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顧見驪和姐姐一左一右扶著顧敬元走出去。顧見驪邁過門檻的時候, 腳步頓了頓回頭了一眼。
床榻上,姬星瀾著小胳膊,將小手在姬無鏡的額頭。姬無鏡合著眼,臉上沒什麼表。
顧見驪轉過頭來, 低著頭離開。
長生站在門口, 朝裡面張著。顧見驪剛想吩咐他仔細照料姬無鏡,還未來得及開口,長生已經跑進了屋中。
也是,長生可比關心姬無鏡——顧見驪如是想。
這邊的靜吵醒了陶氏, 匆匆趕過來, 臉嚇得慘白。顧見驪讓開位置, 換陶氏攙扶著顧敬元。摻著顧敬元的手都是抖的。實在是怕了, 怕顧敬元再出事。他在,就有了主心骨。他不省人事命垂危時, 真真是塌了天。
出低微, 能嫁給敬仰的武賢王讓又歡喜又自卑。
顧敬元覺到了,他瞥了陶氏一眼,收回視線目視前方, 卻拍了一下陶氏的手背, 口氣冷淡:「沒事。」
只是這兩個字,陶氏竟真的鬆了口氣。他說沒事, 那就是真的沒事。
回了房間, 顧敬元大手一揮, 讓陶氏和顧在驪退出去, 要與顧見驪單獨說話。
顧敬元坐在圈椅裡,收起剛剛與姬無鏡置氣的模樣,嚴肅起來。
「你實話與父親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顧見驪已經拿定了主意,走到顧敬元面前,垂眸跪下。
顧敬元心疼兒,想手去扶,強著自己狠了很心腸,沒有去扶。
「父親,兒知道您生氣,氣廣平伯府這樣不磊落的做派。亦知道您有報復的心思。您不會放過廣平伯府的人,包括姬昭。兒以前幾次聽您提起過他,都是不喜的態度。所以您更不會準許兒和他這場不面的婚事。」
顧見驪明白如今父親蘇醒,那場鬧劇般的婚事,是狠狠打父親的臉。
話說出口,心裡那些張也莫名散去,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又因為面前的人是的父親,是這世上最疼的那個人,顧見驪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你們問我過得好不好,我一直都說好的。可是一點都不好啊……」顧見驪彎莞爾,淚卻盈睫。
顧敬元剜心剔骨一般的心疼。
從第一滴淚落下,所有委屈像是得了發洩。顧見驪跪行至顧敬元面前,伏在他的膝上嗚咽地哭訴。
「我親手磨的胭脂,攢了這些年的花鈿,裳首飾都被人搶走了。母親的一件件失去,就連母親留給我的嫁也被人搶走了。還有喜歡的人也走了……我喜歡的所有東西都沒有了。」
「我一直都好怕。好多的壞人……我想躲,卻躲不開。那些地流氓說的話好過分……可我只能一個人出門,小心提防著……我、我……我甚至殺過人……」
顧見驪舉起自己的雙手,纖細的手指微微發。掌心裡,姬無鏡吐出的跡已經洗掉了。可是瞧著這雙乾乾淨淨的手,卻好像重回那一晚,雙手沾滿鮮。
「見驪,那些你失去的東西,父親會一件一件幫你拿回來!」顧敬元猛地握住兒的手,寬大的手掌將兒這雙冰涼的手握在掌中。眸漸深。
「有人罵我辱我,更有人想要我的命。」顧見驪淚眼婆娑地著顧敬元,「父親,您說過人生一世應當問心無愧。兒今日有幸活著見您,固然有兒的努力,亦離不開姬五爺的庇護。是,兒也曾懼他厭他,日日夜夜想著逃離。可恩不能忘。」
「姬五爺很不好,並非久壽之人。在他餘下的時日裡,兒想照顧他。」
伏地磕頭。
顧敬元心如刀絞,他極力克制,才讓自己的聲音沒有帶著哽咽,道:「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父親亦可為你補償他。那廣平伯府,非安全之地。他姬昭未必能一直護你。彼時,父親興許天高水遠,不能救你。」
「父親,您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現在兒連殺人都不怕了的。真的能保護好自己。」顧見驪泣不聲,「有些恩總要自己去償還。等五爺病故,兒就回到您邊侍奉,再盡孝道。」
臉上掛著淚,卻又笑起來,拉住顧敬元的大手,撒似地搖了搖,「父親,其實五爺對我好的呢。真的,您別擔心。」
顧敬元轉頭,不想讓兒看見自己熱淚盈眶的模樣。他沉聲下令:「洗個臉回去休息。」
顧見驪知道父親這是妥協了,了臉上的淚,應下:「好。兒這就回去歇息。父親勿要為兒再掛心。」
陶氏一直在裡間,顧見驪剛走,轉出來,猶豫了半天,著聲音勸:「爺,您別太憂心。見驪不是個傻的,做事有分寸。」
顧敬元沒吭聲。
陶氏又溫聲勸:「興許沒您想得那麼糟。咱們見驪是個好姑娘,誰娶了都要當寶的。我瞧那位姬五爺雖名聲不大好,可能追過來亦是在意咱們見驪的。」
