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環山的皇家別院,十分氣派,匿在群山環繞中,殿閣巍峨宏偉,飛檐斗拱,氣宇輝煌。
人間四月,春正好。
霜蘭兒來到皇家別院后,大約半個月后,龍騰差人將君澤送來,還有秋可曾經的婢著墨。見到君澤時,萬分激,猛地沖上前將君澤摟在懷中。歷經千辛萬苦,君澤終于回到的邊。
君澤不斷地掙扎,“放開我,你是誰?”
霜蘭兒這才想起,君澤只見過裝扮納吉雅郡主的自己,琢磨著該如何解釋。
著墨忙道:“君澤乖,路上不是跟你說過了?才是你娘親。當年你娘了很多苦,不得已才離開你,將你給王妃養。”
君澤掙霜蘭兒,著墨懷中,“我不信,我從沒見過。”
霜蘭兒按捺住子,微笑道:“君澤,你見過我。我就是納吉雅郡主。”語罷,轉從屋中取來北夷國的垂珠氈帽,戴在頭上給君澤看,解釋道:“你瞧,裝扮不同,我那時化了妝。我還送你一個彈弓,記得嗎?瞧,我又給你做了一個。”將一個新作的彈弓塞君澤手中。同從前一模一樣。
君澤遲疑片刻,“你是納吉雅郡主?父王說你是好人。”他突然跑上前,飛快地在霜蘭兒臉側親了下。
霜蘭兒欣喜若狂。
君澤聲音甜甜道:“父王說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好久沒見到父王,我好想他。我親你一下,父王的眼睛會好嗎?”
霜蘭兒眼中涌上酸,一君澤額頭,“君澤,你父王眼睛已經好了。”
君澤拍手跳起來,“太好了,父王什麼時候來看我。”
這一刻,霜蘭兒啞然無語。宮變那晚,龍霄霆一直著自己,眸中難掩痛,不是不懂。只是,與他不可能回到從前,一切都過去了。
著墨拉了拉君澤,低聲道:“快喚娘親啊。”
君澤小小眉頭皺起。
著墨還要再勸。
霜蘭兒阻止道:“來日方長,他還小,一時難接也屬正常。君澤,你去里屋玩吧,有好多東西呢。”
君澤蹦蹦跳跳跑開。
霜蘭兒沖著墨微微一笑:“想不到你會來,多虧你一直照顧君澤。從前也是你幫我,真的多謝你。”其實,著墨為人善良,從前秋可用燈籠起火暗害,就是著墨。若非這樣,早無葬之地。
著墨惶恐,“皇后娘娘,奴婢不敢當,奴婢只是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霜蘭兒笑笑。
著墨道,“瑞王不知所蹤,王府就散了,公公和沈太醫去宮中任職。我本已收拾東西還鄉,是皇上將我找回來,讓我跟著來照顧君澤。”
聽完,霜蘭兒神凝滯,心頭哽住,筠考慮周道,怕君澤認生,特意將著墨找回來。想忍住淚,可怎麼都忍不住。離開半月,好想他,可又能怎樣?萬里江山,他需要人繼承。他讓走,不得不走。還能怎麼辦?
春寒很快過去,夏日暖風吹散一切。
皇家別院周圍,樹木蔥蘢,雨云霧,甘淋漓,幽靜宜人。
霜蘭兒每日看著自窗戶進來,好似琉璃紗,再看著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月升騰。日子過得平淡又簡單。
隆和一年七月二十八,上城傳來悲慟的消息。人人道:皇后無福,新婚后重病臥床,送至山間休養,終熬不過暑熱薨逝。
皇后大喪過后,同年八月初十,瑞王龍霄霆竟卷土重來,突然出兵攻下南方三郡。
龍騰登基半年,基尚不穩。瑞王龍霄霆曾統管六轄區,勢力遍布祥龍國,一呼百應。世人以為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哪知十月秋葉飄飄時,新帝龍騰在越州部署出現紕,瑞王兵力瞬間攻克越州,北上直上城。
人都知,天又要變了。
隆和一年,十月十五,皇城被圍,兵臨城下。
夜,月圓。
皇宮之外,數萬兵力合圍,戰馬不計其數,間中大旗飄飄,旗上是碩大的“瑞”字。一名將軍手持“雷霆”令,騎馬來回大喊,“瑞王有令,原地待命!”
皇宮之,龍騰席地而坐,正悠閑地飲酒,神云淡風輕。今日一幕場景似曾相識,不同的是,上次是他設計龍霄霆宮,這次卻是龍霄霆真的兵反。
玲瓏快急瘋了,不懂,憑龍騰的實力,怎可能兩個月就被龍霄霆自南邊攻破皇城。兵臨城下,面前之人卻……突然有種覺,龍騰好似有意讓龍霄霆攻皇城。忍不住問:“皇上,怎麼辦?”
龍騰輕聲道:“拿琴來。”
玲瓏一時沒聽清,問:“什麼?”
