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的任命很快就下來了。

他朝為不過一年,已經從正七品的編修升任為正六品侍講，是如今朝中升遷最快的員。調令不是從吏部發出，而是天子親口任命。

如今他們才知道,這杜君的背后哪里是什麼宗室貴,分明是當今天子。

翰林院文風重,在翰林當值的員在心思上不如別的部員心思重，整個翰林風氣平和，但知道了杜君的靠山，就是這些文縐縐的員們對杜君也不由得羨慕起來。

若是換做當真是哪位貴,他們還能問一問二人是如何識得的，但事關天子,誰也不敢談論提及,倒是無人在杜君面前開口,他省了不清凈。

杜君只是調任為正六品的侍講,這個職在京城里便如海中倒水，委實太小，毫不起眼,若非不是時時關注著杜君的，對這樣職的調任也并不在意。

就是被得罪的王侍郎,也只狠狠的在家中罵了一句：“算他走運！”

像他這種世家員，平日最是好面，王家在京城經營許久，因著被杜君當面回絕親事的緣故,王家被奚落嘲笑了許久,最開始蠻著想讓杜君登門提親的王家小姐更是于見人,連手帕的小聚都不肯去,日日在家中垂淚。

杜君一個外地來的舉子,無權無勢的，拼著得罪王侍郎也當面掃了王家面，不肯迎娶王家小姐，他們這些京中的世家子弟們要是上趕著娶了，豈不是說他們連一個外地小都不如的？

王家小姐在這件事之前，原本還有好幾家登門求親的，這件事出了后，王家了笑話，這幾家有意的人家頓時請人拿回了帖子，再不肯說要迎娶王小姐的話，連王家其他的小姐們也了波及，王家家中也鬧得正厲害。

王侍郎險些捶頓足的，上回便是因為此事，他在陛下面前沒臉，未當上會考主考，雖說同一陣營的其他幾位大人也因著家中拖累，卻沒有王家這樣大街小巷津津樂道，原本因為找人舉薦之事，王侍郎便付了不代價，最后卻是白費一場，還搭上了王家名聲。

有王家這件事擋著，其他家的事反倒被遮掩了起來。

杜君在京城名聲響亮，也在諸位員面前過臉了，杜君讓王家吃了這樣一個大虧，王大人找不了其他人的麻煩，卻把杜君給記恨上了。

按王大人原本的打算，杜君如今再風又如何，每過幾年都會有一二出風頭的舉子，等他們當真考中，了場，名聲反倒會降下來，如今杜君在諸位貴人面前也算了臉，王侍郎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對杜君出手，他等著杜君朝堂，等過上兩年，杜君的名聲下來了，又在朝中當個小，不惹人注目，他到時再好生教教他場上的規矩。

王侍郎是四品，要對付一個七品小自然是容易的。

為此，王侍郎還給朝抱怨的妻子說，讓忍耐一二，同在京城中，他以后自然是有機會讓杜君吃虧，讓這等愣頭青小子知道他王侍郎的厲害。

若不然，一個毫無背景的外地學子，還當真要爬到他這等老臣頭上去了！

王侍郎時刻人打聽著杜君的消息，當知道杜君連吏部都沒過，直接被天子任命為侍講，王侍郎就知道再想給這楞小子教訓怕是難了。

不止是杜君被陛下給看中，更是因著他如今調任的位置，做宮中侍講，能隨時宮行走，更能與皇家子弟們接，認識貴人，只要有人同他走近，同他好，那他就不能不顧忌一二。

王夫人給他出主意：“宮學一開，宗室子弟多是會送世子們宮讀書，但說起來宗室與宮中并不親近，唯一一位尊貴的，那皇子還那般小，能懂什麼？那姓杜的如今靠著的還是江陵侯府的三公子，托了他庇護呢，咱們應該想辦法把這靠山給他鏟除了才是。”

