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擊浪的雄軀猶如淵渟岳峙,屹立不,直到“臨江仙”最后一句余音遠遠飄散。
這是他縱橫天下百年的規矩:唱罷此曲,方會出手。任由對手在這一曲時間里施展渾解數,搏取最后一線生機。
這并非燕擊浪有多麼仁慈,而是出于自道心的映照。清風符劍平舉,心如明鏡清澈,隔著重重雨幕,繇猊熾亮猙獰的赤目和燕擊浪悠然寫意的眼神在他面前替閃。
自古大道之數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個遁去的“一”,歷來為無數修士苦思求索之謎,也是破碎虛空、飛升仙的關鍵一步。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那個遁去的“一”是生機,是新的活路,是天地宇宙無窮無盡的變化。道門諸人亡命逃竄,落在燕擊浪這等大宗師眼中已不僅僅是求生,而是化作千姿百態的生命軌跡,去追逐那個遁去的“一”。他們種種掙扎反抗、藏逃匿……無不是在與遁去之“一”進行不同方式的接。
對手越是死中求活,燕擊浪越能從中悟遁去之“一”的奧妙。
“不知你這柄符劍,能攔住灑家幾息?”燕擊浪定清風,雙目驀地神一閃,左足邁出。
延八方的氣勢隨著這一步倏然匯聚,漫天的風、雨、雷、電也隨之裹挾而起,猶如百川千流歸海,瞬間飆升極點!
空氣發出到極致的“畢卜畢卜”聲。
清風首當其沖,口鼻呼吸不暢,皮僵麻,不控制地突然加快,直沖發脹的腦門。
他默運道訣,足尖點地,向右后方倏地行十多丈,避開對方氣勢的正面碾。同時符劍疾抖,一縷縷細的電漾出去,織網,層層疊疊,布下對方難以趁隙追擊的防線。
燕擊浪出的左足忽然回去,似乎從未邁出。以右為軸,左足順勢劃出半圓,整個人轉變向,從清風另一邊遙遙掠過,撲向遠,與清風相錯開,拉開數十丈距離。
清風愣了一瞬,下意識地持劍追,忽而瞥見燕擊浪肩頭微聳,左手五指無聲合攏,孔微張,手背管因為洶涌的濁氣而僨張,泛出一抹青紫。
這是左拳蓄勢,將發未發!
這是刻意敵,回猛擊的一拳!
清風雙足站定,一聲平地霹靂,自中發出,符劍暴然化作千百團眩目的電,激而出,悍然打斷了燕擊浪的拳勢。
“轟——轟——轟”電如雨,撕裂夜,林木化作一簇簇燃燒的火焰,雨水紛紛蒸騰煙。集電又在下一刻,群歸巢般紛紛投回清風手上,重聚一柄暗紅的桃木符劍。
此為符劍優勢之,變化繁多,妙衍神通,雖然劍氣欠純,卻能分化由心。
執劍在手,清風又愣了一瞬。
就在符劍發的那一刻,燕擊浪的左拳忽而松開,五指攤開為掌,洶涌的濁氣霎時轉為巧勁,拍上掠及的一棵柏樹樹干,借勢橫越數十丈,符劍電全數撲空。
雙方距離再度拉遠百丈。
燕擊浪跑了?
清風旋即明白過來,燕擊浪邁出的那一步、合攏的那一拳都是以絕妙的神力引導己方氣機,造即將攻擊的錯覺,導致自己誤判。
那一步一拳都是虛晃,燕擊浪是要擺自己,先行追殺他人!
