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曦還未踏東宮,便嗅到清香陣陣，沁人心脾。

是濃郁雅致的玉蘭花的香氣，沈筠曦蹙了下眉,落在蕭鈞煜后半步，不著痕跡瞟了眼蕭鈞煜直如松的脊背。

蕭鈞煜察覺視線回眸，卻看到沈筠曦又低垂著眸子。

蕭鈞煜抿了抿，步子慢了半拍,他想同沈筠曦并肩而行。

沈筠曦卻停頓腳步，也慢了半拍,再次和蕭鈞煜拉開距離。

蕭鈞煜眸傷過一抹傷,以手抵,輕輕咳嗽了一聲。

沈筠曦似是沒有聽到蕭鈞煜抑艱得咳嗽聲，步子不疾不徐,容泰然自若,可，甫一踏東宮時,沈筠曦腳步滯留了一下。

直通正廳的青石道兩側栽了兩排玉蘭樹,迎面四棵樹是潔白勝雪的白玉蘭，其后是雕玉砌的玉蘭，綽約多姿的紫玉蘭，整整齊齊,從圓月門一直延到正廳門口。

棵棵玉蘭花團錦簇，如若空中盛開的蓮花，雍榮華貴又不失端莊大方,白相輝映，愈來愈深，愈來愈熱烈,像是對主人回家的歡迎。

蕭鈞煜抬眼去覷沈筠曦，長睫微。

沈筠曦面無表，眸清淡，沒有一歡喜，纖柳的罥煙眉更是蹙起。

蕭鈞煜目含脈脈，注視沈筠曦，結緩而慢上下滾。

沈筠曦屏住呼吸，強作淡定，繼續向前走。

路至太湖福石旁，只見小花園中載種牡丹，明明此時四月，卻牡丹盛開，姚黃魏紫，紫花雍容華貴，黃花清新雅致，花俏明麗……爭奇斗艷，絢麗無比，將水墨的天幕都襯亮了幾分。

沈筠曦驀得收回目，翦水明眸里不知何時盈上了一層水霧，閉上眼睛，攥手心。

沈筠曦眼前突然浮起一個畫面。

上世，七月溽暑，京都城里暑氣重，沈筠曦與蕭鈞煜去承德避暑待了半月，回來后，東宮換了布置。

沈筠曦仰頭看著蔥郁茂盛的玉蘭樹，疑道：“太子殿下，院子里的樹怎麼換了。”

換了喜歡的玉蘭樹，乍一看，沈筠曦以為回到了沈府的玉蘭苑，讓有種在家的悉。

“孤上次聽到了你同婢說想要載玉蘭樹。”蕭鈞煜神自若，坦然承認。

沈筠曦驀得眸流轉，抿著笑，抬手挽住蕭鈞煜的臂彎，眉眼盈盈笑問道：

“你太子殿下有沒有前面栽白玉蘭，后面栽紫玉蘭，中間我想要的是雙玉蘭，層層遞進。”

時值夏日，玉蘭樹蔥蔥郁郁，看不出花。

“嗯。”蕭鈞煜輕輕頷首。

沈筠曦翦水明眸如同墜落了繁星，瀲滟春波凝睇蕭鈞煜：

七月流火，東宮蔥蔚洇潤，但不是沈筠曦悉的景，那日在圓月門等蕭鈞煜下值，沈筠曦指著石徑的古樹同南晴隨口一說應種玉蘭花好看，竟不料蕭鈞煜真拔了東宮上百年的老樹。

“太子殿下你真好！”

沈筠曦驀得抱住蕭鈞煜，在蕭鈞煜面頰輕啄一口。

蕭鈞煜耳尖有些微紅，眸清潤，眼底漾起不易察覺的深，他攬住沈筠曦的后腰，聲音溫潤磁雅：“小心些。”

沈筠曦笑逐開，拉住蕭鈞煜的手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著聲音嗔道：

“小芍才沒那麼脆弱。”

蕭鈞煜目驀得一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沈筠曦的小腹，凸起的小腹突然跳了一下，蕭鈞煜掌心一，他耳尖紅得厲害，咽了咽結。

