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一行人從山上下來，剛好遇上下工回來的村民們。

他們背回了一籮筐一籮筐的油豆，丟在了打穀場上。

見到季家人也隻勉強提起勁打了招呼，就各自回家歇著了。

馬上要秋種了，地裏的油豆卻還是沒有除幹淨，他們已經沒日沒夜地掘地三尺，好不容易挖出了三百畝地，剛想秋種，發現一鋤頭下去又全是油豆。

這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全村老小就指著剩下三百畝稻田的出產，秋耕要是再不能恢複，明年怕是真要死人的啊。

打穀場上堆滿了油豆。

“哎，要是這些都換糧食該有多好。”季搖頭，“在縣城裏這幾天，我沒聽說有人撿著孩子了。”

“咱們大隊也有人將孩丟了。”劉衛芳聽說阮棠回村了，從地裏回來後洗了把臉，背著兒子就來了。

季逗弄了一會兒劉衛芳的兒子，見著日頭升高，就讓們回家裏去敘舊，免得曬傷了小晨晨。

季自己，去找相的老姐妹去道別。

劉衛芳見阮棠盯著自己的臉看了又看，有些難為地抹了一把臉。“我是不是曬了黑炭了？都八月了，這天還毒辣得很。”

阮棠知道劉衛芳出了月子就跟著下地了後，給捎了雪花膏和蛤蜊油。“你是不是沒好好用？”

“我有好好用的。”劉衛芳雖家裏人寵，但是到底隻是農村出生。在定親的時候，胡建設送了蛤蜊油給，隻舍得冬天的時候挖一點用一用。至於雪花膏，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誰想，如今竟然拖了阮棠的福，一個生了孩子的婦竟然用上了雪花膏。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用，我特意找人換了袋裝的，等你那瓶用完了，就能把袋裝的進去。”

阮棠解開包袱，拿出了一遝的袋裝雪花膏塞給了劉衛芳。

劉衛芳哪知道雪花膏還有袋裝的，雖然歡喜，但是卻擔心自己付不起錢。“我可能沒有那麽多錢。”

上一回阮棠給捎的雪花膏，就沒給錢。跟胡建設說了以後，夫妻倆都覺得不好占便宜，就每個月省一點省一點，攢出了那筆錢。

“這麽多還抵不上那半罐子的錢。省一醫院裏有親戚就是雪花膏廠裏的，這些都是員工福利，等你用完了我再給你換一些。”

彭康平的媳婦包圓圓的親姐姐就是雪花膏廠裏的，廠裏發福利給的都是這種袋裝的雪花膏，雪花膏又不能當飯吃，所以都拿出來換東西。

“那我拿錢給你。”劉衛芳歡喜地收了，“上回的錢我都攢著，就等著你來了給你。”

“你再這麽見外，我可就生氣了。我每回回村你塞給我大包小包的，我可從沒推辭過。”

一聽阮棠要生氣，劉衛芳也不敢再提，尋思著早些天雨後采的野菌菇可以讓阮棠帶回去，還有曬的菜幹。

阮棠解開了另一個布袋子，拿出了兩包嬰兒遞給劉衛芳。

“這是給我的？不是，給我兒子的？”劉衛芳驚愕得不敢接。

“你拍來的電報我收到了，我問了兒科主任，說是問題不大，建議給小晨晨補充點營養。”

早幾天，阮棠收到了胡建設發來的電報，說是他兒子胡晨五六個月了還不能抬頭，去縣一檢查了後說是營養不良。

因為來得匆忙，隻來得及在家屬院裏借了兩袋。

他們在醫院裏，換還容易一些。有些產婦水下不來，醫生開了單，有些人家不舍得花這個錢就會給賣了。

“小晨晨太瘦了。”五六個月大的孩子看起來就像是三四個月一樣，上沒有幾兩。

說起兒子，劉衛芳忍不住抹了一把淚。“怪我沒用，三個月就水了，隻能喂他吃玉米糊糊。”

田裏沒有收，一大家子全下了地賺工分，分到的那點兒糧食還不夠一家子吃上2個月的。再加上婆婆聽信了徐父的話，對家家戶戶即將要發財深信不疑，春種開始就將陳糧給賣了。

胡建設每個月都有供應糧，他們家隻要再出錢買個一兩百斤，就能吃上新糧。算盤是打得響，就是沒想到糧站不收油豆了。

村裏跟劉衛芳婆婆一樣的人家沒在數，陳糧不好吃，每年春耕前，村裏人習慣將攢下的陳糧去賣錢。賣了錢攢下來，可以持孩子們的婚事。

後來，季家私底下悄悄囤糧，他們家因為剛持完小姑子的婚事沒多存款，就用胡建設剛發的工資買了一兩百斤的玉米麵。

“就因為賣糧這事，我婆婆這幾個月時好時壞，心病難醫。”

