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稍做停頓,呼吸也下意識放慢:「心臟病發作?」
電話那頭語速很快,同時又有點急切:「對,需要立刻手。您現在能過來一趟嗎?」
徐初的病其實並不嚴重,至在他的家境之下,是完全可以靠錢解決的小病。
也鮮發作。
林瑯知道的,只有兩次。
林瑯否了醫生剛才的問話,說:「我不是他的家屬。」
電話那端安靜了幾秒,然後才是醫生的致歉:「抱歉,我們看到他手機通訊里您的備註,還有近期撥通的記錄,以為您是他的妻子。」
「沒事。」林瑯似乎不太在意,但在掛斷電話之前,稍作沉默,「不過我會聯繫他的家屬的。」
低頭掛斷電話,再抬眸時,對上裴清帶了些關切的眼神。
「誰的電話?」
問完之後,大約是覺得有些逾越,於是又補充一句,「你臉不太好看。」
林瑯如實告訴他:「是醫生打來的。徐初心臟病發,被送去了醫院,你應該有他家人的聯繫方式吧?」
裴清的神變化是輕微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林瑯多有些清他的子。
溫和是溫和,但斂也是真斂。
哪怕此刻對好友的病發到擔憂,面上卻並沒有過多顯。
他拿出手機起,在棚外打了一通電話,幾分鐘后才進來。
這會風雪變得更大,即使棚有火爐,也抵不了這寒冷。
裴清看了眼林瑯因為冷而起的肩頸:「我先送你回去,別冒了。」
林瑯想逞強一句,說不冷。
可還沒開口,一個冷便堵死了後面要說的任何話。
裴清已經先一步去結賬,在所有人都用手機掃碼付款的快捷時代,他是數使用現金的。
看著竟然有種返璞歸真的稀有。
現在連去寺廟拜佛,功德箱上都了張一維碼。
林瑯本來說,可以自己回去,反正離得不遠。
裴清放緩了語氣,也說:「反正離得不遠。」
同樣的一句話,意思卻全然不同。
用的話,來反駁的話。
於是林瑯連再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車開了暖氣,坐上副駕駛后,整個人由頭到腳都是暖的。
這片兒行人多,路還窄,車開進容易,開出卻難。
沒有一定車技的人,是不敢隨便進來的。
如果是林瑯的話,是倒個車恐怕都得花費半個小時。
對於來說沒個半小時開不出的路段,裴清卻遊刃有餘,單手控方向盤,眼神側看後視鏡。
輕鬆到彷彿這路段寬敞到足夠兩輛大卡車同時穿行。
開去這條街市后,裴清問了地址。
林瑯說出地名。
他的作有片刻停頓,車燈熄了,他沒再打開,想著林瑯要是困了可以先淺眠一下。
他知道睡眠狀況不太好,有一點燈都很難睡。
「嗯。」
辨不清語氣的一個字。
確實離得很近,加上晚上不怎麼堵車,十多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林瑯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了車。
裴清也和一起下了車。
這裡是老小區,周邊開始拆遷重建了。
高樓拆掉之後,那些綿延的矮房子便了頭。
了夜,如同方格一般的窗戶,滲出暖黃的燈。
冬夜裡也衍出一片暖意來。
林瑯朝著小區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
裴清還站在原地,目送著離開。
明明是極其出眾的外形,熱鬧人群中也很難被忽視。
可他的存在看上去又那麼虛無縹緲,在黑夜裡。
很多時候,林瑯都覺得裴清是一個很不真實的人。
他的出現有點像電視劇里,被生活折磨,陷幻想的主人公,為了逃避現實所臆想出的一個完人。
完到,不太真實。
雖然有自知之明。
的渺小,讓擔不起主人公這四個字。
風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可地上還是鋪滿薄薄的一層。
這個點,小區沒多人,所以這片雪白暫時沒被破壞。
看上去唯又乾淨。
林瑯看著他,輕聲開口。
