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聶清麟低聲問道:「他……現在怎麼樣?」
巧兒流著淚說道:「我在刑部瞧見了他,已經快半死不活。昏迷不醒。若是再不救出來醫治,便……便是個廢人了。」
在婆娑的淚眼中,看到小主子的表變得嚴肅,沉了良久,微微嘆道:「原是就不該去連累他……衛冷侯原本就不是個心寬闊的人啊……」
想到這兒,準過頭看著巧兒:「巧兒,你與那個侍衛吳奎還有聯繫嗎?」
巧兒的臉兒白了下,小聲地說:「能有什麼聯繫呢?早斷了……」
「真的斷了?你若是心係於他,只管開口,我會求太傅放你出宮,也算是結下了良配。」
聽小主子這麼一說,巧兒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原是奴婢傻,一顆心在這宮裡無依托,以爲他是良人,可是後來奴婢才知道,他家中的發妻過世未滿半個月,他便又娶了十八歲的填房,回過頭來又拿發妻過世的事誑騙我與他幽會……主子,奴婢這把年歲是不會遇到什麼良人了……」
聶清麟回想起白天剛剛學過的《戒》,這世間如此大,卻獨獨對弱質流了些許的寬容啊,微微地苦笑了下,然後拉起巧兒的手說:「巧兒,能救太醫的,現在只有你了,如若是朕開口,哪怕只求一個字,那太傅都會讓張侍玉死無全。」
巧兒抬起頭似乎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的臉微微一紅,似乎有些猶豫,但轉眼的功夫便用力點頭:「無論是什麼法子,奴婢願意一試!」
聶清麟心裡微微嘆了口氣,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原來這巧兒也是喜歡張大哥的……雖然巧兒比張大哥年長了六歲,但巧兒天生長得靈秀不顯老,外貌上倒也是般配……原來是怕巧兒不願意,怕污了名節,可是現在一想那樣溫的男子,又有哪個子不呢?
而且也唯有此法,才能救下張大哥,為今之計,保命要,至於以後的男婚嫁……且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想到這,心裡剛剛萌出的那點子曖昧的誼,便這樣生生掐斷了,這輩子的良人終將是鏡中花,水中月……
夜時,當太傅大人來陪著皇上一起用膳後,巧兒立在一旁突然跪下,眼含熱淚,小心翼翼地懇求太傅高抬貴手,放過自己的郎張太醫。
太傅大人正在飲茶,聽到宮怯怯地說完了,放下了茶杯,半垂著眼皮道:「原想著你是個忠心護主的,雖有些看不出個是非,但是皇上既然惦記著你,便把你又放了回來,沒想到主子顧念著你,你倒是只想著跟郎比翼雙飛!」
這席話,敲敲打打頓時讓巧兒的心裡沒了底兒,也說不好這太傅話裡是什麼意思。
聶清麟在一旁揮了揮手:「這麼不懂事,太傅剛用完膳,你怎麼就這麼急,不是說好了朕會替你求的嗎!下去吧。」
等到巧兒退下後,太傅目炯炯地盯著聶清麟:「聖上教給那奴婢的話,未免太糊弄本侯了吧?」
聶清麟正往裡送著消食的山楂丸子,聽到太傅這麼一說便含著著丸子,鼓著腮幫子嘟囔道:「太傅的心眼真小,又要拿這事兒說朕!巧兒傾心那張太醫,朕也是才知的,不然怎麼拖著那太醫出逃,做出棒打鴛鴦的事來?可既然求著朕,就算惹惱了太傅,朕也要試一試啊。若是他們在宮外安生,夫妻伉儷綿延下子嗣,也不枉二人伺候了朕一場。」
