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日講課學規矩，嬤嬤和夫子的態度跟平時沒有區別，課上嚴厲正經。

鐘萃在讀書認字上，因有三爺鐘云輝早前替開了蒙，比學規矩進步更大，學規矩的時間到底晚了些，哪怕有兩位宮中出的嬤嬤日日教導，但在規矩資深的人眼中，儀態舉止只是畫皮不畫骨，遠沒有真正的名門貴們那邊儀態優，賞心悅目。

尤其在巍峨深宮中，步履儀態上佳的娘娘們千姿百態。

落日夕下，夫子合上了書本，伴著余暉，夫子也不再提戒、規，只是說了句：“深宮大，姑娘去了以后謹言慎行，多看說，也未必沒有出路。”

教導兩月，這是夫子在指點。

如今宮中后位未定，各種爭斗自然免不了，暫時掌權的就有薛淑妃和董賢妃兩位，并上嫡出的世家貴們，鐘萃的出放在宮中貴人娘娘里實在差了一大截兒，要往上走，前路艱辛，若是不謹慎卷進了宮中爭斗中，怕是難以。

鐘萃起，鄭重的朝夫子福了一禮：“多謝先生指點。”

鐘萃表平靜，子不急不躁，夫子有一瞬間在上看到了大將之風，覺得鐘萃能在后宮走得長遠的念頭，但隨即他就撇開了。

許是他看錯了。

他接了鐘萃這一禮，抬了抬手：“不必多禮。”

夫子素薄青，捧著書離開。鐘萃目送夫子走遠，帶著蕓香轉朝另一條道走。

們到蘭亭院時，院子里仆婢們正穿行其中，或捧著各樣擺件，花瓶兒朝一旁的房里走，里邊室寬敞，無一多余，是專門騰出來置放鐘萃嫁妝的房間。除了侯府為鐘萃備下的嫁妝箱子攏占了一半，外邊敞開的梨花木香攏要裝鐘萃常用到的件等。

箱攏在今日便要裝完，待天黑便要上鎖，只等后日跟著鐘萃進宮方才開啟。鐘萃瞧見院中忙碌的場景，頓了頓，轉了個方向，朝箱攏走過去。

王嬤嬤專門負責鐘萃的嫁妝，正拿著單子在清點，見鐘萃過來，朝走過來：“姑娘下學了，怎的不回屋去練字？”鐘萃每日回來都會先練字。

朝忙碌的仆婦們看了看，輕輕搖頭：“不急這一兩日。”

王嬤嬤也不勸，一起看：“這幾個箱攏里放的都是姑娘平日用到的，銅鏡、脂、首飾、頭花，還有三爺一早遣人送來的書，并著好幾個匣子，都裝進去了。”

鐘云輝送來的書就裝了整整一箱子。

王嬤嬤還是第一次聽到嫁妝里裝一箱子書的。不識得字，也不知道到底都是些什麼書，到底是學什麼要讀這麼多書的。

鐘萃往指的箱子看去，箱子已經被放下來了，鐘萃輕輕掀開一看，一箱子書籍滿滿當當的裝著，被擺放得齊整，鐘萃放下蓋子，又隨意看了兩，便不打擾王嬤嬤清點嫁妝了，回了房間里，又朝蕓香擺擺手：“你伺候我一日了，現下也沒事了，下去歇一歇吧。”

蕓香高高興興的福了禮：“奴婢這就下去。”

鐘萃無事，在榻上閉目靠了會，又挑了本書看了起來。等天黑，院子里燭火明亮起來，嫁妝房里的門“咯吱”一聲，能清晰的聽見落鎖的聲音。

一大早，院子里就忙開了。

今日是親戚們登門，要來為鐘萃添妝。侯府大門開了不久，便有夫人姑娘們登門兒，們會先去慈安堂見過了老太太，才會來蘭亭院給鐘萃添妝，說上幾句便會告辭，只有年輕的姑娘們會留下跟說話。

