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秀姑還在教訓著那兩個丫頭，錦娘也是從朱兒口裡得知，那兩丫頭一個春桃，一個秋，原在四太太屋裡，這兩個雖然算不得一等，但也是二等丫頭，也算是養尊優慣了的，哪裡吃過那等苦，加之平兒又故意要整們兩個，便把院裡所有丫環婆子們的服拿了去給們洗。

洗了一下午，卻又找了個茬，說們做太慢，便不肯給飯們吃，們實在是又氣又累又，不了了，便來找秀姑理論，秀姑當然還是向著平兒的，畢竟都是陪嫁過來的老人，人說，親不親，家鄉人嘛，所以，便連哄帶罵的，在教訓們兩個，這兩個自然是不服的，見了回來，就想衝上去訴說，平兒哪裡容得們去衝撞爺和，擋著就沒讓們近錦孃的。

屋裡，錦娘一遍遍地洗著帕子，一遍遍地幫冷華庭熱敷著傷口，總算把手掌上的老繭泡了，便用手去撕那一層層的皮，冷華庭一直靜靜地看著。

忙碌的樣子好認真，而認真時，一雙眸子極亮，黑暗孤寂裡閃過的夜明星，那樣幽黑如珠，俏的鼻樑，兩翼一張一翕，還冒著星星點點的汗，很是俏皮，兩隻白晰的小手快速地進熱水裡，又迅帶撈起那滾燙的巾，幾番下來，他手上的厚繭了，的手卻燙得通紅通紅的，他的心裡彷彿乾涸的荒地上被注一汪清洌地甘泉，被潤得溼溼的，的，得像是連正常的跳了失了力氣，就那樣定定地注視著。

錦娘這會子正搬了個小凳坐在他的椅子前面，將他的手捧住放在自己的膝上，輕輕地撕著死皮，先前在屋裡也看到過，這裡其實有不好閨什麼的，還有很好的慈潤藥膏，想將他手上的死皮去掉好，再好好塗上藥膏，再用乾淨的紗布纏住，明天起，自己就守著他，不許他再自己推椅了，總要讓兩隻手上的皮都長好了再說。

邊撕邊還不停地問：“疼麼？要是疼，你可要告訴我，不然，會扯了好皮去，那樣就更疼了。”

但說的，冷華庭一句也沒回，就那樣既老實又乖巧地任施爲，錦娘就擡頭看他，目的竟是一雙得出水來的眸子，純淨裡帶著甜甜的溫，妖豔中帶著深沉，華如珍貴的寶石，幽深如潭，又如急流中捲起的旋窩，一進去，便似要將吞沒一般，四目一便織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好半晌，錦娘覺手有些發冷了，才覺到自己的失態，很不自在地錯開了眼，紅著臉低頭繼續手下的工作。

“娘子，其實沒用的，就算長了新皮出來，還是又會裂，再說，有了老繭，我推著也不疼一些。”冷華庭的聲音有些乾，輕輕的，如妙的歌兒一般在錦娘耳邊飄著。

錦娘聽得心中一，倔強地擡起頭來看他：“不會的，我再也不讓你的手磨出繭了，從明兒起，不許你再自己推椅子，要麼就是我推，要麼就是阿謙，總之，你要將手保養好了爲止。”

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執拗又霸道，不容他反對，偏生那話裡的容又是如此的窩心，冷華庭轉了頭不去看，他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得住自己想要將擁進懷裡的衝，他不想就此將自己的心淪陷，太快了，和在一起不過十來天而已，他就有些難自，不行，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太過奢侈，而且，他也孤寂慣了，突然而至的溫暖讓他有些難以承，被最親近人背叛的覺，撕心裂肺，他不想再承了。

可是……可是真的很喜歡啊，他有懊惱了起來，恨自己的無用，幾次想將手回來算了，再沉溺下去，終有一天會在面前潰不軍，最重要的是，他還不知道，對自己，是否也有如他一樣的覺，……是不是也很喜歡他呢……，可是心在想，手卻貪著的溫，試了幾次，都像失了力氣一樣，沒得回來，好挫敗，算了，今天就讓弄著吧，明天……離遠一點就是。

覺他的手有點僵，錦娘也沒在意，心卻如小鹿撞，撲騰不停，好在他沒再跟說話，不然，非得泄了醜態不可，這廝說不定又會拿自己的窘態來說事，被他罵了好幾天的花癡，笨蛋，不想再被他又取另一個外號了。

總算弄好了，冷華庭的兩隻手被錦娘包了兩個大糉子，他看著自己的兩隻手，臉就由紅變黑，瞪著眼睛看錦娘，紅脣微啓：“真是人醜做出來的事也醜。”

錦娘滿懷期待的臉立即就垮了下來，仔細看那手包得，呵呵，是很醜哦，不過，他得太過妖豔了啊，總算自己加了把子力氣，把他的手弄醜了，這也算是就吧，於是不氣反笑，傻呼呼的，嗡聲嗡氣道：“不醜呢，配相公你正好。”

