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那隊騎兵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完全在視野中消失,劉秀一改剛才的驚慌懦弱之狀,跑回到田地中,雙手並用,挖著泥土,把龍淵從地裏拽了出來。
龍淵出來之後,連續咳嗽起來,吐出好幾口黑泥,他本就蒼白的臉,此時看起來更白了,白到已毫無,近乎於明。
劉秀看著他,問道:“你……你是不是傷了?”在龍淵上,他敏銳地嗅到一濃烈的腥味。
龍淵嗓音沙啞地問道:“有水嗎?”
劉秀急忙起,走到一旁,從木桶裏盛出一瓢清水,遞給龍淵。
後者接過來,看都不看,咕咚咚的把一瓢水全部灌進肚子裏。喝完之後,他又咳了兩聲,神總算強了一些。
此時,他方有心仔細打量起劉秀。
劉秀高七尺三寸,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材勻稱,型偏瘦,向臉上看,龍眉目,鼻梁高,英朗俊秀,是一個很標致的年輕人。
打量了劉秀一會,龍淵向他點點頭,正道:“這次多謝恩公出手相助,救命之恩,不敢言謝,隻要龍某還活著,將來必報今日之恩。”
劉秀本不在乎什麽報恩不報恩的,他之所以肯冒著殺頭的風險搭救龍淵,完全是因為龍淵做了一件他想做但又不敢做,也沒有能力去做的事,行刺王莽!
他關切地問道:“你打算去哪?”
龍淵深吸口氣,說道:“先找一深山老林,躲過這陣風頭之後再謀打算。”說著話,龍淵咬著牙站起形,不過他人是站起來了,但一條卻在不停的打。
劉秀跟著起,手攙扶住搖搖墜的龍淵,說道:“依你現在的狀態,恐怕走不出兩三裏,就算沒被兵抓到,自己也先倒下了。”
龍淵默然。劉秀說的是事實,他現在不僅力支,而且傷勢嚴重,失過多,若是不能及時找到一安全的容之所休養,怕是會有命之憂。
劉秀眨了眨眼睛,沉片刻,手攙住龍淵的胳膊,向旁努努,說道:“走吧,我帶你去一能藏的地方!”
龍淵麵一正,說道:“萬萬不可,你若收留我,一旦走風聲,你,還有你的家人,都難逃一死!”
劉秀說道:“放心吧,我帶你去的地方很蔽,是一間獵戶棄在山裏的小木屋,那裏很安全,平日裏也沒什麽人會去!”
龍淵看了劉秀一眼,問道:“恩公為何如此幫我?”
劉秀說道:“莽賊無道,天怒人怨,但普天之下,敢於對莽賊出手者寥寥,我很佩服龍兄的勇氣和膽識!”
龍淵說道:“恩公過獎了,我的所作所為,並非為天下蒼生,隻為一己私怨罷了。”
“龍兄與莽賊有仇?”
龍淵沉默片刻方說道:“淵出自於廣戚侯府。”
聞言,劉秀先是一怔,接著出恍然大悟的表。
難怪龍淵說與王莽有私怨,難怪龍淵敢於去行刺王莽,原來他是廣戚侯府的人。
平帝劉衎病故後,由於沒有子嗣,當時已然大權在握的王莽決定立一傀儡,選來選去,便選中了廣戚侯劉顯的兒子。
當時劉顯的兒子隻有四歲,被王莽接到長安,立為皇太子,王莽稱其為孺子。
王莽把孺子豢養在皇宮裏,不允許任何人和他說話,也不準人教他讀書寫字。
孺子在皇宮裏做了三年的皇太子,卻變了一個六畜不知,連話都講不清楚的傻子。
期間劉顯曾多次上疏朝廷,提出到長安探自己的兒子,但都被王莽拒絕。
後來王莽幹脆找了個由頭,滅了劉顯的滿門。劉顯一家死絕,隻剩下個小傻子任他擺布,王莽這才大放心。
可以說廣戚侯與王莽有不共戴天之仇。
劉秀攙扶著龍淵,一邊說著話,一邊前行,足足走出了七八裏路,才來到一片山林。在山林裏又走了大半個時辰,龍淵終於看到了劉秀所說的那間小木屋。
小木屋不大,就是獵戶為了方便打獵,在山林中建造的臨時住所。
看得出來,已經有好些年沒人住了,屋子裏麵結了好多的蜘蛛網。
劉秀先是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把龍淵扶進來,讓他坐在草甸子上。他問道:“你的傷怎麽樣?”