沈筠曦瞧見蕭鈞煜耳垂的薄紅，杏瞳彎淺淺的月牙，兩頰梨渦淺淺。

東宮已經兩三月，端方自持、皎皎如朗月的太子殿下蕭鈞煜在親昵之事依舊赧。

沈筠曦烏溜溜的水眸轉了轉，眼波流轉，踮起腳尖，飛快得在蕭鈞煜薄落下一吻，瞟見蕭鈞煜怔忪的目，攬住蕭鈞煜與他四相。

低蕭鈞煜半頭，踮著腳尖，還需伏在蕭鈞煜的膛前，子不穩，腳尖微。

蕭鈞煜回神，忙大手攬住沈筠曦不盈一握的柳腰，將沈筠曦仔仔細細護在自己懷中。

沒有躲開。

在蕭鈞煜低首之際，沈筠曦出丁香小舌飛快得了下蕭鈞煜的瓣，果不其然，太子殿下的手僵在的后腰。

沈筠曦放開蕭鈞煜，笑得前仰后合。

蕭蘇清舉的太子殿下，耳尖微紅，玉白的面頰眼尾也漾了一層緋暈，如同飲了桃花釀，更襯得他俊無儔的容愈發灼灼，讓人移不開眼。

沈筠曦眉梢眼梢漾起清淺的甜意，牽住蕭鈞煜的手，步子靈巧，步至太湖石旁。

“太子殿下，這太湖石太沉悶了，周圍栽些牡丹好話，富麗堂皇，好不好？”

“好。”

蕭鈞煜將手中修長溫的纖指握，十指相握，著沈筠曦的側，角翹起淺淺的弧度。

沈筠曦喜得踮腳又在蕭鈞煜的面頰落下蜻蜓點水一吻，頎長的秀頸微微抬起，聲音甜裹了糖，又帶了幾分期翼：

“我都等不及明年春日了。”

突然，一聲空靈清越的天籟之音耳，沈筠曦驀然回神。

原是，被沈筠曦送回蕭鈞煜的人間凰紅腹錦棲息在太湖石上，長長的尾羽在日下熠熠生輝，聽見靜，它昂首站立，朝沈筠曦長長啼鳴一聲。

一時間，院里的喜鵲、黃鸝、鸚鵡等鳥雀百鳥齊鳴，簇擁在紅腹錦周圍，朝沈筠曦鳥首低垂。

百鳥朝之景。

猝然，一滴清淚落下。

上世，期待的春日，期待的繁花似錦終沒有等來。

“不要哭。”蕭鈞煜有些無措，抬手去沈筠曦的面頰。

沈筠曦后退一步，杏瞳中的緬懷退得干干凈凈，一對盈盈秋水清凌凌，抬眸，與蕭鈞煜四目相對，面上清冷疏冷。

涼風起，東宮滿院的春景迎風搖曳，一片刀削玉片的白玉蘭花瓣巍巍，從枝頭搖搖擺擺，翩躚墜落。

落在沈筠曦腳前。

“民沒有哭，只是塵埃迷了眼。”沈筠曦淡聲道。

沈筠曦抬眸看了眼沉沉的天，眉頭蹙，眸子不輕不重利落在蕭鈞煜上。

“太子殿下，淑妃那里多久結束，民來時與晴川哥哥有約，想趕在雨前同晴川哥哥回去賞梨花。”

沈筠曦這句話如同一支鋒利的箭穿蕭鈞煜的心臟。

蕭鈞煜心如刀割，面倏得一白，額角沁出一層細的冷汗。

蕭鈞煜抿，緩了片刻，眼底微紅，方著聲音，嗓音清潤帶了似沙啞：“要不了多久，還請沈姑娘稍稍等待。”

沈筠曦點頭。

……

景安宮。

淑妃等了許久，不見沈筠曦的影子，面如寒霜，登得放下手中的杯盞，茶水從杯盞從飛濺出。

“你去探探。”淑妃眉梢一挑，厲聲道。

垂首站著的小宮打了一個冷，乖乖福禮，行走間，出了一截手腕，只見手腕滿是青紫。

“娘娘，別氣，喝口茶順順氣。”