有客人登門，鐘萃換下了平日穿的半舊裳，穿了一翠的薄紗，頭上帶著同的翡翠首飾，翡翠莊重，能把鐘萃過于楚楚人的臉龐顯得偏秀氣，不至于過分楚楚可憐。

鐘明蘭帶著上門的夫人們過來，被簇擁著走在最前，爽朗灑，見到鐘萃就好一陣夸，當先往旁邊的添妝箱里添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鐘明蘭的銀票一出，后邊接著要添妝的夫人們頓時臉變了。珠玉在前，們就是出不了鐘明蘭的數，原來準備的幾十上百倆也不好拿出來了。尤其是穆氏，可是侯夫人，又是嫡母，是絕對不能比鐘明蘭一個外嫁還低的。

穆氏忍不住捂了捂口，本該第一個添妝，被鐘明蘭搶先后，大家都看向，眾目睽睽之下，只能在鐘明蘭的基礎上又添了兩千。二夫人姜氏和三夫人裴氏各添了三千倆。其他的夫人們也只有幾百倆的往里添。

穆家的大夫人莊氏也在其中。

莊家同鐘家是姻親，按輩分算，鐘萃為庶，那穆家便是正經的外家，但鐘萃有這個自覺，哪里敢肖想。

莊氏不得不來，之前商議過的親事，現在已經被兩家人抹平了痕跡，莊氏心里雖然不高興這件事出了意外，但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待鐘萃也同以往一般親切，拉著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往后你就要進宮了，我跟你母親都盼著你平安無事的。”

鐘萃面激，細聲細氣的答謝：“多謝舅母。”莊氏臉上更和藹了些，正要往里添妝，鐘萃抿了抿兒，依舊是滿臉激，“舅母也要保重，上次遇上了大表哥，托舅母也幫著給大表哥說一聲”

莊氏頓時變了臉，生怕再從鐘萃的里聽到穆文高的名字，忙截斷的話：“好孩子，你孝順我們都知道，且放寬心吧。”

莊氏原本是要從上掏銀票的，現在了邊的丫頭上前，拿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添了進去，與小姑子穆氏添的數額一樣。

添完妝，莊氏生怕鐘萃再說話，借口要去尋同來的夫人，急急的走了。

鐘萃不著痕跡看了添妝箱一眼，微微垂下眼眸。

莊氏出了蘭亭院，捂著口氣得慌。莊氏原本準備的只有三百倆，穆文高的名字從鐘萃里提出來，莊氏又氣又怕，生怕鐘萃知道他們當初的打算，不得不把提前準備好的銀票拿了出來。

忍不住恨恨回頭瞪了瞪。

就當是花錢消災了！

莊氏走后，又有幾位夫人來添了妝，等們走后，鐘萃房中剩下的便是姐妹和手帕們。小輩們添妝都是添小件，荷包帕子的都可以。鐘琳領著姐妹們添了些帕子，團扇，首飾等，也沒多待，坐了坐便離開了。

離開前，鐘琳還說了句：“五妹妹可別忘了咱們姐妹才是。”

鐘蓉倒是想譏諷幾句，但老太太已經敲打過，嚴厲告誡鐘蓉不許再踏蘭亭院，角了，臉難看的拂袖而去。

最后便剩下陳盈、關瀾、薛平三人。

都是手帕，沒有太多顧忌，鐘萃讓房里伺候的都下去，同們到榻上坐著說話。

薛平先說：“沒想到你竟然進宮了。”臉上稍有些猶豫，還是說道：“你子，要是進宮遇到了淑妃娘娘，還是避開些。這次是三姐進宮，清高孤傲，倒是不同人計較。”

薛淑妃明艷貌，子也張揚跋扈。

鐘萃上輩子就領教了薛淑妃的脾氣，還是領的：“我知道了。”

關瀾笑了聲：“你進宮了，陳盈也定親了。”

鐘萃這兩月沒有踏出侯府一步，還不知道此事，高高興興的同陳盈道喜：“恭喜你。”

陳盈勉強笑笑：“有什麼好恭喜的，我嫡姐走了，留下兩個孩子，兩家都想要再結親，維系關系，府上的嫡要坐正頭娘子的，只能從我們這些庶當中選了。”