龍騰又重復道:“拿琴來。”
玲瓏無奈捧來。
龍騰手指漫無目的撥琴弦,曲調仿佛漫長的嘆息。一個恍惚,眼前仿佛出現霜蘭兒翩翩起舞的影,驚若翩鴻,婉若游龍。
是啊,曾幾何時,已牢牢占滿他的心。
說,“筠,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生長的樹枝,無法在風中相依。”
是啊,不知何時起,他們已同生長的樹枝。不能在風中相依,是因他將生生折斷。
曾經,一點一點靠近他,在他上印下一吻。
曾經,他傷,自后撲上來,“筠,你若有事,我就去陪你!”
心如水洶涌奔騰,手勢剎那失力,龍騰猛地用力一勾,“錚”的一聲崩裂,琴聲嘎然而止。他抬起頭來,四下里刀閃灼,邊漾起蒼茫的笑,此生能知曉的心意,還有何求?今夜,他還有一個心愿沒完。而他等的人,終于來了。
龍霄霆一襲白衫,披著金甲,抑著怒意幾步沖進來。銀頓閃,他手中藍寶石劍用力劈下。
“啪”一聲,龍騰面前古琴裂兩段。
龍霄霆著龍騰,清冷的雙眸布滿,他沒日沒夜攻城,早就累得崩潰。長劍直指龍騰,他怒道:“蘭兒是怎麼死的?”
龍騰緩緩抬眸,淡淡道:“你的蘭兒兩年多前就死了,你親自的箭,難道你忘了?”
龍霄霆臉瞬間慘白,“好不容易活下來,你為何這樣對?逐出宮,令郁郁而終,到底為什麼?”
龍騰低低道:“我所給予的痛苦,比起你給予的,算得了什麼?”
“哐啷”一聲,龍霄霆手中劍落地,頹然道:“雖兵臨城下,可我無意宮,今夜你必須給我一個代。”
龍騰笑了笑,眼角出一抹嘲弄,“皇叔,你不夠心狠呢。”
龍霄霆瞇眼,再度拾起長劍,橫向龍騰脖頸,“我在等你解釋!”
玲瓏被黑錦衛制住,無法彈,只能將雙手捂住自己冰冷的。
龍騰徐徐一笑,毫不介意脖間橫著的冰冷鋒刃,他連連擊掌,眸盯著龍騰,“有個人,也許你會想見見。”
話音落下,殿走出來一人。
龍霄霆瞧清楚,竟是從前霜蘭兒邊的宮小夕,霜蘭兒走后,小夕亦被遣離王府。
龍騰出兩指,移開劍刃,淡淡道:“小夕,端貴妃過世,瑞王妃畏罪逃匿,再無人能威脅你,你將從前的真相都說出來吧。”
小夕“撲通”一聲跪下。
“王爺,蘭夫人好苦啊,奴婢看在眼中,時至今日才敢說。”
“蘭夫人偶然發現火燭熏針后留有白末,驗過后才知是雀靈。那時起,蘭夫人知曉王妃意毒啞。冒著可能終變啞的風險,將計就計,一面繼續慢中毒,一面服藥調理,只為用自己做餌,揭穿王妃真面目。”
“中秋節燈籠起火一事,著墨不忍王妃被害,請人作了三幅畫,傳遞信息給蘭夫人。蘭夫人將計就計,重新畫了三幅畫給奉天,才有后來的一幕幕。”
“后來……后來,王爺突然對蘭夫人好起來……誰知端貴妃給了蘭夫人一截斷指,用蘭夫人家人威脅……”
往事一幕幕,其實不用說,龍霄霆心中早已清楚,他聲音凄愴,只喃喃道:“是我誤會,以為是利熏心、不擇手段的人。燈籠起火時,當時去搶燈籠,起先我以為喜歡我,后來以為只是利用我,甚至裝啞騙取我同。再后來,肯用孩子換金錢。親口承認,是為了金錢、權勢和寵,我,我真是氣瘋了。我是真沒想到到母妃的威脅。”
“可笑!”
龍騰突然介道,“真可笑!枉你一世聰明,這麼簡單的局都看不。能從你上得到什麼?又能給什麼?搶燈籠只是出于本能,可笑心意錯付,在洪州,同樣的中秋花燈之夜,著我,口中喊得卻是你的名字!”
龍霄霆渾一震。
龍騰幾乎是嘲笑,“知道自己錯過什麼?”
龍霄霆眸中溢滿痛苦。
龍騰一字字說出,“你錯過世間最純真,最好的子。連我都替你惋惜!”他揮揮手,示意小夕退下。
“剩下的我來告訴你,剛生下君澤,你的母妃和你的王妃給了一碗絕育藥,殘忍地剝奪今后為人母的權利。”
“你送一面銀鏡,我總見拿出來瞧。”
“夠了!別說了!”龍霄霆突然打斷,他渾,雙眼酸,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龍騰神不屑,“為什麼不說?每逢下雪,都痛不生,知道為什麼?”
“有一種毒,你有沒有聽過?雪貂之毒!”