冷華庭呼得一窒，什麼配他正好？他有這麼醜麼？正要開罵，錦娘搶先一步嘟了，一副可憐的樣子，抖了手就要來拆他手上的紗布：“相公既然不喜歡，那我就拆了吧，一會子了珠兒進來幫你包好看點就是。”說著，極亮的大眼開始泛紅，副泫然滴的樣子。

冷華庭猛然將手一收，他纔不要別的人給他包手呢，看那副可憐樣，更覺得也是費了好大的心力了的，算了，醜就醜吧，舉著兩隻手道：“推我上牀去。”卻注意著，生怕錦娘真地搶了他的手去解紗布，寶貝似地盯著自己的雙手看。

錦娘脣邊就勾起一抹勝利的笑來，小樣，就你會裝可憐，本姑娘我看多了，也會呢。

笑嘻嘻地推了冷華庭到牀邊，卻有點遲疑，不知要如何幫他上牀，前兩個他的手沒被包著，兩手一撐，便跳上了牀，可今天，自己剛纔應該別把大拇指也包進去的，這會子好了，他怎麼握把手啊。

冷華庭看出的反悔，不笑了起來，呲了一聲道：“這會子知道了吧，你不只是醜，還笨。”

說著仍是舉關雙手，竟然自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兩腳剛剛點地便騰空躍起，跳到了牀上，錦娘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衝過去就抱住他道：“你能站起，能站起對不對？新婚那天我就看到了，原以爲只是你借了力的，這會子看明白了，你能站起，只是腳不能太著力，對不對，相公。”

冷華庭卻是一把將他甩開，雙眼如寒霜般冷冽，對吼道：“不能，我站不起來，我是個攤子，你明白嗎？一直主濁個癱子，現在是，以後也是。”

錦娘被他突然的憤怒弄得莫名其妙，子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愕然又傷地看著冷華庭，就見他一副挫敗的樣子，清秀的長眉蹙著，明豔的雙眸裡是無可而何的傷痛，那樣沉重，似呼連呼吸都被制，額間青筋直跳，樣子很是可怖。

錦娘立即便明白了，他是能站起，但定然那一站費盡了他的心力，怕是那一站，雙腳上有如刀割般的疼痛吧，他一直藏著自己的痛苦，充滿戒懼地藏著，他驕傲，從不肯在的面前顯自己的弱，可剛纔，自己卻去他埋在心裡的傷，去剝開他努力封砌地圍牆，去揭開他塵封的疼痛，他是惱怒了吧。

錦孃的心一下子變得酸了起來，得只想將他擁進自己的懷裡，告訴他，只是想幫他，想與他一同承擔痛苦，同心共力建設未來，可是……似乎，他並沒有對自己完全闖開心菲啊，錦娘也有些挫敗了，對他的很複雜，現在想爲他做的一切，覺都與無關，只是真正地當他爲自己的丈夫，一個不得不共渡一生的，所以，纔想要傾盡全力去幫他。

算了，慢慢來吧，總有一點，他會告訴自己，他所有的，那時，才能瞭解他疾的緣由，或者，能找出求治的辦法也未爲可知呢。

小兩口正在屋裡各自想著心事，就聽正堂裡傳來一陣吵鬧聲，還有人在哭泣，呼天搶地的在喊。

錦娘不由皺了眉，這個秀姑，怎麼幾個小丫頭也擺不平呢，轉頭去看冷華庭，見他臉倒是比剛纔好了許多，看來是自我調節好了，忙上前去，輕地說道：“相公，我服侍你睡下吧，。”

說著就幫他寬解帶，冷華庭平靜下來後，又有些後悔，才也不過是爲他高興而已，不該那樣吼的，見不但不生氣，反而溫地過來服侍他，心裡便有些愧意，但他來就是個不認錯的主，只好彆扭地扭過頭去不看，任施爲。

錦娘服侍冷華庭睡下後，便掀了簾子走到了正堂裡。

天堂裡了一鍋粥，春桃秋兩個正與平兒拉扯著，平兒手裡舉著的正是屋裡的家法，兩綁在一起的竹片，那東西打下去，不會傷筯骨，卻會打得人皮開綻，錦娘原在孫府裡見過白總管用這個懲治過一個犯了錯的丫環。

一見錦娘出來，春桃秋兩個就如看到了救星，一下便撲了過來：“，，您可要給奴婢們主持公道啊。”

錦娘被們的陣仗給嚇住，不由後退了兩步，看向秀姑，秀姑也是一臉的晦氣，惱怒地瞪著平兒，平兒卻是倔強地抿著，手裡仍拿著那家法，惡狠狠地瞪著跪在地上了兩個人。

錦娘偏了，走到正堂的椅子邊上，坐了下來，一邊的四兒便道：“要喝茶麼？”

