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差點忘了,自己的先生如今是太子傅,早就不再是的先生了。
今日約自己出來,恐怕也是為了昨日太子妃宮權被奪一事,說不得就是特地來警告自己的。
謝晏和心中,故人相見的欣喜淡了淡,一時間再也沒有了談興。
「我會安排廚子三日後過去,也算是我這個做弟子的對先生的一番心意。其他事,恕晏和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謝晏和攏了攏上的紫羔絨披風,春寒料峭,寒風鑽袍,這寒意彷彿浸到了骨子裡。
「天寒地凍,弟子弱,不得寒氣,請先生恕弟子失禮,弟子先告辭了。」
涼亭里,瓷碗里的茶水已經冷了,顧九衡注視著弟子漸漸遠去的影。
形纖弱、單薄,彷彿將要乘風而去,只是腳下的步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優雅且堅定,看起來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顧九衡苦笑一聲,只是不知日後會不會後悔。
謝晏和從大相國寺回來就病了。
半夜裡,燒的額頭滾燙,紅艷如的瓣發出幾聲微弱的。
值夜的雪雁見縣主睡得不太安穩,連忙從腳踏上披坐起,起紗幔,一縣主的額頭,頓時嚇了一跳。
整個院子不過幾息之間便全部亮了起來。
謝晏和病了,下人們不敢瞞著,即刻報到了秋姑姑那裡,最後連大長公主都給驚了。
人仰馬翻地鬧騰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謝晏和才漸漸退了燒。
大長公主年事已高,原本全憑一口氣撐著,這下心神一松,這口氣就再也撐不住了。
大長公主一臉疲憊地被婢扶回了春暉堂。
走之前,因為不放心,又特意留了秋姑姑守著孫。
大夫人崔氏和三夫人孟氏次日一早也得了消息,二人從各自的府邸趕過來,在院子門口會和,一起守在謝晏和床邊。
等到謝晏和悠悠轉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伯母和嬸母。
謝晏和想到睡著時做的那個夢。
夢裡面,祖母去世,已經登基為帝的太子終於對謝家亮出了鍘刀,謝國公府、長興侯府一夕之間風流雲散……
面對無上皇權,的親人們只能引頸就戮、碾落泥……
雖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夢境之中,謝家無比慘烈的下場在謝晏和清醒過來之後,依舊令痛徹心扉。
謝晏和著伯母和嬸娘關切的面龐,悄悄眨去眼裡的那一水。
儘管謝晏和和謝家並不親近,也絕不會讓這些和有著相同脈的親人慘死於太子的屠刀之下。
哪怕顧九衡待亦師亦父,也絕不會因此束手待斃。
「晏和,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大夫人崔氏見謝晏和醒了,頓時出一抹寬的笑容。
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杯盞,親自給謝晏和餵了一盞蜂水。
「大伯母,三嬸母,讓你們累了。」
謝晏和一開口說話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不樣子,忍不住一陣咳嗽,乾的嚨頓時傳來一陣劇痛。
「你這孩子,在我和你三嬸娘面前不用這麼客氣,你是我們的侄,為你費心那是應當的。」
崔夫人輕輕拍著侄兒的背,給謝晏和順氣:「嗓子不舒服就說些話,早點把病養好了,這樣才是對我們這些長輩的孝敬。」
謝晏和乖巧地點點頭。
崔夫人見狀,笑著贊了一句「這才乖!」。
像照顧youtong一樣,吩咐侍把溫熱的燕窩粥端上來,一勺、一勺十分溫地餵給謝晏和吃。
謝晏和的嗓子猶如刀刮一般得鈍疼,卻因為不忍心拒絕大夫人的好意,強撐著把一碗燕窩粥喝完。
一張雪白的容滲出細的汗水,緻、絕麗的眉眼間出濃濃的疲憊和倦意。
崔夫人和孟夫人看出來侄一副強打著神的樣子,知道再逗留下去只會讓這孩子不自在,便找了個去給大長公主請安的借口,讓謝晏和好好休息,聯袂出了景嵐苑。
伯母和嬸娘走後,謝晏和窩進錦被裡,儘管心思煩,但因為太虛弱,一會兒就睡著了。
半睡半醒之間,耳邊傳來丫頭們細微的說話聲,聽在耳中朦朦朧朧的,並不真切。
「福慶公主昨日就下了帖子,縣主病重不能起,因此沒過來打擾,今天只怕會過來探病。琥珀姐姐,您看要不要喊縣主起來?」
謝晏和瞬間驚醒了。