想通此點,清風又用了一瞬。而三瞬過后,他方才起直追,繇猊在遠方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巨影。
直上山嶺,兵鋒子飛竄如箭,惶似驚鳥,一頭撲向草深林。
兩旁草木“嘩嘩”搖擺,腳下泥水飛濺,出來的荊棘拉扯他的袍擺,劃破一條條口子,出里面的雪白絮。
兵鋒子聽見自己驚鼓般的心跳,絕又沉重。無人知
曉,他有多麼怕死。
所以他才選擇善于遠攻的箭,即便一擊不中,也可遠遁。認出燕擊浪時,他更是頭一個轉奔逃,絕不拖泥帶水。
急速拐彎,兵鋒子鉆及膝高的灌木叢,貓腰潛行。道袍漉漉地黏在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汗水。
四周突地一靜,兵鋒子心頭劇烈一跳。猛然間,地表震,后方傳來繇猊驚天地的吼聲。
狂烈的腥風從數十丈外席卷而來,兵鋒子嚇得魂飛魄散,倉促躍起,來不及回頭,半空中搭弓拉弦,往背后出。
一聲尖銳的呼嘯劃過夜空,雨點紛紛附著其上,化作千百冰藍的明箭。
“嗖嗖嗖——”箭破空,無一命中。兵鋒子心頭驟然一沉,上方已被龐大的影覆蓋。燕擊浪凌空撲下,手掌劈落,兵鋒子軀一分為二,向左右兩邊傾倒,斷裂平如鏡,繼而噴濺出數百道水。
兵鋒子完了!
胖叟驚悸抬頭,遠冰藍的箭星星點點,碎滅在昏暗風雨里。他抓住麻袋,將背更地向山壁,頂著窒息狂風,緩慢挪腳步。
麻麻的藤蔓從上面垂落,來回晃。這是山腰一段險窄小徑,背靠崖壁,面對深壑,被突巖和藤蔓遮擋,眼難以察覺。
未過多久,胖叟腳步一滯,見靈犀剪的瑩潤玉閃過夜空。接著一只拳頭宛如開天辟地,在視野中不斷擴大,把靈犀剪擊得碎,瑤霞的慘呼聲一閃而逝。
胖叟滿不住哆嗦了一下,想了想,他抓住前藤條,攀著崖壁往下爬。他子雖胖,卻輕如燕,手腳靈巧,無聲無息便落到壑底。
隨后他看到黑暗中,一雙大如燈籠的暴戾紅眼瞪著他。燕擊浪悄然卓立,右手扣住繇猊脖子,指節如波浪,巧妙化去兇的吼聲。
“撲通”一聲,胖叟雙膝跪倒,哀求哭訴:“前輩饒了在下吧,我愿為仆為奴,誓死效忠前輩。這一次前輩了道門,必然招來瘋狂報復,在下可作前輩應,為您打探消息……”
燕擊浪淡淡一笑:“你年紀比灑家大,你才是前輩。不過,像你這樣的前輩若能死絕,江湖也就干凈了。”
胖叟臉搐了一下,賠笑道:“達者為先,達者為先。晚輩只想當前輩的一條狗,您要我咬誰,我就咬誰……”說到一半,他突然甩出麻袋,罩向燕擊浪,同時彈躍而起,雙手掐道訣。
顛倒是非訣!
天空倒置,深壑升騰,草石仿佛群撲躍,暴雨從地底集沖出。繇猊困地搖搖腦袋,天地翻轉,頭下腳上,四周景顛倒錯位,象紛呈,連蟒纏住的那頭兇也變得遙不可及……
胖叟趁機凌空倒翻,探手拽住藤條,往山崖上疾竄,另一只手不停變換道訣。顛倒是非訣一起,自己一舉一都會在對手眼中徹底錯,明明是往上逃竄,卻會生出自己向前猛攻的異象。
“呼——”一口純之極的濁氣從燕擊浪口中噴出,猶如一匹橫空白練,擊中麻袋,生生破開一個大。
麻袋頓時風,綿垂落,胖叟遭法寶反噬,口噴鮮。他不管不顧,一個勁地瘋攀狂爬,轉眼竄到山腰。還未口氣,燕擊浪的拳頭劈面擊來,把頭顱打得沖天飛起,水四濺。
燕擊浪腳步不停,穩穩踩在垂直的崖壁上,整個軀平展,幾步上山頂。目淡淡一掃,他出左手,中指在一株野草尖上輕輕一彈。
野草微微搖,一無形的力量沿著草叢向四面波及,一株接一株草木起來,不斷延,形浩浩的波浪卷過群山。“噗嗤!”一粒草籽在對面山頭猛地裂開,木尊者倉惶躍出,半空中,整個人突然炸開,斷肢殘骸四拋灑。
第四個。
渾渾冥冥中,支狩真的魂魄應到了第四生命跡象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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