王大人撇撇，這個道理他能不懂？

宗室與宮中不親近是不親近，到底出自同脈，說的話還是有些分量的，何況杜君只有沉底沉下去了，他才好手，若是他一直在貴人跟前面，若是出事，只消貴人在陛下面前提上一句半句，事就不好辦了。

這才是王侍郎顧忌的地方，只要那杜君識得能通達天聽的人，就沒人敢他，反倒是他們家大業大的，若是被捅了出去，只怕要連累整個王家。

但王侍郎還是給王夫人幾分薄面：“你說說。”

王夫人是以后宅目看待的，指了出來：“爺，那鐘三公子乃是庶子，這自古嫡庶有別，再是厲害的人也得聽從父母之命，否則就是不孝，咱們只消說了江陵侯夫妻兩個，請他們命鐘三公子不許再與那姓杜的接，這姓杜的哪里還有靠山的？”

王大人平日要上公，有些事卻是王夫人派人打聽的：“爺有所不知，是妾知道的，就有好幾家對這姓杜的不滿，夫人們都抱怨呢，只是顧忌著鐘家那邊，給鐘家幾分薄面，便把事給了下來。”

王家勢力不小，放在從前，侯夫人品階高，但面對王夫人這些家夫人們也是客客氣氣的，只是這幾年鐘家送宮，鐘家的份逐漸水漲船高，反倒是們這些家夫人想見侯夫人一面不易，還得下帖子，提前使人去說一說。

早前關系并未怎麼走的，還要請個中間人打個橋，牽個線。

便是如此，最終能不能見到，還得看人侯夫人愿不愿意。

王侍郎聽得一愣：“這麼麻煩呢？”

王夫人嘆了口氣：“可不呢，都說宮中那貴妃娘娘與母族不親近，但濃于水，鐘家再如何也是貴妃母族，生母還在鐘家呢，哪里會當真丁點對鐘家不管不顧的？原本要見侯夫人倒也不必如此麻煩，可自打去歲娘娘被抬為貴妃后，登門送禮的人太多，鐘家便關了大門，只讓人下帖子了。”

宮中選秀那一年，王家沒有適齡的姑娘，若不然他們王家也能出一位嬪妃的。如今王家倒是有好幾位適齡的姑娘了，可宮中遲遲沒有要選秀的意思，只得自行挑了青年才俊婚配。

“到底是靠著帶關系才有今日。”王侍郎哼了聲，面不屑。

朝中員們都在暗地里嘲笑江陵侯是靠著家中人才有今日，提及時個個都義正言辭，好似不是那等人，但若這樣一步登天的機會擺在面前，又有幾個人不心的？

王侍郎心里也是羨慕的。

王夫人勉強笑笑，倒是想靠，可是靠不上：“爺，這法子可要使使？”

婦人打道，王侍郎哪里會管，他擺擺手：“隨你吧，那侯夫人若是愿意見，便同說說也好，若是見不到，也不必勉強。”

王侍郎代完，便去妾室院子里了。

王夫人就是跟穆氏關系一般的人。

拿王家的帖子過去指不定在門房就被攔下來了，王夫人想著鐘家的關系，特意往娘家跑了一趟，請娘家嫂子給穆家通了個氣，走了穆家的關系，這才定下跟侯夫人穆氏見上一面。

這中間走關系也不是白走的，娘家嫂子要打點，但好歹是一家人，備一份薄禮也就夠了，但給穆家卻是備了重禮才請穆家愿意在這中間牽個線的。

王夫人為了這份厚禮，可是狠狠出了了。

但沒關系，只要能說侯夫人，這禮出得也值。

到定好日子那天，王夫人早早就出了門，還把躲在家中的王小姐給一并帶了過去。王小姐低眉垂眼的，如今不講話，等到了鐘家，也只穆氏同問兩句才肯回。

穆氏做了面，也不搭理了。

王小姐做下這等丑事，穆氏自然是不屑的，在家中時也沒同婆子們說起過，還說起以王小姐如今的境，以后怕是嫁不到甚麼好人家了，哪個世家子敢娶別人不要的呢？

就是那鐘雪，當初不也看中了那杜君，非要嫁給他麼？鐘雪要拿勢人都險些落了個沒臉，看在貴妃的面上，倒是有人愿意娶，但登門的人家家境可就比不得了，鐘雪如今吃了這個虧，也算長進了，去歲挑中了個本地舉子，家境普通，就住在城外，烏泱泱一大家子往后要住一起呢。