淑妃的嬤嬤，佝僂著子，嗦嗦，又淑妃新沏了一盞茉莉花茶。

淑妃打開杯盞，小口抿了一口，擰眉撂下茶盞：“這茶怎麼一怪味。”

嬤嬤子了一下，低垂著頭不說話，掩低低得咳嗽。

淑妃蹙眉瞥了一眼，看著手心里都是鮮，滿眼嫌棄，忍不住道：“嬤嬤，你先去歇著。”

“是，謝謝娘娘心慈恤。”嬤嬤小聲道。

嬤嬤放下手里的茶盞，轉，腰整個彎曲，一步一，每走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額角冷汗琳琳，額心壑縱橫，面白無。

昨日六十，嬤嬤年過半百，今日本下不了床，可是，淑妃用慣了嬤嬤，景安宮昨上下宮人都了罰，淑妃今早看不見嬤嬤發了好一通脾氣，宮人忙醒了昏昏沉沉的嬤嬤。

嬤嬤兩出了正廳，回眸看了眼翹著蘭花指，嫌棄端著茉莉花茶細品的淑妃，突然老淚縱橫，渾濁的眸子又慢慢堅定。

……

謹殿。

二皇子蕭和澤躬垂頭立在書案前，將此次南下賑災的事宜，細細向皇上稟報。

皇上抿了一口茶，明前龍井的清香齒留香，他放下杯盞，手指敲了敲書案，眸凌厲。

“這麼說，沈家商鋪將所有的資盡數捐了府。”

“是的。”蕭和澤恭聲回稟。

皇上瞥了一眼蕭和澤，端起茶盞又飲了一口，淡聲道：“朕知曉了，你退下。”

蕭和澤沒有立即離開，他抬眸飛快瞥了一眼皇上，攥了攥手心，角了，言又止。

皇上慢條斯理飲著茶，眸子云淡風輕落在蕭和澤面頰上：“還有何事？”

皇上的目極其清淡，浮掠影一般，蕭和澤卻子繃，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父皇，母妃昨夜起了高熱，兒臣今日早朝前請安，仍在高熱，迷迷糊糊，卻一直惦記著父皇。”

蕭和澤咽了咽唾，眸頭覷皇上。

卻見皇上輕哼一聲，角過一抹弧度。

蕭和澤蹙了蹙眉，脊背繃得更，皇上角的弧度不是笑卻像是諷刺。

蕭和澤心中惴惴，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閃過掙扎。

可想著淑妃的謀劃，蕭和澤閉上眼睛，將桃花眼中的掙扎、痛楚遮蓋，他攥了攥手心，又咽了咽結，小聲請示道：

“兒臣懇請父皇去探下母妃。”

“有病，去尋太醫院，朕又不是醫者。”

皇上神冷淡。

蕭和澤聞聲眸子一暗，心里漫出一酸。

前幾日，太子蕭鈞煜生病時，父皇在東宮守了半夜，差點連早朝也罷免，其他皇子皇生病，皇上從不過過問。

他的母妃淑妃榮寵十八年，即便當年皇后在世時，皇上也常去淑妃宮中，所以，他與太子蕭鈞煜生辰只差了三個月。

蕭和澤以為皇上對淑妃是有幾分意的，皇上當年常問及皇后的病，便也該心疼他的母妃，可一句“朕不是醫者”，讓蕭和澤心里拔涼。

可，今日淑妃已經做了籌謀，需皇上在，才能萬無一失。

蕭和澤握拳，大著膽子，再次小聲懇求道：“母妃摯父皇，若是父皇去探，定比太醫有用。”

皇上沒說話。

室寂靜，落針可聞。

蕭和澤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回應，心慢慢下沉，抿，轉。

周彌漫著失，蕭和澤出門檻，突聽后傳來：

“朕同你一起。”

一步一尺、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在后響起。

蕭和澤慢慢勾起了角，轉躬謝恩：“謝父皇。”

下一瞬，他眼眸里閃過一痛楚，他閉上眼簾遮住眼里飛快略過的晶瑩，無聲道：沈姑娘，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