年紀輕輕的姑娘，有幾個想當繼室的？

陳盈嫁過去，若是有丁點置不妥當，前面已經走了的原配就是頭上的大山。在府上時嫡便們庶一頭，嫁出去還是一頭，讓執禮上香，永遠不能翻。

若不是因為被挑中進宮，如今面臨的便是跟陳盈相同的境地。鐘萃想了想，跟保證：“陳盈，你相信我，你要好好過，總會等來花見花開那一日的。”

當今陛下重嫡輕庶，引得下邊上行下效，如今陛下年輕力壯，可總有老去的一日，待新帝登基，未必還是如今的景。

陳盈微微點頭，鐘萃看得出來，其實并沒有把安話放心里。

下晌，陳盈等人不能久留，趕在申時前告辭離去。們都明白，這一別，大家便是各奔前程了。

王嬤嬤跟張嬤嬤抬了添妝箱進來，這便是明日隨攜帶的箱子，房間里許多常用的擺件隨著裝進箱攏里，房間里瞧著空的。

鐘萃歇了會，蕓香進來：“姑娘，三爺來了。”

鐘云輝才下學不久，他手上捧著好幾本書：“五妹妹，抄錄的書已經好了。”

鐘萃接了過來，正是上次的論語。鐘云輝把注釋都備著，還心的附了一些自己的見解。鐘萃捧著，鄭重的朝他道謝：“三哥，多謝你。”

鐘云輝點點頭，臨去前也鄭重的同說：“五妹妹，無論何時，記得保全自己。”

鐘云輝是男子，不能在后院多待，代完便告辭了。鐘萃看他走出房門，喊住了他：“三哥，你也要考中進士，出朝堂。”

三更天。

遠遠便有兩隊簪著金釵的丫頭聘婷踩著月星稀，踏橋而來，足足二十人，有捧盆的，有捧水的，有捧面巾的，婢們低眉垂首，輕的替鐘萃梳洗上妝。

天昏暗，只有燭火微微發出響，鐘萃看不見，只能覺到們的指腹在臉上輕輕按，脂的香氣混合著婢們上的香，淡淡的充斥在鼻息間。

到天微明，面前的丫頭往后退開。

“小主，好了。”

跟上次進宮選秀不同，昏黃銅鏡中的子仍舊面容姣好，但這次頭帶珠翠，穿著同的華服，形纖細卻了幾分楚楚可憐，帶著些秀氣端莊，鐘萃微微了，頭上的珠翠便輕輕響起，銅鏡里的人微微偏頭，帶著幾分陌生。

蕓香扶起了，嫁妝房的門已經開了，鐘萃深深看了立在院子里的王嬤嬤兩個，被攙扶著往正院去。

今日出了大門，便不是鐘家人了，鐘萃要拜別生父嫡母。

一華服珠翠，行不便，到正院，正院門早早開了，鐘正江與穆氏坐在上首，秦姨娘跟幾個姐妹站在下邊。是生母，今日可以觀禮。

鐘萃行到跟前兒，緩緩跪下，朝他們行了大禮：“兒拜別父親母親。”

穆氏抬了抬手：“快起來快起來，使不得，五姑娘今日便要進宮了，是才人了，母親雖不舍得，卻也不能再留你了。”

鐘萃低著頭：“這個禮母親得，兒多謝母親多年的育。”鐘萃對穆氏又行了一禮。

這個禮是真心實意的，鐘萃沒有生母教導為人事之道，這些日子卻在穆氏邊學了許多。

穆氏臉更，親自扶了起來。

鐘正江也十分滿意，說了幾句伺候好陛下的話。老太太那邊已經開了門了，鐘萃與他們拜別，在攙扶下去了老太太的慈安堂。

鐘萃還記得上輩子最后見到老太太的模樣，端坐高堂，厲聲急言。這次仍舊是坐在高堂上，但面目和了許多，甚至還與代了幾句：“宮中不比侯府，每走一步都多想一想，勿要沖行事。”

老太太代幾句就讓走了。鐘萃拜別了兩位叔嬸，外邊宮中的小轎已經候著了。

鐘萃在攙扶下從大門步出，的后有數位婢，抬著箱攏的侍者。上轎前，鐘萃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侯府門前掛了一丈紅，兄弟姐妹們送出門，看著上了小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