龍淵苦笑著把外掉,在他的上,纏著一圈圈的布條,把這些布條拆掉,好幾條猙獰的傷口顯出來。
他上至有七八傷,其中既有刺傷,也有劃傷,有些傷口,兩邊的皮都翻了起來,即便是看,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劉秀吞了口唾沫,暗暗咋舌,很難想象,一個人了這麽多又這麽重的傷,竟然還能咬牙堅持,這得需要多強的意誌力啊!
他急聲說道:“山中有不草藥,我去幫你采些來。”
說著話,他起要出去。
“恩公!”龍淵搖了搖頭,把他住,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上有金瘡藥,恩公可以幫我打些清水嗎?”
劉秀應了一聲好,提著木屋裏的一隻木桶,快步走了出去。
也就過了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劉秀提著一大桶的清水回到木屋。
他先是幫著龍淵清洗一番傷口,又幫著他在傷口上塗抹金瘡藥,最後把自己的襯下來,撕條狀,幫著龍淵把傷口包紮好。
這一番理下來,尋常人本不住,但龍淵卻由始至終都是一聲沒吭。
不是龍淵不知道疼,而是他的意誌力太驚人了,幫他清洗傷口的時候,劉秀明明看到他傷口周圍的都在痙攣、抖,但看他的臉,卻是一點表都沒有,隻有豆大的汗珠子一個勁的向下滴淌。
總算幫他理完傷口,龍淵鬆了口氣,劉秀更是長鬆口氣。
龍淵看著劉秀,再次道謝。
“龍兄不用客氣。”劉秀問道:“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龍淵覺自己已經麻煩劉秀太多了,不好意思再開口相求,他上沒說話,倒很誠實,肚子咕嚕嚕地了起來。
頓時間,龍淵蒼白的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潤。
劉秀恍然大悟,輕輕拍下自己的腦袋,龍淵一路被人追捕,恐怕也沒機會吃上一頓像樣的飯,現在自然是腸轆轆。
他說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回家給你弄些吃的來。”
“這……”龍淵一臉的難為。
要知道現在可是天災不斷,不是旱,就是澇,還時不時的鬧蝗災,家家戶戶的收都不怎麽樣,這時候誰若是分出糧食送人,等於是冒著自己要肚子的風險。
看出他在擔心什麽,劉秀對他一笑,說道:“放心吧,我家地裏的收還不錯,不差你這一口飯吃。”
說著話,他站起形,向四周看了看,說道:“這裏很安全,平時也沒什麽人過來,你盡管安心待在這裏!”
龍淵看著劉秀,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把到邊的話咽了回去,他向劉秀一笑,說道:“多謝恩公。”
劉秀沒有在小木屋裏多待,又代了幾句,轉離去。
他一路快行,回到家裏,以最快的速度熬了一碗羹,又做了一盆粟飯和一盤菜,而後裝進籃子裏,馬不停蹄的回到山中的小木屋。
龍淵原本正躺在草席子上睡覺,聽聞外麵傳來腳步聲,他立刻睜開眼睛,與此同時,將放在一旁的匕首拿了起來。
隨著房門打開,看到劉秀從外麵進來,他繃的神經才算鬆緩下來。
劉秀走到他近前,放下籃子,含笑說道:“快吃吧,還熱乎呢!”
平日裏,劉秀給人的印象很和、很低調,不太說話。可事實上,劉秀的個是沉穩,並非向,他既友,也識大義。
龍淵掀開籃子上的布單,定睛一看,又有粥,又有菜,還有羹。他麵驚訝之,說道:“恩公,這……”
劉秀笑道:“這些都是我做的,嚐嚐我的手藝怎麽樣?”
