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今日並未召見崔中丞。”
“臣知道。臣今日有一句話,想要私下裡和殿下說。”崔知海後退半步,慎重大禮拜下。
“殿下,聽臣一言。”
“邊關戰事剛剛止歇,聖人在此時傳出病危的消息,朝野人心慌。臣今日並非孑然一而來,臣今日的言語也並非一人之言,而是朝中眾多臣下共同的意思。”
“朝中不可一日無君。聖人病重,殿下為東宮皇太,理應監國。”
崔知海再度拜倒,雙手高舉托起裝滿軍報的長木匣,“請殿下朝監國。”
薑鸞的腳步停在木廊中央。
前後左右無人,頭頂藤蔓濃,涼的木廊裡,確實是個私底下談話的好地方。
“崔中丞代表了眾多臣下而來,勸本宮朝監國?” 輕笑了聲,左右看了看,“政事堂三大重臣,領兵出去打仗了一個,留在京中兩個,今日怎麼只有崔中丞一個來?李相呢。”
崔知海啞然片刻。
李相,不肯來。
聖人病危,東宮監國。對於信服皇太的臣下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一步。但對於把希寄托在小殿下上的李相來說,是危險的一步。
但眼下的局面危急,李相同樣焦頭爛額,小殿下今年才一歲。
李相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自己不來,卻也沒有阻止崔知海來。
崔知海最後說,“季節替,李相最近染了風寒,抱病不起。”
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必崔知海說,薑鸞自己也能想清楚。
“崔中丞的意思,本宮聽見了。李相最近抱病,本宮也知道了。崔中丞退出去吧,容我斟酌斟酌。”
目送著崔知海告辭離去的背影,薑鸞在原地停了一會兒,繼續往長廊盡頭的後寢殿范圍走去。
邁進了寢殿門檻,遠遠地便聽見了顧娘娘的哭聲。
聽一聲聲淒婉地喊著“二郎。”
薑鸞腳步停在門邊,遠遠地看著。
龍床上的二兄,今日依然是神志昏沉的模樣,對外界毫無反應。
顧娘娘倒是聽到了清脆的腳步聲,回過頭來。
薑鸞對著二嫂,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也什麼都不想說了。隻冷淡地微微頷首,越過了顧娘娘跪倒在床邊的子,仔細地查驗了二兄今日的氣,又聽了一會兒細而散的脈搏。
問旁邊的醫,“昨日至今,一次也沒有醒來過?”
旁邊忙碌的醫著汗過來回稟,“殿下,今日的形不好也不壞,聖人在林中刺激太大,清醒過來不見得是好事。倒不如這樣睡個一兩日,讓睡後好好休養神,人再醒來時通常會平穩許多。如果明日此時聖人還不醒的話,臣等再用艾草炙,催聖人醒來。”
薑鸞點點頭,“就按你們的方案做。晚上掌燈後本宮再過來。”
又瞥過旁邊呆坐的顧娘娘,什麼也沒說,轉便要走。
顧娘娘哽咽喚了聲,“阿鸞。”
薑鸞出去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隻冷淡地問,“顧娘娘要說什麼。”
顧娘娘看到了並不掩飾的冷淡,心裡知道,和小姑的分消磨殆盡,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但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局面,又能怪誰呢。
轉過來,對著薑鸞的方向,鄭重地大禮拜下。
“從前種種,恍如隔世,不堪再提。”含著淚道,“妾如今唯一的心願,隻想守護在二郎側,好好地照顧他。阿鸞……殿下,還殿下全了妾的最後奢。”
薑鸞背對著二嫂,眼角有點約泛紅,但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坐在如今的位子上,太多的目時時刻刻盯著,不想在人前哭。
“嫂嫂還沒想明白麼。”薑鸞站在昏暗不風的寢殿門邊,鼻尖都是室彌漫的苦藥味道。
“嫂嫂和二兄是年結發的夫妻。二兄對嫂嫂的心意從來沒變過。嫂嫂如果想要好好地對二兄……也從沒有人會攔著嫂嫂。”
後傳來了猛烈的啜泣聲。加快腳步,從越來越大的啜泣聲走出去,走去了空曠蕭瑟的庭院裡。
前頭還有太多的事等著做 。
丁翦還在那裡等著。
丁翦在百忙之中空護送薑鸞過來紫宸殿,當然是有原因的。
聽到薑鸞的腳步聲,丁翦遠遠地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薑鸞衝他搖了搖頭。
桂花林裡的那盆清水,應該不是顧娘娘做的。
薑鸞的腳步越過了丁翦,紛的心思裡,裝了太多太多的其他的事,容不得停下腳步。
崔知海給的四份軍報裡,有三份就是所說的容。
但是裴顯的那份軍報,沒有如實說。
在崔知海面前輕描淡寫地掩飾過去,可以拖得一天半日,但前線軍報不會隻發出一份,六百裡急送京城中的加急軍報之後,還會有一份抄錄的軍報,按正常速度通過驛站,送往兵部署。
最多一兩天之,兵部就會收到裴顯那份軍報的抄送件。
裴顯在軍報裡寫:“退兵之令,臣有異議。殲滅突厥主力,機會千載難得。臣自請領兵,直搗都斤山巢,有踏破王庭牙帳,斬殺突厥大可汗。臣請急調軍需糧草。”
薑鸞的腦海裡回想著裴顯的軍報。
那也是他的手書,和送往東宮的那份狂草手書不同,軍報裡的字用了正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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