著他，時而向敞開宮門，可沒他這般鎮定，心緒不寧。

這樣的夜，這樣的月，這樣隨意的琴聲，邊這個人，此刻正悠閑地撥弄琴弦。一襲長及地的紫，飄逸拖曳，燈燭映得他側如冠玉，艷若牡丹。

聽了幾曲，霜蘭兒沉不住氣，突然按住琴弦，“筠，外邊全是秋景華的人，龍霄霆只怕就要到了。你究竟有何打算？”

龍騰淡淡一瞥，眸中含笑，緩緩移開住琴弦的手。今夜并未易容，還是從前的模樣。

低首，他十指突然翻轉，頓時琴音滾滾，如風起云涌。他淡定自若地彈奏，仿佛坐鎮兩軍對壘、殺聲震天中，卻依然從容。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霜蘭兒注意到遠遠的宮門外，火點點，如暗夜中無數螢火蟲飛來。知道，那定是龍霄霆的錦衛，正急速奔來。

龍騰鎮定自若，琴音轉為纏綿，仿佛從前他自得其樂的日子，側清波漾，似的羽，一片片落在他上。

他淡淡道：“月伴佳人，一舞助興，若何？”

霜蘭兒雙眸睜圓，“此刻？”

龍騰揚一揚袖，琴聲益發悠揚，“許久不曾見你舞，我想瞧。”

蹙眉。

他堅持。

無奈，只得起隨琴聲起舞。一曲悠揚，姿飄逸，自如，宛若踏出凌波微步。而本是忐忑的心，在這樣的舞中，漸漸平靜。忘卻在何地，忘卻一切，甚至忘卻今夜本是震激變的日子……

勝負，只在今夜。

可這一刻，與他，全然忘卻。

琴舞相和，琴音裊裊，舞姿曼曼。

殿前，低沉的嗓音驚呼，“蘭兒——”

霜蘭兒停下，向來人，是龍霄霆。白衫飄逸迎風，但他手中藍寶石劍，卻散出冷冽的芒。

龍霄霆著霜蘭兒清麗的容，孤傲的眉，微抿的，長長的睫扇，麗瞳仁里，皆是他驚艷的表。

霜蘭兒有些意外龍霄霆能看見，“哦，原來瑞王眼疾痊愈，看來我的藥方不錯，在此恭賀。”時至今夜，已不需瞞份。

龍霄霆著如荷瓣般的面龐，不自向出手，向前走一步。

霜蘭兒卻退后一步，坐回龍騰邊。

龍霄霆出手僵在那里，尷尬立在原地。眼前，他們皆穿紫，一琴一舞，配合默契。而他似多余之人，突兀站在大殿中。

霜蘭兒輕輕問了句，“不知瑞王何時復明？”

龍霄霆怔了怔，“就這兩日。”停一停，他突然道，“蘭兒，我不明白，你既恨我，為何治好我的眼睛？”

霜蘭兒并不抬頭，摘了幾朵梅花，湊至鼻間輕嗅，“你救過我，也傷過我。你的恩，我還你。恩還清，你我之間剩下的，只有恨。”

“蘭兒——”龍霄霆痛聲低喊，眼底悲愴不忍睹。真不如瞎一輩子，至不用親眼瞧見這殘忍的一幕。

霜蘭兒起，紫旋盛開的花朵，“你若看不見，這彩的戲，豈非白演？”語罷，纖的姿堂，不再回顧。

龍霄霆薄了，說不出一個字來。

“皇叔，別來無恙。”龍騰淡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怎能不來？凡事，總要有個結局。”龍霄霆回道。

龍騰起，邊掛著清爽的笑意，“那你猜，今夜結局會是什麼？”

“要死的人，當然是你！”

蒼老冷厲的聲音破空響起，秋景華一金甲，昂首傲然邁進，“賢王，我朝為時，你還沒出生，跟我斗？不自量力。你別等了，庭瀾的人馬已被我攔截在龍脊山中。我終究是庭瀾的父親，庭瀾答應我保持中立。”停一停，他看向龍霄霆，“王爺，可有按我信中所說，將兵力部署在皇宮外圍？”

龍騰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晃了晃，笑道，“宰相大人說的，是這封信？”

秋景華大驚失，“怎可能？”

龍霄霆搖頭，“本王只收到母妃的信，道皇宮被圍，讓本王領兵來救。”

秋景華倒吸一口冷氣，聲音直，“貴妃娘娘四日前葬火海，怎可能書信于你？”

“什麼！”龍霄霆震驚，“怎會？”

秋景華語滯，“還沒查出，許是意外。”

“意外？”龍騰嗤笑一聲，“宰相大人頭腦突然遲鈍？靈堂失火，有人瞧見瑞王妃神驚慌，匆匆逃離，至今不知所蹤。會是意外？”他對外嚴封鎖消息，秋景華雖知真相，可一舉一皆在他掌握中。

龍霄霆面廖白，怔在原地不。

秋景華見龍騰咄咄人，眸中凝起寒，冷道：“賢王！你在龍脊山中調的兵力被我盡數扣下。哈哈，這就是你宮謀反最好的證據。”

龍騰輕嗤一聲，“你指庭瀾調的軍隊？呵呵，帶兵宮謀反，庭瀾可是五馬分尸的死罪。虎毒不食子！你倒肯，就一個兒子。”

秋景華出猙獰的笑，“那個忤逆子！我不滅他，自有天滅！”

龍騰翩然起，將瓊漿緩緩注酒盞中。他飲一口，剩下的酒則澆在秋景華前空地上。

秋景華雙目瞪若銅鈴，“祭祀死者才用酒澆地，你什麼意思？”