劉衛芳歎了一口氣，“我婆婆每回看到孫子，就抹眼淚。看到建設哥，也抹眼淚。家裏的氣氛太抑，我都不想待下去。”

劉衛芳是個心大的，當初婆婆去賣糧他們都沒阻止，事後雖心裏堵得慌，但是見婆婆自責得病倒了，哪還記得有什麽怨氣。隻盼著婆婆早點好利索了，省下湯藥錢買糧。

如今，一大家子全指著胡建設的那點兒工資。胡建設的妹妹妹夫都是大隊的赤腳醫生，地裏沒有出產，他們就算是拿著滿工分也分不到什麽糧食。

這麽一大家子要是不吃飽，就不能下地幹活。地裏的活要是沒人幹，那油豆就能繁得寸草不生。

“我也不能看著我小姑子倆口子著肚子。”劉衛芳頓了頓，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小姑子甜甜上個月發現懷孕了，兩口子背著我們去醫院裏打了胎。”

這事又將劉衛芳原本已經大好的婆婆給刺激得倒下了。

“甜甜跟我婆婆說，一家人全靠哥的工資勉強活命，就連小晨晨都得瘦，隻能吃點玉米糊糊，可沒臉這時候生個孩子分小晨晨的口糧。們還年輕，想要孩子等以後年好了再要也不遲。”

龐鵬是個主意正的，前世恢複高考後，他考了滬市的大學，曲文麗年年落榜，他也沒拋棄，一直勤工儉學供複讀。

這一世，他得了胡家的照顧，阮棠相信等他有能力會反哺胡家。

劉衛芳一直將甜甜當自己的親妹子，得知了這事後，也躲起來哭了一場。

“一直說我家的破事，還沒說你咋突然回來了。”

阮棠將他們家要搬到省城的事說了後，又叮囑劉衛芳。“你讓胡建設明晚來大馬巷找我，我給我幹兒子弄點兒細糧，你給他熬米粥吃。”

小晨晨還太小，消化係統還沒有發育，頓頓吃玉米糊糊會加重腸胃的負擔，會出現腹瀉腹脹。這個月份的孩子，還是要吃母和嬰兒為主。

“我可還得著我幹兒子長大以後孝順我呢，你可不許推辭。”

阮棠擔心劉衛芳抹不開臉，讓兒子跟著遭罪。“我們家過些天就要搬到省城去了，路上得很，那麽多糧食也沒辦法全都帶去……”

劉衛芳狠狠地謝了一番阮棠，這兩袋足夠小晨晨吃上兩個月了，要是再有細糧，就不用擔心兒子養不活了。

兩人說定了之後，阮棠抱著小晨晨，劉衛芳抱著一個大包袱往胡家去。

“棠棠——”

杜雪晴站在打穀場的邊上，住了阮棠。

“棠棠，我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你能不能幫我也弄一點？”

阮棠皺眉，“你聽我們說話？”

杜雪晴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恰好在牆角下曬豆角，恰好聽到了。我知道你有本事，在省城有門路，看在咱們是一個大院長大的份上，你幫幫我吧。”

“你高看我了。”阮棠是真沒想到，杜雪晴竟然還能做出聽的事。x33xs.com

阮棠無視杜雪晴，肩經過了，走了。

“阮棠，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在大馬巷藏糧的事都宣揚出去，我想到時候，窮兇極惡的村民們會不會去搶糧？”

“我倒是想看看，誰會聽你的。”

杜雪晴狠地道：“那你可等著瞧吧。”

等杜雪晴扶著大肚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後，劉衛芳就擔憂地看著阮棠。

“沒事，縣城裏的治安好著呢。”

阮棠將劉衛芳送回家後，又寬了婆婆幾句，這才離開。

從劉衛芳家中離開，阮棠又去了龐鵬買的小院子，胡甜甜正躺在床上坐小月子，龐鵬給端了一碗濃稠的玉米糊，甜甜歪纏著說不，讓龐鵬幫喝一半。

龐鵬擺著臉兇不注意，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喂。

阮棠笑著看了好一陣，才出聲取笑了兩人：“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到你們了啊。”

