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臘月
許驕抬眸看他,清澈的眸間未沾旁的,溫聲道,“在東宮的時候,郭睿就鬼點子多,也能籠絡人,因為有些小聰明,沒有將心思放在功課上;但其實后來,他真正將功夫放在讀書上也就一年多時間,超過了許多人,還險些進士及第……”
宋卿源低聲,“你們不是不和嗎?”
許昭心知肚明,在東宮的時候,旁人都聽郭睿的,想看書,他們想要去抓蝦,看溫習功課,他們想要去游泳,郭睿總覺得和他對著干,所以總欺負。
仕之后,他因為郭家的緣故去了戶部,后來許驕翰林院和政事堂職越做越高,總與郭睿對上,覺得他做什麼都不認真,郭睿覺得公報私仇,所以兩人一直不和。
宋卿源說的是事實。
許驕嘆道,“是不和。”
宋卿源看,“那你還替他說話?”
許驕道,“我是不怎麼喜歡他,覺得他在戶部懶懶散散,一直沒有戶部員外郎的樣子,是郭家放在戶部的棋子,那天老夫人下葬的時候,旁人都在大聲哭,也有撲上棺木哭的,只有郭睿站在遠,一個人掉眼淚,一聲不吱,但襟都浸了。后來我想,郭睿是郭家的人,他在戶部能做什麼,是真的勵圖治,同郭石弘對著干,還是被郭石弘干掉,被郭家除名……”
宋卿源低頭,“怎麼,太從西邊出來,有人改脾氣了?”
許驕上前,唏噓道,“就是忽然覺得,不能全憑喜好定奪一個人,郭睿是一直在郭家,許是欠缺一個機會。”
宋卿源問,“你想他去何?”
許驕深吸一口氣,“西關。”
宋卿源懸筆微滯,又抬眸看,“西關偏僻。”
許驕認真道,“就是因為西關偏僻,流言蜚語也到不了西關,如今郭家式微,郭睿去到何都會介懷,但若去西關,則同郭家全然沒有關系,他能做自己能做的,能混出名堂來,是他的本事,混不出來,也比呆在京中和旁的地方,永遠打上郭家的烙印好。”
宋卿源看。
繼續道,“西關偏僻,朝中也鞭長莫及,但最難之,也是展頭角和才干之,陛下不也放長平去了西關嗎?長平一人落腳很難,但若是有郭睿,他們一人穩妥,一人激進,一人睿智,一人聰明,他們二人若在一,興許真能將西關治理好。”
宋卿源真在低頭思索此事。
許驕又道,“在西關,陛下也好,郭家也好,都給不了郭睿太多助力,他只能靠自己,我想他會愿意去的。”
宋卿源繼續落筆,溫聲道,“好。”
許驕仿佛也舒了口氣。
宋卿源沒有再吱聲,越來越像一個的宰輔,除了用自己喜歡的人,還要慢慢學會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宋卿源微微攏了攏眉頭,“阿驕,朕有事同你說。”
許驕看他。
宋卿源懸筆微頓,斟酌后看,“朕想讓沈凌盡快接管翰林院。”
他會在說話時,觀察的神。
許驕神如常。
宋卿源繼續道,“在慶州的時候,朕同你說過,你手上的事太多,翰林院都是文書的工作,讓沈凌幫你分擔了,如今恩科和春調結束,工部的事也逐步走上正軌,朕想讓沈凌接翰林院編纂之職,同時看著工部,任工部侍郎,工部尚書暫時留空……”
“你覺得如何?”宋卿源輕聲。
許驕簡單應道,沒有旁的緒,“沈凌合適。”
宋卿源意外,心底微滯,似是想到什麼一般,溫聲道,“前些日子沈凌在朕這里,朕同他提過一句,當時沒同你說起……”
許驕眸間微斂,“陛下不必諸事同我說起。”
“阿驕……”宋卿源輕聲。
許驕笑著打斷,“宋卿源,明日是你生辰,今晚來陋室吧。”
宋卿源微怔。
許驕笑了笑,仿佛方才的事已經從腦海中過去了,莞爾道,“慶生啊。”
“好。”宋卿源應聲。