龍騰依舊含笑，向秋景華后指了指，“宰相大人，本王今夜只是伴著佳人，彈琴起舞，何來宮？你瞧清楚，門外都是瑞王帶來的人。我看是瑞王想宮吧。”說罷，他輕輕一哼，秋景華想奪江山，還想名正言順，做夢！

秋景華向后了，才一會兒功夫，后續跟來的錦衛已將殿外圍得水泄不通。他書信龍霄霆，只讓龍霄霆將錦衛駐守在宮外，誰知龍霄霆收到錯誤消息。如此看來，的確像瑞王謀反。形勢在此，已沒退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奪得皇位。想著，他朝后揮手，冷喝：“賢王意謀反，快將他擒住。”

錦衛聽命龍霄霆，見秋景華發話，龍霄霆不阻止，瞬間沖大殿，分列兩旁。

龍騰指一指兵刃，“怎麼？秋景華，老狐貍終于出尾了？”

秋景華冷道：“只要你死了，誰知道今夜真相？截下的庭瀾的軍隊將是你謀反的證據，我大義滅親，連親生兒子都舍棄，誰能想到一切是我籌謀，哈哈——”

“是麼？”龍騰淺笑，黛眉一挑，“你確定？”

此前霜蘭兒室，聽著殿外靜，見時機已到，悄悄給皇帝龍嘯天施金針，令龍嘯天醒來，自己則再度躲起來。龍嘯天醒轉后，聽到外邊嘈雜，拄著拐杖自室走出來，剛好看到眼前一幕。他的聲音沉悶嘶啞：“朕還沒死，誰敢放肆！”

秋景華見龍嘯天出來，面上驚懼。

龍騰與龍霄霆一同行禮，畢恭畢敬。

“父皇。”

“皇爺爺。”

龍嘯天滿面沉痛，向龍霄霆的眼神難掩痛心，“你竟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他手，環指周圍錦衛，“朕將錦衛與你統率，是為今日讓你謀反？”

“父皇——”龍霄霆眉心一，沒再說話。

秋景華斗膽進言一句，“皇上，是有心人陷害。”

龍嘯天厲聲喝道：“住口！當朕瞎了？你想指筠載害？他若謀反，還會被你等圍住？秋景華，枉朕信任你這麼多年，真是狼心狗肺。朕要……咳咳……將你碎尸萬段！”

連連咳嗽，龍嘯天呼吸漸漸沉重，終，一大口鮮噴在白玉石地上。

“父皇！”龍霄霆急喚，剛要上前扶，卻被龍嘯天一臂揮開，他被推開極遠，踉蹌幾步才站穩。

“滾開！朕沒你這種兒子。”龍嘯天自袖中取出圣旨，枯槁的手一抖，明黃絹帛在龍霄霆面前展開，“逆子！朕還能活幾日？你等不及了？你以為朕會傳位給筠？你大錯特錯！朕一直屬意你繼承皇位，因你沉穩斂，善用兵，江山至你手中，朕放心。哪怕你雙目失明，朕依舊屬意你繼承皇位。不錯，朕是喜筠，正因喜筠，朕不愿筠當皇帝。朕封他賢王，‘賢’字同‘閑’。朕只希自己的皇孫悠閑過完下半生，不用批閱奏折，不用勞國事，朕希他有用不盡的財富，人人尊敬的頭銜，可以游山玩水。是，朕偏心筠，不愿他勞。你比他更適合當皇帝。可你為什麼要辜負朕的期？”

龍霄霆抿，只道：“父皇，對不起。”

龍騰從旁扶住龍嘯天，見龍嘯天面紅得詭異，倒像回返照，他擔心道，“皇爺爺，有什麼話改日再說，我扶你進去休息。”

龍嘯天握住龍騰手臂，搖一搖頭，“去將朕的玉璽取來，還有筆。”

龍騰知龍嘯天要當場改詔書，愣了愣，有片刻遲疑。

龍嘯天輕拍龍騰手背，“江山重任只能在你肩上，快去拿！”

龍騰無奈，片刻取來。

秋景華急得如同熱鍋螞蟻，用力推一推龍霄霆，暗示道：“王爺，管他是不是名正言順，皇宮已被我們包圍，還怕這快死的老頭不。”

龍嘯天取過筆，枯槁般的手抖著，筆尖落下，將繼承皇位之人改作龍騰。剛要蓋上印鑒……突然，猛烈的咳嗽再度襲來，龍嘯天痛苦著，知自己氣數將盡，他向龍騰手，艱難道：“玉……璽……快……”

龍騰微微不忍，遞上玉璽。

秋景華再按捺不住，朝龍霄霆大吼，“王爺，你等什麼？沒蓋玉璽，就不作數。王爺，別猶豫了，快手吧！”催了兩遍，見龍霄霆始終不，他急了，朝后錦衛怒吼，“你們都是瑞王的人，若瑞王被指謀反，你們還有活路？還不快上！”

龍騰猛地抬頭，怒道：“秋景華！你真以為本王會坐以待斃？本王的人早就埋伏在殿，只等著你出狐貍尾。”

“父皇！”

此時，龍霄霆凄厲一呼。

眾人循聲去，但見龍嘯天扶著案幾一點點下，眼看著玉璽就要從他手中掉落。

一抹紫影驟然飛撲上去，牢牢接住玉璽。

龍嘯天手上一用力，終于蓋好璽印，神釋然，他重重跌倒在地。

龍騰忙將龍嘯天扶起，聲音啞，“皇爺爺——”

龍嘯天蒼老的眸中皆是蕭涼，指向龍霄霆，“若他悔改……給他一條生路……”

龍騰忍住鼻間酸意，無聲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