「他在意見驪?」顧敬元冷哼了一聲,「你不瞭解姬昭。這人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混!小時候差點因為一個賭當了太監,後來又和西廠那些閹人們打道,混到了骨子裡!你以為他是喜歡了咱們見驪才追過來?不!你知道類圈地為王嗎?哪怕是一片葉子掉進了他的領地,別人也休想搶這片破葉子。誰要敢搶,他拿命去拼,不考慮值不值得!什麼仁義廉恥什麼命安危……只要他高興,撒著蹄子往天上衝!」
顧敬元怒駡了一堆,陶氏在一旁默默聽著。想了想,問:「爺,您的意思是姬五爺還不喜歡咱們見驪?」
「當然!」顧敬元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個眼瞎的!」
陶氏皺著眉頭尋思了半天,不由接了句:「還沒喜歡上咱們見驪就能這般護著,他日喜歡上了還得了……」
「什麼?」顧敬元怔了怔,簡直瞠目結舌。他覺得陶氏胡說八道,道:「休要胡說,他那人不會喜歡上見驪的。」
陶氏一本正經地反問:「咱們見驪那麼好,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就算不喜歡,那也是暫時不喜歡!」
顧敬元想反駁,又一想……陶氏說的很對啊。這世上還有比他兩個兒更好的子?
不存在的。
姬無鏡臉有些差。今日白天在外面就又冷又累,晚上又是這樣一通折騰,他著實有些吃不消。
像有千千萬萬隻小蟲子在他的裡遊走,在他的五臟六腑之上啃咬。
他「嘖」了一聲,發覺玩過頭了。他舌尖了牙齒,即使剛剛喝了長生熬好的湯藥,他口腔裡仍舊有淡淡腥味兒。
不過也沒什麼。
玩死就死了唄。
他要是個怕死的,也不會吃下沒有解藥的毒。
「爹爹……」姬星瀾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姑娘眼睛紅紅的,一臉擔憂和害怕。
姬無鏡看了一會兒,目移到姬星臉上。姬星沒有像姬星瀾那樣將關心擺在臉上,這小皮孩甚至故意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來。只是年紀太小,演技太拙劣。
如果不是為了護這個孩子,姬無鏡也沒必要自飲毒-藥。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姬無鏡側過臉去,見顧見驪站在門口。眼睛又紅又腫,哭過了。
顧見驪上還穿著那淡藕的寢,只是外面又披了一件顧敬元的寬大玄披風。顧見驪將披風解下來掛在架上,裝作隨意的樣子往床榻走去。明明先前還能和姬無鏡尋常說話,可真的下定決心同他回去,反而不敢正視他,心裡有一種微妙的尷尬滋味兒。
姬星瀾歪著頭,問:「你要和我們一起睡嗎?」
「是呀。」顧見驪了姬星瀾的臉蛋兒,「我被姐姐從房間裡趕了出來,不準我睡那兒,只好過來啦。瀾瀾歡不歡迎我和你們一起呀?」
語氣輕快面帶微笑地問姬星瀾,眼角的餘卻掃過姬無鏡。
「歡迎呀!」姬星瀾小屁向後挪了挪,「我和哥哥就占一點點地方!」
「瀾瀾真好。」顧見驪彎下腰來,親了親姬星瀾的額頭。用這般細小的互拖延時間,等著姬無鏡的拒絕。
沒等到。
顧見驪也不問姬無鏡,善做主張地走到一側熄了屋的燈。屋子一下子暗下來。憑藉著記憶,索著往床榻走去。從床尾爬到最裡側,挨著姬星瀾,姬無鏡在最外側。
明明已經是下半夜,四個人誰也沒睡著。
顧見驪了姬星瀾的小手,說:「年前教你的詩可會背了?」
姬星瀾剛想說會背,忽然發現太久沒複習,竟然忘了。一下子紅了臉。
「沒關係,等回家了,我再教你。」
「好!」
後來,兩個孩子睡著了,呼吸勻稱。
姬無鏡忽然開口:「我也要。」
顧見驪茫然地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姬無鏡手臂搭在兩個孩子的上,握住顧見驪的手,把的手當玩一樣著,就像顧見驪剛剛姬星瀾的手那般,又不止那般。
、,微涼指腹沿著纖指過,不錯過任何角落。
嘖,年前就想玩的手,居然才玩到。姬無鏡啃咬了一下顧見驪的指尖兒。
不疼,但是。顧見驪趁姬無鏡不察,收回了手。輕輕轉背對著姬無鏡,逐漸彎起角,沉沉睡著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兩道人影從院牆跳進來,鬼鬼祟祟地進了顧在驪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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