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來三月初，是顧小魚三歲生辰，謝景翕跟顧昀一致決定給過了生日再啟程去廣州，正好天氣回暖，路上好走。

顧小魚這會還不大理解什麽搬遷，隻是能約覺出來一即將離別的緒，所以自從熱熱鬧鬧的過了年，就經常一個人跑出去，把家裏好吃的好玩的都送給村裏的小夥伴們，還陸續把自己養的蟲子鳥之類的放了。有時候謝景翕瞧在眼裏，並不跟解釋什麽，覺的小孩子心裏大都敏，有時候大人之間的一個眼神，或是不經意的一句話，都能引起他們的猜想，這孩子懂事，知道坦然的接一些無法控製的事。

懂事的顧小魚小姑娘，這會正在村口大柳樹邊，跟一隻小麻雀依依惜別，此麻雀是頭年撿來的，就在這顆樹下，當時它不知道被哪個熊孩子用彈弓打傷，被顧小魚撿回家養了幾個月，現在已經活蹦跳，就是養的有點失了野，還賴在顧小魚手裏不肯走。

“小麻麻。”由於顧小魚怎麽也學不好說那個“雀”字，就自把“雀”字省略，“小麻麻灰一個好不，你看你再不灰，就跟小九一樣了，隻能爬牆。”

小麻雀了刺激，激的撲楞著翅膀，跟謝小九相提並論簡直是鳥類的一大恥辱，就想以實際行證明一下自己還能灰，其實它不是不能飛，就是舍不得飛走罷了。

“小麻麻，以後還回來看魚魚啊，去灰吧！”顧小魚舉著小手放飛小麻雀，雖然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留在這，還是跟它約定相見，萬一就能再見呢。

“小丫頭，能跟你打聽個路嗎？”

顧小魚聽到後的聲音，飛快的背著手轉過來，好像在給小麻雀打掩護似的，好奇的打量眼前這個素未蒙麵的陌生人，問道：“老伯伯，你來找誰呀？”

來人一看的小圓臉，不由愣怔，好半天沒緩過神來跟說話，顧小魚拿小爪子在他眼前晃，“老伯伯，你見過我嗎？”

來人回過神來，笑笑，“小姑娘，讓我猜猜，你爹爹是不是姓顧啊？”

顧小魚咬著想了想，“我姓魚，爹爹不知道。”

這倒不是撒謊，真搞不懂爹姓啥，關鍵也沒人在跟前直呼過爹的大名，對名姓的理解十分的隨意，你要問什麽，大概說的還是魚。

“哦？姓魚啊，那小魚姑娘能跟我說說，你爹爹他住哪嗎？”

顧小魚轉了轉眼珠子，“那老伯伯能告訴我，什麽是嗎，告訴我了我就告訴你。”

“……”

這孩子……還真是清奇啊……

來人不被逗笑，“這話為何不問你爹娘呢？”

“爹娘他們不知道，可是我很想知道，你能告訴我嗎？”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呢？”

顧小魚一臉的失，“那好吧，我爹他住那，你去找他吧。”顧小魚隨手指了一個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那小樹林的地方。

來人疑的看著那個方向，上前的小腦袋，“謝謝小魚姑娘給我指路。”

顧小魚背著小手站在柳樹下，一直眼等那人走遠了，這才邁著小短往家跑，路上還被石頭絆了一跤，子都磕破了，但自己咬咬牙又站起來，一口氣跑回家，瞧見謝景翕就撲了上去。

“顧小魚你這怎麽了，讓狗攆了啊，不對，都是你攆著狗跑的。”謝景翕把抱起來，見一直攥著手，又看沾了一土，子也破了，好不狼狽，“手是不是磕破了，讓娘瞧瞧，跟你說過，慢點跑，磕破了手不要沾水聽到沒，疼不疼啊？”

顧小魚搖搖頭，趴在耳邊說道：“娘，剛才遇見一個老伯伯，他問我打聽爹爹住哪，你說爹爹是姓顧嗎？”

謝景翕心裏咯噔一下，但臉上沒表什麽緒，沾了一方帕子給臉，顧昀聞聲從屋裏出來，“小東西，你還不知道你爹姓什麽呢？”

顧小魚衝他爹嘿嘿一笑，“爹爹就是爹爹啊。”

謝景翕問，“你是不把人給指到別的地方去了？”

顧小魚又嘿嘿一笑，順手指著某個方向，“是那……咦，老伯伯？”

門外站著一人，正是方才被顧小魚給蒙騙走的那位，謝景翕看看顧昀，對著來人喚了聲：“父親。”