看著兩人甜的相，的心都好了不。

“師父……”胡甜甜被阮棠打趣得求饒，就連龐鵬也紅了臉。

阮棠直接說明了來意，們要搬走，讓龐鵬明晚跟胡建設一起去大馬巷拿糧。

龐鵬：“師父，買糧的錢，我還要欠著。”

“咱們師徒一場，不說見外的話。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等著你們的孝順我。你想跟我算清，我還不樂意呢。”

阮棠不是慈善家，願意照拂龐鵬夫妻倆，一是全是師徒一場，二是回了前世龐鵬對的照拂，三是與龐鵬夫妻倆結個善緣。

阮棠溜達著去了楊萬年的家中，他正在院子裏給拖拉機的搖把上清漆，見到阮棠歡喜地讓快進屋。

阮棠與楊萬年閑聊幾句，得知他家糧食備得足足的，足夠他們父子倆人吃好喝好，隻是村裏人多雜，他不好太高調。

接下來，阮棠又去了幾個相的小媳婦家，他們大多或多或都聽了阮棠的話，買了糧，有錢的多買了些，沒錢的買點，還不至於到丟兒丟的地步。

至於牛寡婦，因為李拐子兄弟倆都死於非命，村裏人明知道牛寡婦家中備了不糧，也不敢歪腦筋，生怕步了李拐子的後塵，一家子都被鐵娃他爹給拖下地獄。

村裏都傳，鐵娃他爹靈著呢，做鬼都不忘照拂著牛寡婦娘倆。有了這傳言，這讓牛寡婦娘倆的日子好過不。

趁著閑暇的功夫，阮棠還特意讓季小弟陪著去了一趟牛家村。

季招娣當初從季三叔家跑了出來，季三叔倆口子去鬧了幾回，都被朱家村的人給打了出來。季三叔倆口子一看得不了好，還要倒醫藥費，也就歇了去鬧事的心思。

按照日子算，季招娣應該已經生了。

當初，阮棠答應過，等生了會去看。季南烽不在，季小弟作為季家的男丁去一趟，也是給季招娣撐腰，免得被朱家村的人欺負。

到了朱家村，村人一聽是季家來人了，戒備地盯著他倆不讓他們進村。

直到朱江的父母來了，一見阮棠倆人，忙將人迎進了家。

等阮棠進了朱家，朱家村的村民們就開始議論上了。

“我聽說這嫂子是隔房的堂嫂，上回那堂哥送了不東西來。這回，又是大包小包，都快將自行車給垮了，我剛看到了還有半匹的細棉布給小嬰兒做服最好了……”

朱家裏，季招娣聽說阮棠和季小弟來了，不顧自己還在坐月子就下了地。

朱母顧不上接阮棠拿來的東西，一見季招娣下地忙將人扶著送回屋裏去。

“哎喲我的小祖宗啊，不可以下地，要是落下了病老了可就罪了。”朱母的聲音從主屋裏傳來，“你嫂子弟弟來了家裏，咱家肯定得留飯，說話的時間多著呢，可不能再來了……”

阮棠聽得出來，朱母這是將季招娣當自己孩子，埋怨中帶著親昵。

朱父是個老實人，見兒媳婦娘家來人了，就去燒水煮紅糖水。

盛難卻，阮棠喝了一大碗紅糖水才放下了碗，帶著東西進了主屋。

季招娣生了個兒子，眉眼之間像極了朱江。因為懷孕時吃得還算不錯，小家夥頭發黑乎乎。

“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生，水多不多，我就給換了兩張票，回頭要是水不夠，可以去國營商店裏買嬰兒。”

這年頭，養活一個孩子不容易，更何況這還是腹子，對這家人來說是全部的希。

阮棠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擺了一大桌。“白天太打眼，我就沒拿米麵。明晚我會讓人給捎點米麵來，到時候你們在村口接一接。”

季招娣寵若驚：“這、這怎麽可以？南烽哥之前已經拿了不東西來了……”

“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顧是應當的。”阮棠見到季招娣整個人圓潤了不，說話也利索，不再唯唯諾諾弓著背，也是放心了。

季小弟一見季招娣地要抹眼淚，生怕哭壞了眼睛，忙轉移話題。

“嫂子，你什麽時候也給我生個小侄子？”

阮棠：……也想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

“我懂了，我問我哥去。”

遠在越縣的季南烽，連打三個噴嚏。

他篤定：“一定是我媳婦在惦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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