“那我今晚先回去了,記得去陋室,別去鹿鳴巷了。”許驕轉時,又回眸看他,提醒了一聲。明日休沐,兩人可以有一整日在一。
“好。”宋卿源再次應聲。
……
出了明和殿,許驕的臉其實不怎麼好。
但許久未見惠公公了,忽然見到,許驕笑了笑,“惠公公~”
惠公公見了,滿臉喜,“哎喲,奴家想死相爺了。”
“這麼久沒見,惠公公去何了?”許驕問候。
惠公公笑道,“這不是早前軍中變嗎?陛下讓奴家去各宣旨去了嗎,好幾個月才回來,這不,剛回來給陛下復命,就見到相爺了~”
“惠公公你去忙吧。”許驕沒耽誤他。
轉時,見惠公公低著頭,邁著小碎步往明和殿去。
許驕上了馬車,同六子道,“回陋室。”
“好嘞。”六子駕車。
許驕又道,“先回鹿鳴巷一趟吧,把許小驕和許小貓帶上。”
許小貓好久沒回過家中了,許小驕也沒回去過,正好今日一起帶回去。
六子又應好。
從鹿鳴巷回陋室其實有些遠,但馬車中有許小貓和許小驕在,時間好像也過得不那麼慢了。
許驕懷中抱了許小貓,許小驕也往懷中又蹭又,許驕伺候它兩個祖宗都還來不及,伺候完,又靠在馬車中出神了許久,仿佛很快就至陋室。
……
放下許小驕和許小貓,許驕去了屋中耳房后沐浴洗漱。
回了京中后,除了在鹿鳴巷會穿子的睡袍,幾乎沒有穿過裝了。
今日在陋室,沒有旁人。
許驕沐浴完,在銅鏡前干了頭發,又手取了一側的裳。
***
宋卿源到陋室時,已是黃昏過后,將近夜。
陋室外的長天湖已經開始掌燈。
宋卿源記得湖邊掛滿燈籠的景象,湖邊垂柳依依,湖中倒影悠然,他在這里親過……
宋卿源其實分不清楚這里有多湖,但早前就是為了這些湖才跑來這里住的,每日往返,樂此不疲。
敏薇領了宋卿源到錦鯉湖畔。
許驕斜坐在錦鯉湖畔的石凳喂魚,側在湖邊燈籠的暈下,剪影出一抹清麗的廓。
廓里,鵝黃的抹褶皺白紗,墨綠的束腰,青墨發垂下,約出修頸間致的曲線。兩側綴著珍珠耳墜,微施黛,若渥丹,眸間淡淡清掃。分明再素雅不過的裝扮,但顰笑間,有旁人比不過得容華……
他心跳似是倏然了一拍,臉也微紅,有些不敢看。
聽到腳步聲,許驕轉眸看他,見他略微低頭,語氣稍顯嗔,“你再來晚些,魚都吃飽了我還著,只有和魚搶魚食了。”
宋卿源抬眸笑笑。
許驕還未起,他先上前,俯攬住的纖腰,輕聲道,“自己都是錦鯉,還喂錦鯉……”
許驕:“……”
許驕是未想過他冒出這麼一句。
“只許天子養錦鯉,不讓百姓養魚啊?”‘百姓’申訴。
宋卿源輕笑,“你腦子里終日裝得都是什麼東西?”
口而出,“天子和錦鯉。”
宋卿源眸間笑意,那就是他和……
宋卿源笑了笑,溫和吻上側頰,“不是了嗎?”
是真了。
今日想早些回來,晌午就沒顧得上吃飯,都在政事堂埋頭苦干去了。政事堂這麼多事,原本做完就不容易,還要提前走,于是今天午休和午飯都沒顧上。
宋卿源吃飯的時候很安靜,很說話,眼下卻道,“是不是中午沒顧上吃飯?”
許驕淡聲道,“忙完了……”
頓了頓,又察覺宋卿源的目,他既然開口問了,改口道,“想早些回來,沒顧上。”
宋卿源看。
給他夾菜,“壽星要多吃點,尤其是這個。”
“有什麼特別嗎?”他問。
許驕臉紅,“這個是我做的。”
宋卿源筷子也頓了頓。
所有的菜里,他就吃了一口這道菜,然后再也沒往這道菜里過筷子。真的是,難吃,到了極致……
宋卿源看了看,又夾了一筷子,盡量控制住沒變臉,“別致。”
許驕無語。
上次腦袋上磕青了,他也說的別致……
別致在他這里不是什麼好話。
許驕自己嘗了口,是不怎麼好吃……但也不算難吃……約莫是廚的菜有人吃慣了,刁,許小汪也刁,都一個德行……
吃不吃!