太傅冷哼一聲,卻是半句都不信,那日院落中的景,他到現在還用記憶猶新,龍珠子眼裡的意,哪裡是對著個下人?那個張侍玉長得倒也算周正,年紀也輕,這龍珠子竇初開,辨不清男人真正的好,便隨便許了芳心也是有可能的。
他心裡惱火得很,卻又捨不得狠狠懲戒這龍珠子,便一子邪火全撒到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太醫上了。
可是現在轉念一想,若是弄死了那太醫,這個狗東西倒是真了小皇帝刻骨銘心的心頭痣了!反而不如讓他結婚生子,拖家帶口,如此一來,再深的兒也就淡了……
想到這,他手攬住了聶清麟:「「既然是這樣,就放了他們出宮親……」
說完便啃著那截細白的脖子,一隻大掌朝著龍珠子的領口了了進去,含糊不清地說:「你的相公累了一天,休拿那些個惱人的事兒來厭煩本侯了,快來!讓本侯,我的麟兒長大了沒有?」
聶清麟被按在了榻上,盡量地放鬆子,著上那俊男子帶來的火熱,可是那心卻有些空的,好似那晚膳沒有填飽了一般……
那太傅與小龍珠廝混了會兒,到底是礙著韋神醫的話,不能盡了興,如此一來倒是了折磨,待到渾都竄起了火兒,兵部那兒偏偏來了急要理的書,只能黑著臉飲了杯涼茶,又嘬了幾口小皇帝的臉蛋,便起理公事去了。
聶清麟在榻上躺了會子,便起來了巧兒,跟說了太傅的話。巧兒一聽大喜過,眼裡都閃著亮。
聶清麟微笑著讓巧兒取了自己放著私房的匣子,從裡麵取了銀兩錢票:「這些銀錢不多,幸虧太傅沒放在眼中也收了去,但是足夠你們在小地方開了藥鋪,買宅院了。你帶著張太醫出去後,千萬不可在京城落腳,找到了安的地方後,這計策原是爲了保命,你們若是投意合,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不能爲夫妻……萬事也不可強求……」
巧兒因那老張太醫癡的緣故,當初見了小張太醫就有著十分的好。可是一來自己是宮,跟著小主子又是朝不保夕,不敢有那非分之想;二來,自己與那張侍玉畢竟年齡相差太大,也就只能把
這份慕掩在心底了。
沒想,造化弄人,太傅居然準許了自己與張侍玉的婚事,此時便是滿心的歡喜,可是又一想,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要離了主子,又是悲從心來。
「聖上,我們若是都走了,您……您可怎麼辦啊?」
聶清麟麵容輕鬆地笑道:「左右這最大的已經被太傅知曉了,如今他也是正新鮮著,願意維護著朕,有了這大魏第一等的靠山,你有什麼擔心的?」
可是這樣的安,卻並不能讓巧兒放心,那個太傅是有名的冷心腸,對政敵狠,對人。府上的妾室那麼多,可甭管是小家碧玉還是大家閨秀,都是擔著個妾室沒有半點名分。如今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小主子是兒又能怎麼樣?主子在這麼敏的位置上,若是大臣們知曉了自己日夜朝拜的天子居然是個子,只怕是要上萬言書懇請太傅替天行道,斬了這個忤逆的子以正天下了!
到了那時,太傅的新鮮勁兒也過了,誰能維護小主子啊?
