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太子殿下過來了，人已經到了正廳。」琥珀一路小跑著過來，氣吁吁地稟告道。

謝晏和聞言皺了皺眉，強自按捺下煩的心緒，疑道：「他怎麼來了？」

自從三年前和太子鬧翻之後，這還是太子第一次登門。

謝晏和懶怠再去換一見客的裳，直接從鞦韆架上盪下來，扶住琥珀的手臂，冷聲吩咐道：「去正廳。」

雖然太子就在花廳里等著，謝晏和扶著丫鬟的手臂，仍是一路慢悠悠地走過去，到了正廳已經是一炷香之後。

丫鬟見到謝晏和來了，連忙屈了屈膝，打起了綉簾。

伴隨著丫頭們的通報聲，謝晏和轉過一道梅蘭竹四君子的紫檀木嵌百寶的刺繡屏風，衫迤邐，緩緩步花廳。

花廳，只見一道穿玄袍的影正對著牆上掛著的一幅松溪圖負手而立。

謝晏和屈了屈膝，一管清麗的嗓音溫似水：「臣參見太子殿下。」

聽到謝晏和的請安聲，太子魏津優雅地回過來，在看到謝晏和時，瞳孔不由微微一。

記憶中那個尚帶著幾分稚氣，蠻、任的已經從眼前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雨細雲輕、玉花的人兒。

勝雪，骨清神秀，明眸善睞，若朱丹；一張玉宛如霞明月映，顧盼生輝；娉娉裊裊的模樣，稱得上是千秋絕，標格無雙。

魏津有一瞬間的失神。

許久不見太子出聲，謝晏和略有些疑地抬眸，絕的容掛上一抹人的淺笑，所有的緒都藏在那雙看似繾綣的明眸里：「太子殿下可是認不出我來了？」

魏津霎時回過神來。

他俊的容也隨之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語聲輕快地說道：「表妹快快請起，三年不見，表妹都長大姑娘了，孤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這語氣，若是不知的人聽了，哪能想到兩個人之間有著那般多的暗洶湧。

謝晏和有些自嘲地微垂下眸。眼前之人好厚的臉皮，這麼多年，自己竟是從未將他認清過。

也難怪魏津會琵琶別抱，原來是和陳蓉臭味相投。

謝晏和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攥，一張俏的容卻是面如常。

略有些靦腆地抿了抿角，一雙明眸溫似水，彷彿魏津曾經帶給的恥辱並不存在，言笑晏晏道：「太子殿下卻是風采依舊。」

魏津微微一愣，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疑。

他以為，按照謝晏和從前無比驕縱的脾氣，這次登門，即使自己貴為太子，依然做好了被謝晏和打出府外的準備，沒想到兩個人如今卻可以站在這裏心平氣和的說話。

魏津心頭不由浮起一淡淡的疚，他溫和地笑了笑，竟是被喚起了一真心：「表妹，你以前都喚孤表哥的，如今是和孤生分了嗎？」

謝晏和濃、纖長的眼睫在眼瞼投下淡淡的影，也遮住了眼中的那一冷。

清麗的嗓音著一誠惶誠恐的味道：「太子殿下說笑了，君臣有別，以前是臣不懂事，如有冒犯太子殿下之，還殿下海涵。」

謝晏和的話語裏面充滿了生疏和客套，和那些臣下也沒有什麼不同。

魏津心底滋味難言，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暗中失落。

面前清瘦、纖弱的，盈盈纖腰不及一握，彷彿雙手微微用力就能折斷。但魏津不會忘記，三年前的，熱烈如驕，骨子裏有多驕傲。

白鶴折頸，鮮花委地。魏津心中漸漸湧上一疚，一時失言道：「表妹，你可怪孤？」

魏津忍不住將心裏話口而出。

謝晏和愣了愣，原來他也會疚。可是一個劊子手的疚，對死者來說，不像安，更像嘲諷。

謝晏和心頭冰涼，一雙翦水明瞳卻浮上點點晶瑩之。

連忙掩飾一般地低垂下頭，輕聲道：「太子殿下多慮了。殿下您和臣的婚事，是陛下的安排，能讓殿下違背父命，想必殿下一定是真心喜太子妃的。」

魏津心頭一震，雙目出一狼狽。

只見眼前的眼波如水，眉尖微蹙，彷彿籠罩著雨、輕霧一般的憂鬱，纖纖弱質，引人無限憐惜。

魏津在這雙盈盈妙目中，看到了脆弱，看到了迷茫，看到了傷心，卻唯獨看不到仇恨。

魏津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除卻曾是自己未婚妻的這一重份，還是自己的表妹。而的父親，是為救自己的父親而死。

魏津那些來之前就準備好了的盤算瞬間被擊碎了，他因為自己的冷酷和卑鄙而產生了一恥，了，那些在嚨里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室霎時流淌著一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謝晏和羽扇一般的長睫輕輕了，雪白的玉齒咬住花瓣一般紅潤的。