來人正是顧家老侯爺，幾年不見，他還是老樣子，似乎這些年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不溫不火不鹹不淡，沉在世俗裏又遊離在世俗外，什麽都能看，又什麽又都看不的樣子，連樣貌都沒什麽變化，一個保養有方的貴族老爺。

“小院子收拾的不錯嗎。”侯爺打量著這個小院子，最後又看向顧小魚，“你指的路，可有點歪啊？”

顧小魚能覺到爹娘一瞬間的繃，本能的就對這個老伯有些防備，也不跟他打哈哈了，兩隻手下意識的圈住謝景翕的脖子。

謝景翕覺察到的防備，拍拍的後背，跟解釋說：“阿魚，這是祖父，他是來看阿魚的。”

不牽扯前輩恩怨，顧小魚總歸要喊他一聲祖父，這點脈親無法割斷，不如索讓正確麵對，而顧小魚在這方麵一向懂事，隻要爹娘讓做什麽，不管自己是個什麽心思，一般都會照做。

“祖父。”顧小魚禮貌的喊了一聲。

侯爺看著就有些恍惚跟慨，這孩子跟顧昀的生母真是太像了，幾乎讓他有些錯覺，方才在村口，他一眼就能認出來，當時的心真的無法描述，眼前閃現的盡是當年與顧昀的母親相識的畫麵。

顧昀一直沒開口，意料之中的尷尬相見，父子倆對立慣了，一輩子都不能緩和的對立，侯爺不在意的笑笑，“怎麽，不打算請我進去喝杯茶麽，我可是老遠就聞到了茶香。”

謝景翕道：“父親是一個人來的麽，您要不嫌棄，就在簷廊上坐坐，比在屋裏閑適的多。”

“還是你們會。”侯爺自個過去，去了鞋，盤坐在席子上，“這茶是今年才產的吧，到底是離采茶地近，在京城可喝不到。”

謝景翕把顧小魚放下來，顧小魚便領著謝小九一邊玩去了，玩歸玩，但還時不時的從花草叢裏瞄這邊一眼，生怕爹娘被這個來路不明的祖父給拐跑了似的。

“父親喜歡就帶一些回去，就是隔壁茶山上新鮮采摘的，是村裏的村民送的，其實品相一般，就是喝這子新鮮勁。”

“貴在新鮮，京城裏再新鮮都得隔幾天。”侯爺慢悠悠品完了一盞，“還跟當年喝的一樣。”

謝景翕看一眼顧昀，顧昀道：“你來，不會就為了喝杯茶吧？”

侯爺放下茶盞，又自行斟了一杯，“喝喝新茶，憑吊舊人，順道看看你們。”

“看我們就罷了，舊人恐怕不怎麽想見你。”

侯爺笑，“你母親住的地方，你應該去過了吧。”

顧昀沒回答。

“我這次來，應當是最後一次了吧，我想……”

“不用想，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顧昀有些暴的打斷，“實不相瞞，我已經把院子封了，生前所有的痕跡都被我燒了，你要憑吊舊人就擱心裏憑吊，不用非得臨其境。”

侯爺被噎住了話頭，沒再提嵇氏，“方才我找過來的時候，在小院子旁邊看見了老先生跟老夫人的墳，過去祭拜了一下，墳頭有些簡陋，是不是該重新修一下。”

“這不需要你心，你給他們修皇陵，他們也照樣不想見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謝景翕覺的這話再聊就得聊死了，忙道：“父親過來是打算多待些日子嗎，我這就給您收拾間屋子，您不嫌棄的話就住家裏吧。”

侯爺點頭，“也好，住一宿明兒再走。”

謝景翕訝異，“明天就走嗎？”

“原本就是打算過來看一眼，看看我孫，你們走的匆忙，再見不知哪年，趁我還能走的，便過來瞧瞧。”

謝景翕心裏一酸，什麽樣的人在能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大概回頭都能見近乎蒼茫的一生，那個一直人敬仰在上的侯爺，離開了京城，離開了侯府，離開了那些可以給他的凡鍍一層金的地方，都會變的蒼白無力，變的有些可憐，變了再普通不過的老人。

顧昀沒再說話，這時候顧小魚忽然蹬蹬噔跑過來，屁後麵依舊跟著謝小九，顧小魚站在侯爺跟前，聲氣道：“祖父，你快留下來吧，我們家院子夠住的，你不要走了。”

侯爺心中容，俯將顧小魚抱起來，“你想讓祖父留下來？”

顧小魚點頭，侯爺欣的笑了，“是個好孩子啊。”

當然，滿心的侯爺並不能深刻會顧小魚讓他留下來的意思，顧小魚隻是單純的以為，把侯爺留下，爹娘就會留下，也能繼續留在這，跟所有的小夥伴們都還能繼續玩耍。

可是不懂，誰都想留下，但注定誰也留不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