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往返不過是大半日的功夫,第二日傍晚平西王太妃等人就收到了來自鶴慶書院的信。
盧氏見寇世子在信上說了不朋友,很有些樂不思蜀的味道,難免憂心忡忡擔心兒子跑沒影了,拿著信在那唉聲歎氣。
平西王回府後看到盧氏那憂愁的模樣,不由問:“怎麽了?”他看了眼盧氏手頭的信,又多追問了一句,“那小子莫不是又幹了什麽混賬事?”
盧氏哪裏能說自己擔心兒子不願意回來,隻得反駁道:“沒有,就是怕他在外頭吃不飽穿不暖。他邊可從來沒離過人伺候,也不知他是不是報喜不報憂。”
平西王道:“我不覺得那小子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他又沒管著盧氏給那小子塞錢,那小子要是這樣還能吃不飽穿不暖隻能說他是個沒人伺候就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死都活該。
盧氏取出另一封信遞給平西王,說道:“這是瑞哥兒寫給你的。”
平西王意外地挑眉,沒想到寇世子還能給自己寫信。看看那混賬小子的倔樣,他還以為這小子如非必要絕對不和他說上半句話。
平西王袍坐下,拆開寇世子的信看了起來。
寇世子沒說自己了什麽朋友,隻簡明扼要地說起楊峰清的遭遇,他與旁人打聽過各種細節,連楊峰清得罪的是什麽權貴、當今陛下是什麽個態度、期間還有什麽人到牽連都寫得明明白白。
寇世子還在末尾寫到,我們西南的生員出去外麵被人欺負了,堂堂平西王府還救不得嗎?連自己人都救不得,這什麽鳥平西王不當也罷!
平西王看得臉皮直抖,正要扔下信痛罵兒子,就聽人來報說平西王太妃讓他過去一趟。
平西王隻得讓盧氏把信先收起來,自己去見平西王太妃。
平西王太妃也剛看完薑若皎兩人的信,神有些凝重。鶴慶書院的學生大半年前在京城出了事,還演變大批太學生員下獄,這事他們隻聽說後半截,卻不知曉前半截,鶴慶書院那邊也沒向他們求助過。
或者說當時戰事正在關鍵時刻,整個西南都心係戰局,鶴慶書院那邊也就沒和他們提過。後來形勢越發複雜,他們自然更是對他們三緘其口,絕口不提京城那邊發生的事,隻自己想辦法奔走轉圜。
“那家夥,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平西王太妃歎著氣道。
鶴慶書院著西南和東南兩地的邊界上,從來不認為自己隸屬於東南或者西南,很有些自一家的勢頭。
可如今這種況,沒有兵馬在手的人怎麽可能自一家?他們這些讀書人再怎麽據理力爭,也不過是把更多人賠進去罷了!
平西王知曉平西王太妃與鶴慶先生年相識,當初平西王太妃帶他回西南沒多久,鶴慶先生也來到西南開了鶴慶書院,陸續派了不門生來幫他們母子二人穩定西南局麵。
隻是這麽多年過來了,平西王太妃沒去見過鶴慶先生,鶴慶先生也不曾來見過平西王太妃,兩個人就像素不相識的陌路人一般。
要不是兩個小孩兒突然想去鶴慶書院讀書,他們怕是連書信往來都沒有過。
聽著平西王太妃的歎息,平西王趕忙說道:“母妃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那位生員和被牽連的人。”
平西王太妃道:“你能有什麽辦法?帶著人打到京城去嗎?”
平西王語塞。他確實是傳了他娘的暴脾氣沒錯,可他還有不幕僚,不至於二話不說衝到京城去討人。
平西王太妃道:“我這裏倒是有個主意,你與你那群幕僚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弄出個周全的計劃來。”說完將一封信遞給平西王,讓平西王自己看信。
平西王接過信,發現上頭和寇世子一樣把整件事涉及的人歸攏了一遍,前因後果寫得明明白白。事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不是楊峰清一個人的事了,而是多方勢力在裏頭較勁,還有不有心人在裏頭攪混水。
這種時候要是還從楊峰清這麽個人出發,本沒辦法把人救出來,所以想要救人,得跳出這件事去想辦法,最好是用跟這件事毫無關係的方法去救。
信中給出了一個大概的思路:八月就是當今陛下的生辰,當今陛下喜好祥瑞,他們可以想辦法送當今陛下一個大祥瑞,說是如此祥瑞值得普天同慶,不如來個大赦天下。
這樣一來,去年獲罪的人全部可以被赦免。
至於到底要弄一個什麽樣的祥瑞、怎麽說服當今陛下大赦天下,就得看平西王府的能量了。
從當今陛下的種種傳言以及當今陛下對平西王一脈的忌憚來考慮的話,想做到這一點應該是不難的。畢竟能被威名赫赫的平西王狠狠吹捧一番,當今陛下估計會喜不自勝,覺得自己過了這位曾經威脅他皇位的兄弟。
歸到底,整件事會演變現在這樣就是因為當今陛下的昏庸。
要解決這件事,不妨也試著利用一下當今陛下的昏庸。
平西王看著信上用最平靜的語氣寫出來的驚世駭俗之語,心猛地跳了跳。他看向平西王太妃:“這信是誰寫來的?難道是鶴慶先生?”
