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玄一家住在揚州城郊,依山傍水,風景怡然。
雖是冬日,門前樹木仍舊翠綠,幾顆臘梅竟相開放,墻是一簇一簇花白水仙。
衛凌只一眼就想起宋奾來,那小花園也種了許多花,聽白亦說每日早上都會去澆水修剪,從不假手于人。
他遠遠看過一眼,都是他不認得的品種,被照料得極好,來年應是滿園春。
花草長勢喜人,卻沒了主人。
衛凌掩下緒,往里走去。
還未走到門口就被個三四歲的小孩撞了滿懷,小孩仰著頭看他,糯說:“你就是那個兔崽子?”
“冉冉,莫要無禮!”師母凌意從炊煙裊裊的廚房走出來,牽過冉冉,“是域川吧?快進來。”
衛凌施了個禮,“師母。”
“哎,快進屋去,外頭冷。你師父上山去了,說是你好不容易來一趟,要給你弄點好吃的,看時辰也快回來了。”凌意笑道,“你和冉冉先玩會,等飯好了咱們就吃飯。”
凌意說完又去叮囑腳邊的小不點,“不許鬧哥哥,聽到沒?”
“嗯,不鬧。”
可凌意才剛走冉冉就展開雙手,站在他面前不,衛凌不解,沒有作。
冉冉跺了跺腳,不滿道:“抱!”
衛凌剎時怔住,他向來不喜孩子,哪里會抱過小孩?
將軍府如今只有袖禮一個小輩,可他不常回府,與袖禮相次數一只手都可以數過來,袖禮又自小懂事,從不會對自己提什麼要求,更別說擺臉了。
眼前這個小孩一臉坦然,彷佛抱自己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衛凌哂笑,彎下腰將人抱起。
抱起來又是一愣,小孩都這麼輕盈麼?
“哥哥,爹爹為什麼你小兔崽子?你是小兔生的崽子嗎?”懷里小人雙手圍著他的脖子,說著乎乎的話,衛凌一下子也心起來,“你爹爹胡說的。”
“噢。”冉冉看著眼前俊俏的人,再次發問:“哥哥,你是從天上來的嗎?”
“嗯?”
“你比爹爹長得好看,就像娘親說的神仙。”
衛凌哭笑不得,下意識想一的頭,手到半空又頓時僵住,臉上笑意漸漸褪了下去。
“哥哥,爹爹上山去了,他說要打個小狐貍給我玩。”冉冉一點不見生,不斷分著的喜悅,“今晚娘親還會做魚魚,都是昨天冉冉和爹爹在湖里打的噢。”
“嗯。”衛凌淡淡應了句。
倆人走到屋子里,衛凌將人放在小椅子上,冉冉問他:“哥哥,你不開心嗎?”
小孩最是敏,大人不經意的一舉一他們都能察覺,“哥哥,我爹爹不開心也像你這樣。”
冉冉有模有樣學起來,雙手握拳,角下拉,瞇著眼皺起眉,甚是搞笑。
衛凌終于忍不住,再次扯輕笑,“沒有不開心。”
“嗯,那哥哥你來和我玩。”
衛凌“被迫”和冉冉玩了一會兒過家家,門外傳來千玄的聲音,冉冉立即丟下手里的小玩跑出去,“爹爹!”
于是衛凌便看到那個十年前心狠手辣、冷無的劍客化為繞指,蹲下,用手里還活蹦跳的小狐貍不斷哄兒,倆人“咯咯”笑聲不斷。
凌意從廚房里出來,站在一旁看著兩父玩鬧,臉上幸福之意滿溢。
彼時日落余輝猶存,淺淺薄薄灑在一家三口上,似他小時看過的畫卷,其樂融融。
他終于第一次明白宋奾的心境,且不論母親外人如何看待,心中應是想要個孩子能陪著吧,是不是曾憧憬過這一畫面?可惜他沒能,也無法如的愿。
凌意轉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人,揚手招呼:“域川,你過來呀。”
衛凌一走近冉冉就指著小狐貍說:“哥哥你看,爹爹給我打的小狐貍。”
千玄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后將小狐貍遞給冉冉,拍拍的小肩膀,“好了,冉冉自己和小狐貍玩一會。”又對凌意說,“野我讓村頭王大嬸幫理干凈了,你看著做就行。”
倆人走到院子里的小石桌坐下,千玄問:“昨日你說要調查金陵至穎州漕運一事,可查出什麼來了?”