他不說現在的糧食有多難得,類又有多昂貴,隻問自己做飯的手藝如何,他這種施恩不言恩的,讓龍淵深。
龍淵猛然站起形,劉秀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嚇了一跳,還沒搞明白怎麽回事,龍淵突然又屈膝跪地,向前叩首。
他這個的大禮立刻讓劉秀慌了手腳,急忙手攙他起來。
龍淵跪在地上沒有,依舊保持著叩首的姿勢,哽咽著說道:“淵本是廣戚侯府一家奴,當年侯爺不嫌淵卑微,將淵收留於府。侯爺一家蒙冤遇害,淵本應一死,於九泉之下追隨侯爺,奈何侯府滿門大仇未報,淵,不能死……”
說到這裏,龍淵已泣不聲,伏地慟哭,斷斷續續地說道:“隻要淵還有一息尚存,淵,必殺莽賊,以告侯爺在天之靈……”
劉秀在幫他清洗傷口的時候,他疼得渾直哆嗦,可是能一聲不吭,就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此時卻哭了淚人,像個孩子一樣,這讓劉秀的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他拉著龍淵的胳膊,說道:“龍兄快起來說話!”
龍淵微微抬頭,了臉上的淚痕,接著,腦袋又叩在地上,深吸口氣,正說道:“恩公對淵有救命之恩,又以上賓之禮待淵,淵願奉恩公為主公,從今往後,淵必誓死追隨恩公!”
劉秀聞言怔住了,他沒想到,龍淵竟要奉自己為主公,要追隨自己。
愣了一會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說道:“我……我隻是一個鄉下村夫,又……又有什麽好值得追隨的?”
龍淵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正說道:“淵能看得出來,恩公將來必是能大事之人!”
通過劉秀救他的過程可以判斷出來,雖說他年紀輕輕,但做事果敢,變不驚,有心計又有城府,最最關鍵的一點,他是漢室後裔。
在反王莽這件事上,劉氏子弟才是正統。漢室後裔這個份,是其它人遠遠無法相比的。
“這……”劉秀剛有些猶豫,龍淵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主公不應,淵便在此長跪不起。”
見龍淵態度堅決,跪在地上真沒有毫要起的意思,而且他上的傷口已然滲出,劉秀忙道:“我答應你就是,龍兄快快請起。”
聽聞這話,龍淵這才在劉秀的攙扶下,坐回到草席子上。
劉秀頗無奈地看著龍淵,說道:“雖說你以前是廣戚侯府的家奴,但現在廣戚侯府已經沒了,你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家奴,你要追隨我,就做我的門客吧。”
還沒等龍淵接話,劉秀又頗無奈地苦笑道:“不過,做我的門客會很辛苦,我一沒權,二沒勢,三沒錢,我能給你的,恐怕也隻有這麽一口飯了。”
龍淵正說道:“主公,如此足以。”
劉秀沉默片刻,問道:“你名龍淵,字是什麽?”
龍淵聞言,垂下頭,小聲說道:“我們是家奴……並沒有字。”
“你們?”劉秀很細心,立刻聽出了話外之音,他好奇地問道:“你還有同伴?”
龍淵點點頭,說道:“在行刺王莽的時候,我們折損了七人,後來為了掩護我逃走,又犧牲了三人,現在算上我在,我們已隻剩下三人。”
劉秀問道:“另外的兩人在哪?”
“擺追兵的時候我們失散了。”稍頓,龍淵又道:“等我傷勢好了之後,我就去找他倆,龍準和龍孛也一定願意追隨主公。”
劉秀笑了,心思轉了轉,問道:“你們三人,誰的年齡最大?”
“是屬下!屬下二十五,龍準和龍孛都是二十三歲。”
劉秀琢磨片刻,說道:“我送你個字吧,‘忠伯’如何?”
“忠伯。”龍淵念叨了兩聲,又一次跪地叩首,說道:“謝主公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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