錦娘揮了揮手，對地上的兩個人道：“起來吧，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子事，鬧得驚天地的，倒真是給我爭臉啊。”

後面一句是說給秀姑和平兒聽的，以前三個人在府裡時，因著條件艱苦，幾個倒是和睦得很，從未吵鬧過，可如今隨著自己嫁進王府後，日子過得好了，人心反而不足了起來，這院子裡可還有不是王府裡的老人，就自己帶來的幾個在鬧，那不是給自己丟臉，那是什麼？虧得秀姑還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自己把個院子給打理，竟是連幾個丫環也治服不了，真是太讓失了。

秀姑聽得錦娘話裡有話，不由紅了臉，剛纔也確實沒有稟公斷事，一味地偏坦著平兒，一是因爲同是陪嫁過來的，又與平和娘有些老面子，再就是，地上的兩個丫環原就是懷著那見不得人的小心思過來的，也想借機治治們纔好，但沒想到平兒竟然仗勢，想要打們兩個，加之那兩個也不是好相與的，一時便鬧將起來了。

如今這一說，也覺得心中有愧，又覺得自己威信也被平兒幾個給弄沒了，更是氣怒，抿拿眼瞪平兒。

“，奴婢兩個並未犯錯，不過就是想要秀姑給奴婢賞口晚飯吃罷了，先前讓奴婢兩個去浣洗房，奴婢聽從吩咐，二話不說的去了，可是奴婢做了一天，平兒姑娘就是不肯給飯吃，還打了奴婢兩個，奴婢實在不了了，纔來找秀姑評理的。”高個子的春桃，邊哭邊說道，一頭秀髮被揪得散，賞也是皺的，一看便是與人撕打過的樣子，看來，這丫頭剛纔可也是撒和潑的。

秋老實一些春桃說話，便低著頭，並不應聲，只在春桃偶爾看過去時，便點點頭，這丫頭一看就是個悶胡，耍的主，瞧那雙眼睛溜得比誰的都快，總是推了春桃出來說事，有了好兩個人分，犯了錯便是從犯，罪責總要輕些的。

錦娘聽了春桃的哭訴便問秀姑，“說的可是實？”

秀姑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若說是，那便坐實了自己與平兒剛纔的錯，若說不是，一屋子的人看著，大家可都是明白人，別看沒說話，怕是心裡早就擡著一桿稱呢。

錦娘見了就皺眉，也懶得問了，轉了頭就問珠兒和玉兒兩個，“你們是這院裡的老人，又是爺邊最得力的，你們說說，究竟誰對誰錯？”

珠兒聽了就有些爲難，秀姑的地位是看到了的，很是重秀姑，犯不著爲了兩個不得寵的棄子去得罪秀姑吧，再說了，以後還要在這院子裡混著呢，看秀姑那樣子也不是個心寬闊的主，保不齊以後就會拿了的錯來報復的。

於是，珠兒也低了頭，小聲說道：“才奴婢在屋裡服侍倒熱水呢，不是看得很清，奴婢不清楚。”

玉兒卻是個直子，見珠兒不肯說，倒是心裡升起一不平之氣，主開口道：“回，這事玉兒還是清楚的，確實是平兒姑娘太欺負人了，們兩個原是我領著去的浣洗房，原是專洗主子們的用品的，但平兒姑娘來了，非要讓們兩個專洗使婆子們換下的服，們兩個也沒說什麼，就老實地做了，到了飯時，平兒姑娘又說們兩個洗得不乾淨，罰們不許吃飯，又弄了一堆子服給們洗，們也洗了，只是太了，就到秀姑這裡討吃的，誰知又惹惱了平兒姑娘了，後面的，這屋裡的人都看到了，可不是隻有奴婢一個知道，大夥都可以評評理的。”

玉兒這一席話針對平兒，卻是半句也沒言到秀姑的不是，事說清楚了，得罪的，只是平兒一個，又說得義正詞嚴，錦娘不由看了眼玉兒，只見模樣清秀，樣子幹練明，眼睛清亮機靈，又有子正氣，嗯，倒是個不錯的丫頭呢。

錦娘於是又問屋裡其他衆人，“是這樣麼？”

低著頭的秀姑終於開了口：“玉兒……說的全是真的，，你罰奴婢吧，奴婢沒有稟公斷理，讓憂心，又丟了的臉面了，真真罪過啊。”

秀姑倒底還是拎得清輕重的，若要掌理好這個院子裡的人，首先便是要對忠心不二，不能藏著私心，而且對下面的人也應該公平了纔是，不然，就算只是自己做錯事，人家也會怪到的頭上，自已代表的，就是，剛纔真是沒想明白，只想著怕丟了自己的老臉，如今聽了玉兒的話才明白，自己那老臉算什麼，面了，自己纔有面子。

錦娘聽了便更是生氣，秀姑也真是，如此明顯的錯事也任由平兒狂妄下去，若都是這麼著，怎麼才能管得好院子裡的其他人，自己不正，如何去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