想到這,方才的高興勁兒立刻煙消雲散,後悔自己一直想著救張侍玉的命,卻將小主子的安危忘在了一旁。
想到這,懊悔得便想打自己,聶清麟怎麼會看不出忠僕的心思,輕著被夾弄得傷痕累累的手說:「你現在若是不肯跟張太醫出宮,才是真真地害了朕,那太傅的醋意上來,是要見了人才能消散的,你也不要多想,只管出去,朕自己自有打算……」
第二天,安巧兒便出了宮,從寢宮出來的時候,回頭向了主子,那羸弱的子只穿著件單薄的袍,頭頂還沒有熄滅的宮燈籠罩著一層微微的,孤零零地倚在宮門前,朝著自己恬淡地微笑……
巧兒眼裡的熱淚忍不住滾落了下來……
巧兒走了後的第二天,聶清麟便著了寒,生了一場大病。
衛冷侯一聽,宣布休朝一天,便急急地了宮。
待到進了室,只見榻上的那張小臉燒得通紅,大眼也懨懨地閉著,任他輕喊也不張開。待到他的大掌上的額頭,想要溫度時,小人兒的子才微微輕:「嬤嬤,朕聽話,你莫要著朕……」
這句燒高的胡話,立刻讓太傅變了臉,沉了會,便來了單嬤嬤,問過了韋神醫已經開過藥,下了退燒的針灸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單將軍,你是否對本侯的這一紙調令心懷不滿?」
那個單嬤嬤就算被太傅沉著臉訓話,還是麵容未改:「屬下對太傅的命令,從來不敢有半點質疑,只求一不茍完太傅給的任務。」
「單將軍,你也算是本朝的第一員將,在沙場上攻城陷陣,從來沒有輸給任何的須眉男兒,若是你疑心本侯將你調宮中做個伺候人的嬤嬤是在懲戒你,那麼本侯便要先跟你道一聲歉意了!」
單嬤嬤立刻雙膝跪下:「屬下不敢!屬下只知道,自己原是軍營裡管燒火包扎傷員的使雜役,後來雖然因爲有敵人襲軍營,恰好屬下正拿著菜刀剁菜,便立了些小小的功績,被太傅您一路提攜升了將軍。
別說您讓屬下進宮伺候的是位貴人,就算讓屬下回到鄉下掏糞喂豬,屬下也不敢有毫怨言。」
衛冷侯聽了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位單鐵花倒真不是個會花言巧語的,也正是直腸子的人,他才放心地把調宮裡來,保護這小龍珠子的安全。
「既然是這樣,本侯便放心了,你雖然爲大魏立下了赫赫戰功,但是也不可因爲流了汗居功自傲,在不事生産的皇親貴胄的面前,覺得比他們高了一等似的。
要知道你伺候的這位貴人是何等的份,從小便是養慣了的,比不得軍營裡那些個五大三的漢子,包扎傷口時,只是一味地按住捆扎好了便算了事,還得要順著的心,不要惹得心裡憋著委屈。」
這番話倒讓單鐵花的表有些微微地裂:「太傅,您倒是把命令下得真切仔細一些,鐵花一向是謹遵太傅的命令,可是現在……到底是依著您的話,還是依著聖上的話
若是依著聖上的話,那可是跟您的吩咐沒一相同的地方了,屬下看皇上一日三餐都是零食比正餐還親,泡熱浴按部時,也沒一次痛快的。屬下真是……無所適從……」
太傅目沉地看著眼前的這顆榆木腦袋,真想一錐子下去,好好地給木疙瘩一氣:「若是不會影響聖上的安危,小事兒上且隨了……單鐵花!你若是知道什麼隨機應變,恐怕本朝的第一個統帥三軍的元帥就是你了!」
他們是在外室說話,本在室燒得有些迷糊的龍珠子卻微微地睜開了眼。
今兒這病來得這麼沉,實在是因爲巧兒的離去,還有張侍玉傷勢的生死未必,心裡難免有些鬱結,一不小心著了涼,便起不來床了。
可是太傅前來探病時,那句胡話確是故意吐出的,原指著借著這個由頭,讓太傅遣走那個獨斷專行的單嬤嬤,卻不曾想,這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相貌平凡的婦人卻是這麼大的來頭!
這位單鐵花在大魏朝也算是頗有傳奇彩的名人一個!
的丈夫原來因爲犯了罪,充了軍,便一路跟來,在軍中做了雜役。後來丈夫戰死沙場,又無兒無,便一直留在軍中,雖出於農戶,卻是齊魯武師世家,練得一的武藝,軍營裡久曠,難免有那些想近占便宜的漢子想著來占這獨門寡婦的便宜,這個單鐵花是來一對便廢一雙,在軍裡立下了鐵臂母夜叉的威名。
至於口裡說的那次小小的戰功,卻是讓人瞠目的一次生死之搏。匈奴大軍趁著大魏主力出
擊時,繞到了後方,準備效仿衛冷侯的閃電襲擊直搗軍營,燒掉糧草。
因爲留下的兵馬不多,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一時間敵人襲時一路暢通,恰好那單鐵花正執著兩把菜刀剁著蘿蔔,見有敵人襲,圓了兩把菜刀,猶如母夜叉出世,削起首級來,如同滾圓的蘿蔔紛飛,迸濺得鮮橫流。
餘下的老弱傷兵本來是群龍無首,因著單鐵花的勇猛反而士氣大振,以勝多,一舉反擊了敵人的進攻,保住了大軍足足三個月的糧草。
原來就是名震大魏的將軍單鐵花……倒真是失敬了!