平西王太妃說道:“他要是能寫這樣的信,當初就不會掛冠棄了。”見平西王神驚疑不定,笑了笑,說出個平西王沒想到的人,“是阿皎寫來的,就是你的兒媳、我的孫媳,瑞哥兒的媳婦。”
平西王站起來,在屋裏轉起了圈。
想到那個隻聽了自己一句暗示就明白平西王府打算做什麽的,平西王覺得能寫出這麽一封信不太讓人意外。隻是的膽子比他想象中還要大,這樣的膽識生為子確實可惜了!
再想想自己那個混賬兒子,平西王心裏不免生出幾分憂慮來:以後這傻小子不會被哄得團團轉吧?
隻不過這麽個傻兒子,不被薑若皎騙也會被旁人騙去,還是隨他去吧。
平西王道:“母妃放心,我先去與人商量商量,不管行不行得通都先準備起來。”
平西王太妃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平西王召集幕僚討論起獻祥瑞的計劃來。
祥瑞這種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可抵不過很多人被權勢地位衝昏了頭,自己占盡了好還覺得不夠,還妄想要得到老天的認可、天下人的臣服。
偏偏好這一口的人往往位高權重,比如當今陛下。
他們隻要出這方麵的喜好,底下的人就會一個勁地迎合,這些年來各地不知折騰出多祥瑞!地方上的百姓可以說是聞祥瑞變,畢竟很多時候這些“祥瑞”都是從他們上剜下堆出來的。
他們西南一地,從未獻過什麽祥瑞。
就像薑若皎說的那樣,其實隻要是平西王獻的,不管是什麽樣的祥瑞都能當今陛下心歡暢。
何況西南這邊產饒,不管是靈芝玉樹還是奇禽異,想找都能找出來不,想造祥瑞本不必勞民傷財,隨便湊一湊就有了!
考慮到他們本來就要獻上禮為當今陛下賀壽,可以說這個計劃約等於不用本。
隻不過這事兒得看平西王願不願意寫歌功頌德的獻瑞折子。
即便平西王願意寫,還得考慮這封折子遞上去帶來的影響。
“下覺得可以一試。”有幕僚率先開了口,“此計不僅可以把那批太學生救出來,還可以讓人看看如今的朝廷是什麽德。”
天下的水被攪得越渾濁,就越顯出平西王下轄的水清。
天下有誌之士都看出朝廷不值得效力,眾多人才就會主投平西王麾下,周圍那些個小王小將也會自發地朝西南聚攏。
至於平西王歌功頌德的折子,恐怕隻有當今陛下會傻乎乎地當真,有心澄清世道的人隻會把它當做討伐昏君的檄文!
當今陛下若是當真下了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很快會有數不清的人才投奔西南了!
其他人聽了此言,也察覺獻瑞之舉的深意,當即有人捋起袖子開口:“大王英明!下來替大王起草奏疏!”
平西王見眾幕僚就著薑若皎的主意分析了一通,不由分說地拳掌籌備起來,不有些發愣。
那孩兒不過十六歲,隨意地拿出這麽一個主意居然這麽了不得嗎?
看他這些幕僚的反應,這個主意不僅代價小、勝算高,後續影響還很大,到底有沒有想得這麽深遠?
平西王的這些思量,薑若皎自然是不知曉的。
本來隻準備守著食肆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照顧好妹妹,結果短短數月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與妹妹的婚事都被推往不曾預料過的方向。
對於這接連不斷的意外,薑若皎最初也曾憤懣、彷徨、擔憂不安。
如今一切木已舟,薑若皎思來想去還是不打算任人宰割。
會盡力去學好所有有機會用上的東西、盡力參與所有有機會參與的事,爭取在平西王府當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而非隻能把命運托給別人、隻有依附於別人才能活下去的菟花。
不希等厄運降臨之日,自己隻能彷徨無助地向人求救。
平西王府那邊的回信送過來時,薑若皎和寇世子都已經收到書院的考核結果。
薑若皎才思出眾,不管是六藝還是策論都表現上佳,不必從最基礎的東西學起,所以直接被安排去了柳春生他們所在的經義齋上舍。
寇世子因為書畫表現突出,竟也去了治事齋中舍,順利與好幾個新認識的朋友會合。
兩人對這樣的分齋結果都非常滿意,湊一起做了頓盛的午飯慶賀這樁大喜事。
平西王府那邊的回信就是這時候送過來的,兩人大快朵頤之後才拆信看了起來。
寇世子自然是被他娘好一頓噓寒問暖,又隨信附送了兩張價值五百兩的銀票,生怕他錢不夠花。
寇世子覺得他娘還把他當小孩子看,不過沒誰會嫌棄錢多。
他把銀票分了薑若皎一張,喜滋滋地說道:“平日裏老要買東買西的,零零碎碎算下來也得花不錢,這銀票你拿著,錢不夠使了就去錢莊兌錢。”
薑若皎沒和寇世子客氣,把寇世子分來的銀票收好。
寇世子又去拆別的信。
薑若皎也打開平西王太妃的回信看了起來。
上頭除去長輩給晚輩的關心和囑咐之外,還晦地提到的主意已經轉達給平西王,府中已經在著手準備,讓安心在書院讀書,不要擔心外麵的事。
薑若皎把信合攏。
寇世子卻在旁邊憤憤地罵了起來:“你看看他,寫信都要罵我!我不就說他這平西王當得窩囊,難道我說錯了嗎?堂堂平西王,竟還聽不得實話!”
薑若皎:“…………”
怪不得前天說要幫他把把關,他藏著捂著說什麽都不給看,敢是在信裏和平西王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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