鴛鴦連忙扶到大楹枕上靠著:「縣主,您覺得好些了沒有?」
謝晏和一陣頭昏眼花,等到眩暈過去,才啞著聲音開口吩咐:「讓人擺膳。」
福慶過來想必是為了宮權的事,自己不能不見。
丫鬟們端著洗漱用魚貫而。
謝晏和沒甚胃口,勉強吃了一碗白粥。
下人剛剛撤了早膳,就有丫鬟來報:「縣主,福慶公主殿下去春暉堂給大長公主請過安,正往這裡過來。」
來的這樣快!看來福慶也沉不住氣了。
謝晏和心頭一哂,吩咐蕊珠將扶到羅漢榻上。
珍珠和琥珀兩個則擺上廚房新作的糕點。
「拜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福金安。」丫鬟們的叩拜聲在屋外響起。
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綴著獅子滾繡球翡翠墜腳的水晶珠簾隨之被挑起,珠簾後走進來一個宮裝麗人。
只見子穿大紅遍地金纏枝牡丹通袖襖,鵝黃珍珠挑線子,頭上梳著飛仙髻,戴金累攢珠釵,銜著一串蓮子米大小的紅寶石珠串,珠串尾端綴著的水滴形墜子正好垂墜在眉心,更顯得白勝雪,目如點漆。
子五緻又不失英氣,長眉鬢,瓊鼻檀口,一雙丹眼顧盼神飛。俏臉含笑,目含威,令人之親切卻又不失皇家高貴、端嚴的風範。
「殿下過來,恕我失禮,不能起相迎。」
謝晏和就連起都是費了好大的力氣,也就沒有強撐著子給福慶公主見禮。
福慶公主魏琬著謝晏和虛弱的樣子,頓時吃了一驚。
道:「你我之間還講究什麼虛禮。倒是你,伺候的人也太不經心了,怎麼讓你病得這樣重。」
屋裡的丫鬟聽聞,連忙跪下請罪。
謝晏角牽起一抹苦笑,自嘲地說道:「是我自己子太弱,不怪們。」
說完,請福慶公主魏琬上座。
丫鬟端著托盤過來,送上香茶。
福慶公主端起天青瓷的茶盞略嘗了嘗,一時只覺齒留香,口舌生津,不由贊道:「這是武夷雀舌?父皇還真是疼你。」
福慶公主一雙丹眼微微瞇起,看了一眼彷彿無知無覺一般的謝晏和,心頭浮上一淡淡的嫉妒。
和謝晏和都雀舌茶的味道,每年九龍窠的母樹也只能採得兩三斤茶葉。
因著謝晏和喜歡,父皇每年都會吩咐侍衛悉數送到謝晏和這裡,就是謝晏和遠在江南的那幾年,父皇連過手也沒過,更是直接讓人送去了江南,這雀舌茶,宮裡從來都是半分也見不著。
以前福慶公主年紀小,為帝卻要看臣的臉,心中很是不忿,也是這幾年,才咂出這其中的意味。
福慶公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嫵骨的丹眼閃過一道幽暗的芒。
可笑陳氏那個chunhuo,以為當上太子妃就能夠高枕無憂了。
殊不知,在父皇的眼裡,也只有謝晏和才夠資格母儀天下。既然太子妃之位能換人,太子之位又憑什麼不能夠?!
福慶公主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這才敢暗中對東宮手。
至於父皇……
福慶公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面坐著的。
只見謝晏和手裡端著茶盞,眼眸微垂,香汗點點,jiaochuan微微,一副嫻雅、沉靜的姿態。
只是那容貌,簡直是九天仙也似,別說男人了,就連自己一個人看著都會微微失神,也怨不得父皇將人藏著、掖著,當心肝寶貝一樣。
只是謝晏和這裡,究竟是明白呢?還是不明白呢?
福慶公主不過剎那之間就在心裡轉過了百八十個念頭。
謝晏和聽出了福慶公主話語裡邊著的那點微末的酸意,不由彎了彎。
其實早些年,因著陛下總是偏疼,和幾位帝的關係並不好。
也是謝晏和長大了一些,知道將來是要給幾位公主做嫂子的,不能再縱著子。公主面前,越發肯容讓了一些,這關係才慢慢緩和。
但因為福慶公主與太子生母雍王妃隔著殺兄、害母之仇,和福慶公主之間的關係得一直不遠不近的。
直到三年前,謝晏和被太子悔婚,眼見著沒有了前程,好些人家或是看笑話,或是跟著踩上一腳。
自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謝晏和倒也不會因此對這些人家記恨在心,只是和曾經的那些友,關係徹底淡了下來。
也只有福慶公主,在人前明裡暗裡的回護自己。
儘管知道福慶公主別有目的,謝晏和當時,無依無靠,因此,對唯一向自己出援手的福慶公主激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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