待得聶清麟的燒微微地褪去了,那個單鐵花便跪在了小皇帝的面前,主請罪說:「奴婢原是不懂宮中的規矩,若是有惹得主子不滿的地方,只管懲戒。」
聶清麟笑道:「原是朕不太懂事,嬤嬤何出此言」原本想著這一頁就著翻過去了,誰知那單鐵花手捧著荊條便出了去,不一會,殿外便傳來了荊條打的聲音。
原來是單鐵花命著下人對自己打荊條,自領其罰!
那一聲聲,著厚牆傳耳中,都聽得揪心。聶清麟可真是發自心的苦笑了。以前還以爲是這嬤嬤刁鑽,故意借著懲下人來打自己的臉面,現在倒是真的明白了,那是軍營裡出來的鐵律--犯了錯就要領罰!絕無僥幸!
走了的巧兒,卻來了這麼個榆木腦袋的夜叉將軍,唉,宮中的日子可是越來越彩了。
好不容易板著臉,終是勸住了單鐵花還要領的那最後的幾鞭子,又賜了藥給了單嬤嬤,這一節才算是了了。
聶清麟覺得以後,倒是不要跟這個嬤嬤做對爲好,畢竟在這個爲大魏流流汗的將軍面前,自己這個不事生産的皇親貴胄若是再矯下去,便真是該拖出去打一番了。
乖乖被單嬤嬤沒收了零食,泡了熱浴,又忍著疼疏通了經絡後,聶清麟突然覺得那日在外堂的那番話。太傅倒是像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因爲天兒越來越熱,到了夜裡沒有安寢的時候,聶清麟習慣吩咐宮人開了扇窗一氣。
現在在寢宮中,聶清麟都是著裝,不用再裡外圍裹,想來今年的夏天倒是比往年好消散了。單嬤嬤拿來了花冊子,讓小主子挑一挑壽糕的花樣。
再過幾日,便是聶清麟的十六歲生辰了。
依著太傅的意思,這算是大魏人的人之年,大魏皇帝的人之禮不能不大辦一下。
於是這幾日侍監、禮部都忙著辦著皇帝的生辰大事。
「還要做壽糕?太早了些吧?」
聶清麟記得自己的父皇也是在三十歲的壽辰時,才開始製了壽糕。才十六歲,為何要坐這老氣龍鍾的事?
單嬤嬤便一板一眼地轉達了太傅的意思:「太傅說,這壽糕是圖著討個健康長壽的好彩頭,另外此次做壽糕的師傅是從江南請來的名廚,一隻大大的壽桃麵兒裡夾著十四種水果的滋味,讓聖上這幾日淡出了鳥兒的兒過一過癮也好。」
聶清麟忍不住笑了,覺得單嬤嬤這不加修飾,不知變通的子,有時也可。
既然是這一樣,倒不妨定個大的,估計過完了這次癮後,那裡又要清淡許多時間了。膳房倒也是周到,不但是拿來了花冊子,還拿來了幾碟子五麵皮,讓皇帝先品嘗一下,再做定奪。
這麵皮含著各的花香味,據說是雜糅了不同的花兒的花研磨調合的,吃起來花香包著果香,可真是讓人延壽呢!
聶清麟把這個碟子排布在榻的小幾上,手著一點點地往裡送。吃了幾口,便想著打個微盹。
斜斜地靠在榻上,剛想閉上眼兒,眼角兒卻瞟見那窗邊似乎有什麼細長的在晃。
待定睛看了過去。只見一條白蛇正瞪著一雙淡金的眼眸,正冷地瞪著。
不對!不是一條!只見那窗外陸續又爬進了五六條同樣細白的長蛇……
聶清麟不敢,只能盡量挑高嗓門,喊了一聲:「單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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