說:「晚安。」
冬夜裡的風,將的聲音帶過去。
男人垂眸,平直的角,也因為這一聲晚安,被牽起一道輕微往上的弧度。
「晚安。」他看了眼單薄的穿著,「上去吧,別冒了。」
林瑯也點頭:「路上開車小心。」
待轉準備走進樓道時,裴清住了。
他的音本就是清冽乾淨的,聽著很舒服,但也不是時刻都是和的。
就像此刻,林瑯覺得他一句話說的很平緩。
「要和我一起去醫院看看嗎?」
「不了。」林瑯沒回頭,「沒必要。」
待進了電梯,停靠樓層,然後出來。
從樓道窗戶這裡可以直接看到樓下,裴清停車的地方。
林瑯想了想,還是走過去看了一眼。
那輛黑的卡宴已經開走了,只能看見紅的車尾燈,在這暗沉夜之中,顯出一抹亮來。
那個晚上林瑯罕見沒有靠安眠藥功睡。
並且還是在十一點之前就睡著了。
莫名有種安定,鼻息彷彿還留存著裴清車那淡淡的沉香味。
想,要不等下次再見面了,找他要一點那個香。
-
一整節課,林瑯都在打瞌睡。有個很奇怪的點,睡得好,第一天反而沒什麼神。
今天是蔣杳的課,班上的人打趣過一段時間之後,熱好像消散了不。
現在已經沒有人再去討論蔣杳和林瑯之間是不是存在什麼親姐妹醫院被抱錯的狗戲碼了。
其他班的男生最近頻繁往他們這兒來,目的顯而易見。
不過就是想看看那位在論壇上人氣暴漲的助教長什麼樣。
聽說有人拍下的照片發到了網上,穿了條簡約的白子,頭髮隨意的在腦後挽了一圈,然後用抓夾夾住,一手撐著課桌,一手拿黑耳麥,側去看黑板講課。
照片明顯是拍,像素不高,有點糊,但越是這種朦朧越能帶給人一種氛圍。
蔣杳的材和臉火了,的課人氣更是暴漲。
「今天請假了,這些過來蹭課看的男生們可都跑空嘍。」
周橙靜上課不認真,扭頭過來和林瑯講話,幸災樂禍的語氣。
林瑯打著哈欠,眼皮重的像墜了千斤鎖鏈一般,連抬起都是一件難事。
周橙靜的話只在這裡得到一聲含糊的回應。
然後找了本書做掩護,終於扛不住,準備趴著補會覺。
「放學了再我。」
周橙靜點點頭,想了想,又將自己的子坐直,企圖將睡懶覺的林瑯給擋住。
然而不等周橙靜喊,林瑯就先醒了。
被電話吵醒。
醫院那邊打給的。
看著手機上的聯繫人備註,林瑯的記憶不斷回溯。
方醫生。
哪個方醫生?
直到電話接通,才想起來,是上次徐初心臟病發被送到醫院時,負責他的主治醫生。
當時林瑯擔心後續會有什麼問題,而又沒多經驗,怕照顧的不夠好,又導致徐初出現意外。
所以單獨添加了醫生的聯繫方式。
以備不時之需。
想不到居然這麼快就用上了。
在這通電話里,林瑯得知了一些信息。
病不算太嚴重,但還是做了個小手。因為要結合上次的結果來判斷,所以需要用到病曆本和上次的檢查結果,以後一些后的況。
病曆本放在家裡。
醫生說:「最好是五點前送來,我今晚不值班。」
電話掛斷後,林瑯盯著黑板看了一會,直到周橙靜的聲音響起,的思緒才被拉回來。
已經起開始收東西了,書和文被一件一件放回書包里。把拉鏈拉上,一邊背帶掛在肩膀上:「去吃飯啊,後街的日料店今天打折,拿學生證可以打八八折。」
林瑯搖頭,把書合上:「你去吃吧,我還有事。」
周橙靜眉頭皺了皺,臉狐疑:「你最近到底怎麼了,總是神神的,而且狀態也不太對。」
林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句「沒什麼」
便將這事敷衍帶過。
不是想去瞞周橙靜,而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這一切。
太荒謬,也太離譜。
林瑯先是坐公車回了趟家,在猶豫數秒之後,還是推開了徐初房間的門。
已經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再踏足過這個地方了。
裡面的氣息是清爽的。
徐初有潔癖,平時不忙的時候,他甚至一天能打掃三次家裡。
林瑯作息很,就像是一個機人,不把自己折騰到晶元報廢,就永遠不會去休息。