“等我。”許驕半途起。
回來的時候,手中端了長壽命,有些燙,一面端一面換手,最后放在他面前,“長壽面,剛做的,趕全部吃完。”
宋卿源看,想起上一次吃長壽面,還是外祖母在的時候……
宋卿源目微微頓了頓,沒有說旁的。
宋卿源連吃面都很斯文優雅,再加上生得好看,許驕在對面邊看邊出神,他要不是生得這麼好看多好,許驕魔怔。
這是許驕第一次做長壽面給他,宋卿源一口氣吃完。
“抱抱龍,你的肚子真能裝。”許驕打趣。
宋卿源知道特意盛了滿滿一碗,他看了一眼,沒吭聲破。
許驕笑不可抑,“你是萬歲啊,更長壽,當然面要更多。”
宋卿源有些惱。
……
吃完飯,兩人沿著錦鯉湖畔散步消食。
長天湖在苑外,錦鯉湖在苑,六月里,夜風拂面,帶著淡淡的湖與涼爽,愜意又舒心。
錦鯉湖畔很長。
他牽著走了許久,兩人有時說話,有時不說話,走累的時候,許驕會在一側的石碓上小坐,抬眸看他。
“抱抱龍,你背我吧。”笑盈盈看他。
他沒辦法拒絕。
他背起,像早前在明鎮時候一樣,又像很早之前背回家一樣。
宋卿源知曉念舊。
喜歡的東西會一直吃,喜歡他背,喝多不喝多都一樣……
靠在他背上,手攬他。
“背我走到對面好不好?”出聲。
宋卿源看了看,錦鯉湖很大,他低聲,“好。”
仿佛高興了,親了親他耳后。
總這樣,高興的時候給他一顆棗。
的青拂在他頸間,別樣得人心扉,湖畔沿途的燈籠映出的暈,將兩人的影拉長。
他看得見,靠在他肩頭。
也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抱抱龍,你心跳加快了。”輕聲。
宋卿源應道,“你重了。”
許驕:“……”
宋卿源角微微揚了揚。
“宋卿源,你這樣會沒朋友的!”許驕強調。
宋卿源道,“我有你就夠了。”
許驕:“……”
夜很長,湖風微醺,他背上的暖意也同樣讓人容,許驕沒說話了。
“怎麼了?”宋卿源回眸看。
輕聲道,“我就是……很喜歡眼下這樣。”
宋卿源笑,“那日后常來,我背你,你說話給我聽……”
許驕看他,眸間氤氳,只是他看不到。
“養這麼多錦鯉做什麼?”他真的見滿滿一湖的錦鯉。
許驕應道,“想好運。”
宋卿源又笑。
低聲道,“不然怎麼會遇到你……”
湖風拂面,沾了口中呵氣幽蘭,宋卿源心底似春燕掠過,泅開漣漪,“這麼會哄人,就多哄一會兒。”
許驕笑,“你過生日,不哄你,哄誰啊?”
宋卿源也笑。
“抱抱龍,你累嗎?”趴他脖頸。
“不累。”
背怎麼會累?
許驕道,“我喜歡這里,湖山,還有錦鯉。”
但這里離他很遠……
他那里只有深宮高墻,樓臺殿宇,金碧輝煌,莊重而華貴。
許驕垂眸。
宋卿喚,“許驕。”
“嗯?”許驕應聲。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他攏眉。
許驕間輕咽,眼中芒芒碎瑩,口中卻道,“是啊,瞞著你,其實不是你喜歡死我了,是我喜歡死你了,抱抱龍。”
宋卿源臉紅,“你還沒喝酒呢……”
“要喝嗎?”問他。
宋卿源垂眸,“好。”
宋卿源真背了到了方才的對岸,對岸放了躺椅,輕羅幔帳垂下,遮擋了多數的湖風,躺椅間的小桌上放了酒。
夜里的錦鯉湖很。
一面看著眼前的湖景,一面隔著輕羅幔帳吹著湖風,綺麗而醉人。
記不清喝了多,喝多了,非要鬧著用雙喂了他喝酒,不知喝了多。
從躺椅,到湖畔的烏篷船上。
“沒有生日禮,把自己送你好不好?”本就是特意的。
宋卿源間微聳,沉聲道,“你明明知道好。”
喝多了就這樣。
俯,親他角,青墨發落在他頸間,他攬。
湖畔旁,湖風吹著燈籠和輕羅幔帳在夜里輕輕搖曳,一側的烏篷船也在湖畔搖曳著,有醉人的綺麗與春.……
船上下來的時候,他目中還有余溫。
有些踩不穩,還是撞在他懷間。
鼻尖間,都是他方才的氣息。
“上來,我背你。”他溫聲。
他背起,沿著錦鯉湖畔回苑中。
重新將頭靠在他肩頭,也看著他。
心里,眼里,都是他……
他看著暈在地上投的影,親昵靠在一,角勾勒出一抹如水的笑意。
夜下,許驕溫看他,“宋卿源,你會像喜歡我一樣,喜歡旁人嗎?”
他嘆道,“一個都吃不消……”
許驕嘆道,“你剛才不吃得好好的嗎?”
宋卿源耳子都紅了:“……”
稍許,宋卿源才嘆道,“許驕你腦子里裝得都是些什麼?”
許驕醉意上來了,笑著咬了咬他脖子。
他吃痛,“許驕!”
許驕嘆道,“我肯定是唯一一個敢啃龍脖子的人……”
宋卿源窩火,“你啃得還嗎?”
許驕才懵懵反應過來,呃,是不,該啃的不該啃的都啃過,連都啃過……
怎麼能這樣……欺負抱抱龍……
許驕搖了搖頭!
宋卿源嘆道,“就你這樣的,朕喜歡過了,還能喜歡誰?”
還有誰會騎在他頭上,去風鈴?
許驕淡淡道,“我也不是那麼好……我壞心眼兒可多了……”
宋卿源好氣好笑。
喝醉了酒的模樣,真得惱得死人。
“我覬覦你!”
宋卿源:“……”
“材也好!
“……”
許驕再想開口,宋卿源嘆道,“可以了許驕。”
“活兒好……”
宋卿源臉都綠了,“許驕,我扔你下去,你信不信!”
越發口無遮攔了。
雖然說的是事實……
許驕道,“你才舍不得扔我,你這麼喜歡我。”
宋卿源:“……”
這也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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