“有了些眉目。”衛凌沒避諱,“漕運一直是江南三省輸送漕糧至盛京的重要途徑,可近兩三年來頻頻出事,不是糧食被劫就是運到盛京的糧食出問題,一次兩次絕不是巧合,只是司農卿一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傳到圣上口中就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機緣巧合下我查了一回司農卿,順藤瓜到了漕運這個出口,加上盛京發生了些事,圣上即派了我過來。”
千玄一邊聽一邊點頭,隨口問了句:“盛京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衛凌怔忪片刻,應:“那些人怕是發現了這個苗頭,極力打于我,圣上便與我想了這個法子,虛為屈于權勢,實為釜底薪。”
“需要你親自來一趟?”千玄笑,“這不就是大材小用了。”
衛凌有些不自然,輕咳了聲,“此事可能會出大魚,不得不謹慎些。”
千玄沒察覺他的不自然,開始回憶著:“揚州漕運是有些蹊蹺,而且揚州幾個大戶富得流油,我要不是答應了你師母要金盆洗手,那劫富濟貧的事也可以干干。”
衛凌頷首:“不止揚州,金陵更甚,金陵郭氏一族就盤錯節,牽扯極深。”
“是,若是毒瘤,一定要拔。”千玄正經起來,叮囑他:“你記著,皇帝對你再好你也不過是個外人,你當了他左膀右臂那就得承可能會帶來的后果,知道的越多越危險,要是一旦牽扯到底,你就是那個隨時可棄的棋子。”
衛凌掩了掩眸,“我知道。”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工,不過既是工,可以向外,那便可以向,他毫不懼。
“我這邊也有不人脈,你看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
“是,謝謝師父。”
倆人說完話,凌意那邊也做好了飯菜,四人隨即開飯。
只是一上桌衛凌就愣了,桌上赫然放著一道翡翠魚丁。
凌意見他盯著翡翠魚丁看,順手給他夾了一筷子,“域川可是喜歡吃魚?這是你師父昨日剛打的,放清水里養了一天,正是鮮。”
“不錯,揚州的魚你在盛京可是想吃都吃不到。”
冉冉也湊熱鬧:“娘親做飯可好吃了,哥哥你快吃呀。”
衛凌夾過一塊魚塊,輕輕咀嚼著。
味道和做的相差無幾。
凌意問:“味道如何?”
“好吃。”衛凌評價,“師母這道翡翠魚丁口即化,口極好。”
“哎?你怎麼知道它翡翠魚丁?你吃過?”千玄好奇問。
凌意笑著替他答:“域川都來了揚州兩天,吃過多正常。”
“也是。”
倆人本以為這話題已揭過去,卻又突然聽到他說:“人外祖乃揚州人士,會做上幾道揚州菜。”
凌意“呀”了一聲,“這樣巧?那域川怎的不與一起回來,過來幾天探探親也好呀。”
他卻不說話了,只默默吃飯。
吃到后來冉冉已經在凌意懷里睡,凌意輕輕晃著,手背輕拍打。
千玄見衛凌視線不離冉冉,調笑道:“怎麼,想生一個了?”
“師父你知道的,我不能要。”衛凌依舊看著冉冉,語氣沒什麼緒。
“也不是不能,只是”
“只是生出來的孩子可能會活不,還會累及母。”衛凌主接了他的話,“所以,我不能冒險。”
在他知曉宋奾不好時他除了驚訝其實還約有些慶幸的,慶幸沒讓有孩子,不然定然會不住。
為了一個孩子而讓另一人置于危險中,他斷然做不到,無論那人是不是他的妻子。
“還不是怪你自己,你說你要是好好吃藥,按照我說的去做哪會是今天這模樣。”千玄指了指他,“活該你無后。”
千玄這話說得重了些,隨后自己嘆一聲,“你說,你們一家不是將軍就是將,你那母親又是個什麼主,不愁吃穿不愁銀兩的怎麼還養出你這個病秧子。”
衛凌以前也不明白,現在卻是懂了。
他就不是衛家子孫,又怎麼會如同衛海奉與大哥一樣強健。
不過此事仍舊不清楚,聽芩城人說,荷娘不是剛搬到那里就帶著病的,也就是說他的病不是荷娘帶給他的。
那麼只有找到那個他還不知道是誰的生父,這一切才會有答案。
待吃完一口飯,衛凌道:“師父,這事說來話長。”
千玄擺擺手:“那便不說了。”
凌意聽起千玄提過這回事,這會兒開口問:“你夫人知不知道這回事?”
衛凌向,搖了搖頭。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凌意沉了臉,“你們婚了兩年?還是三年?不論多久你都應當與說清楚這件事,一個人不能傳宗接代你可知承了多力?我們這些小地方尚且不容易,何況你們那些高門大戶。”
凌意又問:“可有埋怨?”
衛凌又搖頭,宋奾從來不會說不,就連每回的避子湯都是乖乖喝下,如果不是后來說要和離他都不知如此介懷。
“那你可有寬一二?”
衛凌依舊搖頭。
“域川,你這樣怎麼可以,你們是夫妻呀,顧慮著你顧慮著你父母,默默忍下了這麼多,你當知道珍惜。”凌意話語里已經有些激,“若是以后真沒有孩子,你讓后半輩子如何過?”
“唯一能指靠的除了你還有誰?若是你都與離了心,那得有多難。”
千玄及時出來打哈哈,拍了拍的肩膀:“好了好了,人家兩口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凌意一把甩開,“你別在這說風涼話,當年若不是我主些,你打算耗我到幾時?你們男人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做什麼都只顧著自己,隨意踐踏別人的付出,當初就應該讓你長些教訓。”
幾人說話有些大聲,冉冉在凌意懷里轉了個,里砸吧幾下。
凌意狠狠瞪了一眼千玄,抱著孩子起往里間走。
千玄無辜被波及,惱恨看向衛凌,“都怪你這個兔崽子,沒事給我找事。”
衛凌這會兒思緒正著,沒理會他的憤怒。
千玄已找了紙筆出來,厲聲道:“你若是還想讓你師父我好過就立刻寫信,寫明緣由,道歉,馬上寄回去!然后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衛凌盯著那紙看了一會,然后才抬起頭向他,“師父,太遲了,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