龍霄霆猛地僵住,想起有一日天空忽然飄雪,他將帶到后山質問,偶然恢復嗓音,他卻以為假裝,痛得直搐,他卻以為裝可憐。竟然是雪貂之毒發作,會中雪貂之毒,全是為他摘取雪雁玲瓏花。他竟是這樣錯怪,他竟是如此不懂。
龍騰冷眼著。
龍霄霆似不能承,單膝跌跪在地。臉頰似有溫熱的東西,一點一滴落。他低喃著:“我知道自己誤解,可惜……晚了……”雙目失明后,他想通很多事,可惜有些已無法查證。時至今日,一樁樁事在他面前澄清,他才知自己錯得多離譜,才知了怎樣的苦。而這些,都是他給予的。
龍騰充滿磁的聲音在殿中回。
“真以為我想要江山?我不稱帝,如何徹底扳倒秋家?龍霄霆,只要秋家,他們就會無止境地利用君澤,就不可能跟親子團聚!在洪州我就跟你說過,我不想跟你爭皇位,是你讓我失。我也姓龍,不想讓幾百年基業落秋家。”
“不過,我料錯一點。”
“你早知納吉雅郡主是,對不對?皇爺爺賜婚,你突然反對,你是覺得虧欠,想全我們?”
“還有我查到,在驛館收到的紙條,提醒秋景華有謀,是你在暗中幫,對嗎?
“你故意借機將秋景華停職,,好讓我們順利開展計劃。而且,上次宮,你是故意我的圈套,是不是?”
“我料錯這點,我以為你心中只有秋佩,原來,你也是的。”
“既如此,當初為何傷害?秋佩的事過去那麼久,為什麼你始終放不下?你真以為,秋佩死在你面前,是為了你?是為了秋家!”
龍霄霆傷懷糾結,口痛得不過氣來。許久,他終于找回聲音,開口時已支離破碎,“是的。納吉雅郡主一出現,我便懷疑是蘭兒。后來冷湖里打撈出裝有斷指的銀盒子,我確定就是蘭兒。我開始積極配合治眼,只為能早日看到。父皇賜婚時,我已能瞧見模糊的影子。后來,視力一天天好轉。”
龍騰哀嘆一聲,“你我生在皇家,都是不得已。所有悲劇,皆從太子妃秋佩開始。我父王我娘壞事做盡,他們得到應有的結局,我不怪你。可為什麼還沒結束?事隔這麼久,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真的抱歉,秋佩的事,我父王將我支走,否則必能幫到庭瀾。霄霆,你本是溫潤的謙謙君子,我父王將你與秋佩關在別院,究竟那個月發生什麼?從此讓你變得沉默寡言?”
想起曾經的場景,龍霄霆的心如同在烈焰中掙扎,他狠狠閉眸,道:“已過去了。你最好永遠不要知道。”
龍騰不置可否,只問,“值得嗎?也許秋佩沒過你。”
龍霄霆微微一笑,“我與佩,不過幾面之緣。我知道的是別人,我想,的人早就死于非命。所以我每次見到,憂郁忍的眼神,人痛心。”
“我知道我爹是誰。”
玲瓏一直從旁聽他們對話,適時介一句。
龍霄霆示意黑錦衛放開玲瓏。
玲瓏將自己那夜與霜蘭兒在靈堂裝神弄鬼,秋端茗所說的事逐一陳述:包括他爹是從前的太子侍讀霜越霖,與霜蘭兒是堂姐妹;包括霜蘭兒的娘親是秋端茗邊的宮何玉蓮;包括秋端茗曾讓秋可給秋佩帶話,想犧牲秋佩保全秋家與龍霄霆;包括秋可從太子府中出火寒毒,趁機給秋佩灌下;包括霜蘭兒的本是毒引,所以才能作藥引;包括霜連當年為何被貶,被太子迫配制火寒毒;包括秋可在太子薨逝后,故意人找出火寒毒,致使霜連滿門獲罪;還有霜蘭兒遠走洪州,秋可依舊派人追殺。
聽罷,龍騰嗤笑一聲,“有些事我已聽霜蘭兒說過,其實何玉蓮掌握的證據,就藏在那枚戒指中,戒指的翡翠中間有道裂,背面補過,我讓人切開裂,里面藏的是十幾年謀害太子用的慢毒藥。為給秋可治病,需要霜蘭兒子之,其實暗中作就行,何強納為妾,原來不是為掩人耳目,而是有十幾年前的恩怨糾葛攪在里面。原來,從一開始,霜家的人就注定逃不開悲劇。”
龍霄霆不知自己何時竟坐到地上,秋風拂來,似利劍一次次割過他的咽。他不知道,原來霜連從來都是害者,被太子威,又被母妃挾制。難怪他出那一箭,霜連神只有解。最令他難過的是,他的人生,從一個錯誤走向另一個錯誤。秋可因自己,不惜害死秋佩,而他,卻因秋佩的死對秋可愧疚,才將無辜的蘭兒卷進來,他將蘭兒傷得無完。
真相太過殘酷,龍霄霆無法息,全似停止流,他就要崩潰,就要墜無底深淵。突然,他猛地而起,一拳狠狠砸向龍騰角,大吼:“是,比起我給予的苦痛,你給予的,算不得什麼!可夠無助了,你不是?為什麼不好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