所以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隨時睡。
當然,這裡的任何地點,僅僅只在家的範圍。
但無論是在哪裡睡著的,睜開眼醒來,必定是在床上。
有時是在的房間,有時是在徐初的房間。
他從來不打擾。
而是趁這個時間,替整理好因為而產生的狼藉。
林瑯有時候會開玩笑,說:「要是沒了你,我該怎麼辦,會住在垃圾堆里吧。」
他收拾好一切,過來抱,找到一個覺得最舒適的姿勢,讓靠在自己懷裡。
聲音溫溫,裹挾寵溺:「那就一輩子都在我邊。」
房間還是老樣子,包括角落裡那盞丑到詭異的檯燈。
是林瑯失敗的一次嘗試,連創作者本人都不敢看第一眼的程度。
在毫不猶豫想要拿去扔掉的時候,卻不知何時,又被徐初撿了回去。
還放在了他的房間,一睜開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林瑯拉開屜,從裡面拿出病曆本。
打車去醫院,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加上路上還有點堵車。
林瑯看著簡訊上被扣掉的車費,居然有點心疼。
該找個正經工作了,這種坐吃山空的覺,實在不想再去會。
住院部在一十三樓,林瑯按照醫生說的病房號過去。
樓層很安靜,可能因為是VIP病房的原因,沒多人。
偶爾查房的醫生和護士經過,林瑯下意識握了手中的病曆本。
方醫生風風火火跑出去,想來有什麼要的事。
看見林瑯后,做為醫生的記憶力讓在林瑯想起他這張臉時,先一步認出了。
「病人還沒醒,不過也快了,你先去陪著他,我這邊還有一臺手。」他拿出手機看時間,「小手,差不多半個小時就能做完,你稍微等一下。」
不等林瑯再開口,他便已經離開。
林瑯站在走廊,無聲嘆氣。
此刻像是被一隻手抵著後背,往病房推。
走到病房門口,剛要抬手去敲,聽見側傳來的靜。
靠近臺的方向。
等將視線移過去的時候,目瞧見的,是一張悉的臉。
裴清上已經換了服,單調的一黑。
那沉香味蓋過了醫院的消毒水氣息。
估計是剛打完電話,手機在他手中,還來不及放下。
四目相對。
他平和的目,此刻也沒有多餘的緒。
只在沉默片刻后,沖點了點頭。
林瑯也點頭,和他說一句:「下午好。」
他回:「下午好。」
平平無奇的一聲問候,看不出多旖旎熱切來。
他走過來,先一步將病房門打開。
屋子裡的加還在運作,窗簾早就被打開,落山前的,是最溫和的。
徐初也已經醒了,此時躺在病床上,黯淡著一雙眼,看著天花板發獃。
病房只有他一個人。
但看旁邊桌上削好切塊的水果,還有放至變冷的幾杯水。
都足以證明,在林瑯來之前,這裡是有人陪著他的。
而且,不止一個。
聽到開門聲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林瑯將病曆本遞給裴清:「待會醫生手結束后,你把這個給他。」
聽見的聲音,徐初死灰般的臉才恢復一點鮮明,他看到,怕離開,哪怕上麻藥藥效剛過,上還有刀口,他也顧不得那點疼痛,拔了手背上還在輸的針頭。
從病床上下來。
走了兩步又摔下去。
始終風霽月的男人,頭回這麼狼狽,像只擔心被主人棄的寵狗。
林瑯眉頭皺了皺,停下去開門的手。
裴清過去,將他扶起,一臉肅穆:「冷靜點。」
徐初沒法冷靜,他此刻的眼神哀怨,好像疼的不是刀口,也不是心臟。
而是其他地方。
「不要走。」
蒼白的抖翕,發出的聲音也微弱「小瑯。」
已經卑微到了近乎哀求的程度。
彷彿只要踏出這個房間一步,他也會義無反顧的追出去。
不顧自己才剛過手的,和那顆虛弱的心臟。
在長久安靜之下,林瑯最後還是點頭。
「嗯。」答應他,「我不走。」
聽到這麼說,徐初臉終於出欣喜的神。好像只需要的一點回應,都足夠讓他滿足。
裴清將他扶回病床,在重新調節過病床高度之後,他拿起中途響過無數回的手機出去接電話了。
他好像很忙,接不完的電話,理不完的事。