但家境再差，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王夫人朝王小姐瞪了瞪，來時好說讓在侯夫人面前賣賣乖，又做這幅模樣，徒惹人不喜，王夫人怕在屋里這般不高興惹了穆氏不悅，便主開口：“許是方才在車上給悶著了，小姑娘家家的，還不習慣跟咱們大人坐一呢，不然讓出去走走。”

穆氏也不想看見王小姐這張臉，倒是順著應了，隨手招呼了個丫頭：“領著王小姐去花園里逛逛。”

花園里來來去去的都是人，也不怕王小姐能生什麼事的。

穆氏這幾年日子舒坦，在府上除了秦姨娘母，誰不結的。

丫頭在穆氏面前乖順，帶著王小姐一出門就變了臉，吊著眼在王小姐上四打量，沿途遇上做活的婆子丫頭，還格外高興的逢人就說：“這位是王小姐呢，就是喜鵲街上王侍郎的千金小姐。”

婆子們當面不敢說，但眼里一下就了出來，四不像的給王小姐見禮：“王小姐好。”

王小姐抿著，眼中閃過怒氣，卻是生生了下來，低著頭在廊下走著，等人了，挑了個角落坐著：“我坐在這里看花，不必伺候我。”

丫頭猛的翻了個白眼，還當喜歡伺候呢？要不然夫人吩咐了，才不樂意呢。

丫頭禮都不行，扭著子就走了，很快到另一跟下人們說起了小話來。

廊面就是穆家花園，花匠心照顧著，如今開得正艷，各種配在一，格外好看，但王小姐目卻虛虛的不知看向何，直到不知從哪個拐角里傳來的嘀咕傳進了耳里來。

“王夫人跟王小姐來咱們府上了。”

先是丫頭開口，接著一道不屑的聲音響起：“是啊，還是千金小姐呢，怎的沒臉沒皮的，我要是，我都不敢見人的。”

“要我說，這王小姐以后的婚事怕是難了，夫人說的，如今這城中可沒有哪位好人家的敢娶，只有往低了嫁，就跟七”

被厲聲打斷：“想死啊你，七小姐的事是你能說的麼？我方才看見秦姨娘興沖沖的往正院去了，估計又是為了七小姐的嫁妝要跟夫人鬧了，秦姨娘都鬧了好幾回了，每每都要夫人給加銀兩。”

“七小姐嫁的就是普通人家，要那麼多嫁妝銀子有什麼用的？只怕是要拿這一大筆銀子去供養婆家那一大家子人了。”

“那也沒辦法，誰讓七小姐也出了這等事呢？上邊還有貴妃娘娘呢，看在娘娘的面上，嫁給讀書人卻也不是難事，這王小姐可就難了，依我看，這京城怕是難了，若是嫁遠些，找個人低嫁過去，人家不知道這事，倒是能瞞過去。”

“就是，夫人因為七小姐的事，其實最不喜歡這等不安分守己的人”

“行了不說了，我還得趕著去給公子送點心呢，夫人特意吩咐過的，公子讀書辛苦了，為了下回的會考，如今所有心思都花費在讀書上邊，怕分了公子的心，連親事都沒給他定，只等著公子高中再定一位真真的高門貴呢。”

“那是，咱們公子的人品貌，再有家世，夫人定是想等公子考中后為他定下宗室貴的。”