抬起臉，眼波盈盈，的嗓音出一凄婉，凄婉中還藏著惶恐：「太子殿下，您夜來我這裏，只怕太子妃會誤會。」

謝晏和既已下了逐客令，以魏津的臉皮，還沒有到厚留下來的地步，更何況，魏津的確怕陳蓉誤會。

「孤……」魏津藏在袍袖下的十指握拳，猶豫了一瞬，終是把話說出了口：「孤打算認你為義妹，這算是孤的補償。晏和……孤……」

謝晏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裏面聽到的。原來有的人，可以將的尊嚴放在地上踩，踩還不夠，還要用力碾幾下！

掌心刺里，舌尖嘗到一鮮的鹹味。謝晏和卻像是覺不到痛，費盡全力才制住中的怒火，一，目驚訝地向太子，一滴淚珠掛在長睫上，一副將落未落的模樣。

飛快地給太子行了一禮，似是無法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帶著一泣音道：「臣謝過太子殿下恩典，臣不適，先行告退了。」

說完，不等太子開口，謝晏和逃也似地離開了正廳。

魏津著略有些倉惶的背影，裊裊婷婷，弱不勝，似有羽化飛仙之，不由發出一聲惘然的嘆息。

「太子殿下走了嗎？」

回到自己的閨房，謝晏和立刻收起了那副眸中帶淚的幽怨，一張絕的容平靜無波，哪裏還有半點傷心的樣子。

「您走之後，太子殿下略站了一會兒也走了。」

鴛鴦低了聲音說道。

「只是……太子妃陳氏怎麼會答應讓太子殿下認您為義妹的？」

「這樣豈不是很好。」謝晏和勾了勾，含著譏誚之意的眉目清冷如雪。

淡聲道：「有了這重名分在，那個人也能有個顧忌。怕就怕……魏津不會如願。」

謝晏和自認為對建元帝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魏津的想法很好，但在建元帝那裏，定會鎩羽而歸。

謝晏和漫不經心地環顧了一圈室，這才想起被罰了的紅鳶來。

「紅鳶呢？還關在柴房？明天早朝一過就把人放出來吧。」

對於紅鳶背主的行為，鴛鴦十分惱怒。

然而，苦於這是陛下安排的人，只能不甘心地道：「縣主，您就應該多關些時日，縱得這小蹄子奴才沒個奴才的樣子。」

謝晏和發出一聲自嘲一般地嘆息，幽幽-道：「沒有紅鳶，還會有綠鳶、紫鳶，又何必去置這個氣呢。」

謝晏和既然這麼說了，鴛鴦縱然對紅鳶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默默咽下去了。

著謝晏和黯然神傷的模樣，轉過頭去，手背-飛快地抹了抹眼睛：先侯爺和先侯夫人走得太早了，大爺又遠在西北，縣主即使承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一個人著。

……

魏津剛穿過花園，還沒有走到東宮，便一眼到太子妃邊的大太監張三德焦急地等候在甬道上。

張三德一看到太子殿下的人影，頓時小跑著迎了上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恭聲請罪：「殿下，太子妃娘娘的心疾又犯了，奴才們無能，太子妃娘娘一直不肯用藥，殿下您過去勸勸吧。」

魏津聞言，臉上的神頓時難掩焦灼，他沉聲喝道：「可有請醫？」

張三德苦著臉回道：「請了一直給太子妃瞧病的江醫，也開了方子。只是……娘娘子倔，殿下您不回來，娘娘任憑奴才們怎麼勸，始終不肯用藥。」

魏津聞言，也不顧上責罵奴才了，起袍的下擺，匆匆往甘泉宮而去。

他的速度太快，張三德瞬間被魏津甩在了後，只能一路小跑著跟上。

魏津走進大殿，額間微微見汗，他隨意用帕子了。

鼻端充盈著一淡淡的藥味，魏津皺了皺眉，幾步衝到太子妃的床榻前，著陳蓉雪白的臉龐，眼瞼下淡淡的青影，頓時一陣心疼：「你這是又和我鬧什麼脾氣，葯都不肯吃了。」

魏津在陳蓉面前，從來不會以「孤」自稱，從陳蓉嫁進東宮的那一天起，兩人就和民間的夫妻沒什麼兩樣。

耳邊聽著丈夫的溫言語，還有那難掩焦急的神。太子妃陳蓉頓時難過地別過臉去，眼眶裏的淚珠滾滾而落，語聲幽怨。凄楚地道：「原來表哥還知道回來！」

見狀，魏津掏出上帶著的帕子，將陳蓉拉到懷裏，溫地為拭去臉上的痕，語氣帶著一淡淡的嗔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話語里不見多怪責，反倒著心疼和心焦。

「表哥你跑到謝晏和那裏去，現在還要來問我！」魏津這句話無疑是捅了馬蜂窩，陳蓉一把揮開魏津給淚的手，眼眶裏的淚水潸潸而落，一副傷心絕的模樣。

魏津沉沉嘆了口氣。

他近來剛從自己的父皇手裏接過一些政務。但那些臣子們一個個老巨猾，使他屢屢挫。

前朝就已經很不順心了，不然他也不會放下一國儲君的驕傲去和謝晏和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