林瑯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才意識到他很忙這個事實,不過是因為,他每回和自己一起時,都會將手機調到靜音。
無論細節大小,他好像都能注意到。
經過林瑯邊時,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
病房很安靜,只剩機運作的微弱聲響。
徐初知道林瑯不想和他說話,所以他全程保持著安靜,只是眼神始終都落在上。
林瑯看見角落沙發上的那隻LV托特包,聯想到今天蔣杳請假沒去學校,大概也能猜到,昨天晚上是誰徹夜不眠的照顧著他。
接完電話后,裴清進來拿外套,說是公司有點急事等著他去理。
林瑯看一眼他,放下手裡的才看了幾頁的書。
「喝杯咖啡再走吧。」
站起。
一條胳膊剛進外套袖管里,聽見林瑯的話,作停下。
裴清垂眸看。
這個世界上存在很多自相矛盾的事,尤其是人類。
親和與斂是可以並存的。
就像此刻的裴清,溫度適宜的一杯水,卻靜止不。
雖然早就知道權勢和財富能帶來多大便利,但在病房看見茶水間的那一刻,林瑯還是難免再次去嘆一番。
有錢真好啊。
裴清連泡咖啡都是從容的,咖啡被實,再將邊緣灑出來的那些乾淨。
林瑯在一旁看著。
看他如玉一般的指骨隨著他的作,微曲又展。
他的手指可真長,做什麼都合適。
不論是外形,還是實用程度。
林瑯走過去,將自己的手,搭覆上去。
指尖沿著他輕微隆起的筋脈弧度,一路描繪。
「看到我過來,你不高興?」
靠近他,輕聲問。
聲音得低,一牆之隔,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麼樣。
兩人的高詫異還是太懸殊,哪怕他此刻低著頭,林瑯還是只能看見他的脖頸。
白皙,修長。
因為低著頭,後頸棘突明顯。
他的手被按住了,接下來的作也只能暫停。
他稍微站直子,比越發高出一些,沒有回答,而是問:「放糖嗎?」
林瑯知道,他指的是咖啡。
於是搖頭:「不用。」
「嗯。」
林瑯和他解釋:「是醫生給我打的電話,讓我送病曆本過來。先前徐......他發病,是我送他來的醫院。」
他點頭,緒起伏仍舊不大,好像的這句解釋只是多此一舉:「我大概猜到了。」
在將病曆本給他的時候。
林瑯再次確認一遍:「真沒不高興?」
他輕笑:「我至於到這個地步?」
也是。
林瑯說:「我是看你剛才好像緒不太高的樣子,以為你不高興了。」
他鬆開手,倚靠桌邊站著,輕的一聲笑,像是在自嘲,「為這事兒不高興,多狹隘。」
林瑯從前一直覺得裴清這人是個一板一眼,對自己的人生有原則到近乎古板的地步。
如果不是他英俊年輕的外形,甚至都該懷疑他的真實年齡了。
可此時看著這樣的他。
一簡單款的黑都被他穿出隨閑散的氣質來。
氣質都是舉手投足間帶來的,不需要刻意去營造烘托。
在林瑯眼中,他像是一個被埋在地里的寶藏,你平時看見的,只是他在地面最淺顯的一面。
是他想讓你看見的。
只有繼續往深了挖,才能發現更多不一樣的地方。
被他藏著的。
不等再開口,外面傳來的靜讓思緒斷開。
先響起的,是開門聲,再然後是悉的聲。
「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吃東西,所以我就先用保溫桶裝著,這樣晚上的時候,湯還是熱的。是你最喜歡的排骨湯,我燉了一下午才燉好。」
「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刀口還疼嗎?」
剛才還在擔心病房隔音不好的林瑯,這下終於得出了結論。
確實不太好。
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林瑯看著他的眼睛。
「你說我們在裡面做點什麼的話,外面會聽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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