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整個臉浸在金盆裡,人只剩一口氣,被裴顯幾下重重地敲在脊背腔,肺裡灌滿的水吐了滿地,咳得撕心裂肺,癱在地上彈不得,但看起來還能活。
延熙帝的痛罵聲驚了他。
紫宸殿早已被玄鐵騎將士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殿外強弩陣,所有人都在等著先救治了晉王,再慢慢收拾這幫臣賊子。
等他們意識到滿殿室逃竄的賊子們居然還有一暗道可逃,延熙帝就要被他們帶進暗道去了。
徐公公說到這裡,一口喝了茶水。
“暗道在一偏殿裡。偏殿當時到底是個什麼形,老奴也沒親見著。但事發生之後,老奴是進去給先帝收的人。”
他抖著抬手,比劃了一個‘三’字。
“三支箭矢。利箭穿心。先帝當時被韓賊麾下的一個將領拿繩子捆了,綁在後背上,正要進暗道。三支利箭,從背心,從背他那人的前出,扎穿了兩個人……唉,慘哪。”
徐公公啞聲說,“老奴當著殿下的面,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殺先帝的三支箭是誰下的令,老奴不敢猜測。事知道的人不多,偏殿裡的殘余賊兵,全被當場殺了個乾淨。宮裡的人,老奴收斂了先帝,知道。先帝被劫持時,紫宸殿還有幾個侍看在眼裡,他們或許也都猜出來了。”
他放下茶杯,巍巍地起,
“老奴……老奴怎麼個死法?老奴服侍了明宗皇帝一場,求殿下恩典,給個全……”
薑鸞聽得頭疼,腦脹,心煩。
“行了,本宮聽到這裡也夠了。什麼全不全的,徐在安,如果你這回死在牢獄裡,一定是被你自己嚇死的。”
開了提審房間沉重的鐵門,吩咐獄卒,“把徐公公送回去,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他是要的案犯,不許上刑,不許他開口。本宮每天會派人過來查看一次,如果有什麼不妥當的話,你們幾個替他蹲大牢吧。”
去年當夜的形,表面上查問了個清楚,但細想起來又不甚清楚。
只知道一件事,裴顯這回麻煩大了。
徐公公拘在大理寺,眼下無人詢問他的口供,因為所有人都不敢往下問。
但只要有一個膽子大的,往下追問幾句,把當夜的形問明了。紫宸殿當夜在場的人裡,有資格下令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半死不活的晉王,一個是領兵宮的裴顯。
究竟是誰下令殺的先帝?
從大理寺回宮的路上,薑鸞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一個字都沒說。
進了宮門,前後一覽無的長夾道裡,除了東宮衛跟隨,再沒有旁人。
薑鸞放滿腳步,瞥了眼側默默跟隨的文鏡。
“從頭到尾,你都到了。說說看現在的想法?”
文鏡默然走出幾步,說,“到此為止吧,殿下。不要再查下去了。”
薑鸞嗤笑,“你也怕了。”
又走出了幾步,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
“我想起一件事。丁翦和我說過,二兄在桂花林裡出了事,當天包括薛奪在的所有人,第一追問口供,都只是走個過場。到了徐公公時,卻莫名其妙打了他的板子,把他打怕了,打出了先帝死因存疑的供狀。”
文鏡沒聽明白。
薑鸞卻想明白了。
“徐公公那頓板子,是有人故意打的。三堂會審的主審員裡,有人想要引出舊案。”
抬腳往前繼續走,“文鏡,事已至此,就算我不想追查下去,只怕也摁不住了。朝廷裡有人想往下追查。他們現在沒有作,遲早會有作的。”
走出幾步,腳下又是一個急停。
“還是不對。”
自言自語,“既然有人存心把舊事引出來,肯定是要往下追查。為什麼至今沒有作?崔知海不往下查,因為他不知道當夜的形,他害怕。但存心引出舊事的那些人不會怕。至今不作,他們在等什麼呢。”
思忖著,繼續往前走。
走出幾步,又停下了。
繼續自言自語,“二兄在紫宸殿養病,早幾天遲幾天沒什麼差別。但裴中書征戰在外……早幾天遲幾天,就關系到邊境正在打的仗,是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薑鸞想明白了,點點頭,“既要人帶兵征戰,又想要人死。所以先不作,等人打完仗回來再弄死。都算計,什麼都想要……是京城裡常見的謀算路子。”
文鏡起先還悶不做聲地聽,聽到後來,越聽越心驚。
他忍不住問,“殿下說的……等人帶兵征戰,打完仗回來再弄死,說的難道是、是督帥?”
薑鸞停步轉,瞄了眼文鏡難看的臉。
“瞧你嚇的。只是個揣測罷了。”腳下的烏皮小靴踩著青石地,清脆地往前走,“還不確定。不過很有可能。”
秋日的天氣黑得快,進宮時天還亮堂著,走出幾條宮道,暮從天際下來,到了掌燈時分,值守宮人們四奔走,宮道兩邊的石座宮燈陸陸續續地點亮起來了。
迅速黯淡下來的暮裡,薑鸞在兩邊宮燈的映照下,轉過一個轉角。
一個黑人影從樹叢影裡踏出半步,孤零零地出現在燈下。
“小的見過殿下。”那人沙啞地喚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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