說著，兩道聲音漸漸遠了。

王小姐不知為何，起跟了過去。

的腦海里，只有一路上婆子丫頭們對的各種明里暗里的辱，以及對鐘家公子小姐們的高抬。

們憑什麼看不起？鐘夫人如何看不起？

秦姨娘可不管穆氏現在有沒有客人在，大搖大擺的進了門，跟穆氏沒說上幾句便吵了起來，別的妾室哪里敢這樣同正室說話的，但秦姨娘是貴妃生母，穆氏對也多有忍讓兩分，便越發讓秦姨娘趾高氣揚起來。

如今就鐘雪這個兒了，鐘雪嫁的不好，家中肯定是要拿銀錢多補的。

秦姨娘每回說起都是這種話，穆氏也十分不悅。

鐘雪嫁的不好怪嗎？穆家的婚事鐘雪不應，幾次三番的說看不上，穆氏為穆家，心里也恨毒了這母兩個。

“我不管，反正你得再加加，蓉小姐出嫁時你給的是多，我們雪小姐也應該同樣，夫人你得一視同仁。”

但鐘蓉可是嫡，而鐘雪只是庶。

眼看吵起來沒完，王夫人在一邊很是尷尬，鐘家的事不上話，何況這位如此威風的妾室份也猜到了，更是怕摻和進了鐘家后院里。

眼見要鬧開了，房門被一把推開，卻是穆氏邊其中一位大丫頭白著臉進來，顧不得房中還有外人，眼中焦急的看向穆氏：“夫人，公子院子里出事了。”

穆氏頓時顧不得秦姨娘了：“云坤怎麼了？”

大丫頭一時半會的不知該如何解釋，只看了看穆氏，又往王夫人上看了一眼，在王夫人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時，說道：“公子與王小姐攪在一了。”

穆氏扭頭看向王夫人，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飾。

連招呼都不打的帶著人往鐘云坤的院子趕去。

王夫人臉一白：“侯夫人，此事與小無關，我們今日登門并沒有其它意思”

穆氏哪里還聽得進王夫人解釋，在看來，王夫人母今日便是有預謀的登門，們母兩個謀算的就是穆氏的寶貝兒子。

王家是挑中了兒子賴上。

秦姨娘來之前就聽說了王夫人，見王夫人還呆在原地，還好心的推了一把：“還楞著做何，還不快些跟過去，我們夫人可是一心想給嫡公子娶高門貴的，如今倒是你們家摘了桃子，我要是夫人你，如今事已出了，就只能使勁著不放了。”

穆氏母子不痛快，就高興。

秦姨娘不得鐘云坤名聲有損。

鐘萃知道的時候，鐘家的事早就傳遍了，當日見到的人太多，穆氏不下去，很快傳了出來。

禧妃親自來同鐘萃講的：“聽說被撞見的時候，王小姐上都了，腰上的帶子都松了，鐘家公子還摟著人呢，手還抓著王小姐的裳，這大庭廣眾之下，人多雜，鐘家怕是不得不認下這門親事了。”

王小姐的招數其實并不高明，跟在丫頭后進了鐘云坤的院子，等丫頭們放下點心離去這才出現，鐘云坤為了怕丫頭們擾了他讀書，向來邊不留人伺候，這也王小姐有了機會，只往一旁的小池塘里一跳，惹出靜來鐘云坤發現，就把人給引了來。

鐘云坤要救，只想著把人救上來便讓丫頭們來照顧，他便而去，王小姐順勢把鐘云坤給拉了下去，二人一同落水在池塘里，等撞見的時候，二人也有了的機會，自然就說不清楚了。如今外邊傳揚的，更多是口口相傳后的言語，做不得真。

王小姐做事不顧后果，勝在豁得出去，鐘家生生吃了虧。

禧妃是來看笑話的，鐘家出了丑事，鐘萃自然跟著丟臉，鐘萃知道的來意，卻并不在意。鐘萃面上沒什麼表：“不錯，男才貌，堪為良配。”

認真夸過，又添了句：“想來母親也十分高興。”

惡人還需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