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日后,伍斐在清晨踏進了秦冬霖的院子里。
秦冬霖清冷,不與旁人合住,因而自住了一院子。院子有些偏僻,在一小湖泊后面,得過三座廊橋和幾條岔路,一路行來,除卻偶爾幾聲蟲鳴,清冷得很。
伍斐到的時候,秦冬霖才從室練完劍出來,整個人上還帶著一未來得及褪去的冷然鋒利,眉梢眼尾皆蒙著一層綽綽的劍意靈,霽月風,天驕無雙。
伍斐倚在院門口的木籬笆門上,上面攀著開了幾朵牽牛花,他手指微,其中一朵就像開了靈智一樣湊過來,親昵地繞在他的手指上。
“不愧是讓我家老頭連著念了好幾回的靈寶,這座飛天殿確實不凡,生的小花小草都有靈智。”伍斐覺得有些意思,如玉的長指懶懶地勾了勾,靈力如流水線般溢出,而后被貪婪的小牽牛吸收得干干凈凈。
伍斐覺得好玩,另一只手掌凌空,落下一陣小靈雨。小牽牛搖搖晃晃,像是飲了酒一樣,等吸收夠了靈力,趴在他的指尖不了。
“什麼事?”秦冬霖徑直坐在庭院里的石桌邊,頭也不抬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水。
伍斐噙著笑將那朵艷麗不的小牽牛放回木柵欄上,提步踏進了院子,一掀袍,在秦冬霖的對面坐了下來:“你讓我去查的東西,有些眉目了。”
秦冬霖才端起茶盞,聽了這話,又放了回去,終于正眼看向伍斐。
伍斐取出一卷被素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竹簡,往他跟前一擺,手指點了點桌面,道:“你自己看看吧。”
秦冬霖將包裹竹簡的素布取下,竹簡順著力道在桌面上排開,出一排排工整而顯眼的字跡。他凝目細,半晌之后,子往椅背上微靠,話語之中有些凝重:“只查到這些嗎?”
“我前幾日為這事忙前忙后,拿著你的腰牌去了一趟流岐山,將藏書閣翻遍了,這些是我覺得好歹能沾些邊的記載,是真是假不好說,你看看就好,不能太當真。”
伍斐說起事來的時候,樣子難得的正經,他正道:“你自己也看到了,程翌的背景世,小十自己查了一圈,天族又去查了一遍,我再去黑龍族之前棲居的山谷時,那邊的老住民都開始問我,是不是這小子在外面惹什麼大事了。”
“查出來的東西還干凈。總而言之,族中排斥,父親不喜,生母不詳,能有今日的就和修為,全靠他自己天南海北的到拼。這次流落主城也是因為他外出歷練時得到了大山中的一塊寶,為了爭得這件寶,他打傷了當地地頭蛇家主的嫡子,而后被一路追殺,命垂危時遇見了小十。”
“之后發生的事,你也知道。”
伍斐一口氣說了這麼大一段,端起手邊的茶盞準備潤潤,只是才抿第一口,他整張臉都扭曲了一下。
“苦蓮茶?”他氣得驀的笑了一下,問:“你就是這樣招待我的?”
秦冬霖往自己手邊那個描花茶杯中掃了一眼,目在滾水中沉浮的苦蓮心上停頓了一瞬,問長廷:“宋湫十來過了?”
長廷上前,苦笑著道:“君進室不久,姑娘就來了。從侍為姑娘上茶時,說自己最近有了新的偏好,讓臣下將院里的茶飲都換苦蓮。”
“還特意吩咐,讓我嘗一嘗,是吧?”秦冬霖語氣淺淡,替他將下一句都補齊了。
長廷不敢點頭,但事實確實和他猜的一樣。
“一天天都是從哪弄來這些稀奇古怪玩意的啊。”伍斐頭疼不已,當下茶也不想喝了,接著方才的道:“至于你讓我去查的幻象,所有能查到的結論都在這了。”
小到中毒中蠱,大到昆虛境破碎境的人出手施法,伍斐甚至還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圣之靈折損自,可助其主回溯往今,這樣的況,也有一定幾率出現前世種種幻象。
說得倒是言之鑿鑿,可常人究其一生恐怕也見不到一樣圣,更遑論圣之靈這樣的存在。
圣之靈一旦折損,圣也將威力大減,淪為凡。它們那種蘊天地而生的古老存在,活得比誰都久,惜命得很,本不可能做出有損自己的舉。
思及此,伍斐不得不提醒:“我勸你看看就算了,別太當真。”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秦冬霖頷首,他的瞳孔是純正的黑,看人的時候清冷至極,“你的意思是,這些異象,可能只是鮫人一族脈徹底覺醒前的異常?”
“他們妖鮫一族,脈之力越純凈,越可能在覺醒前遭遇異常。當年,宋昀訶覺醒時不也突然高燒不醒,昏睡了好幾日?”
這確實是目前為止,聽上去最有依據、也最合理的解釋了。
秦冬霖闔了闔眼,半晌,道:“辛苦了。”
“也不算辛苦。”伍斐像是就等著他的這句話,他嘿的笑了一聲,雙手撐在桌面上,言語之間,帶著極強的暗示:“我這次來呢,主要是想問問,我那頭被小十烤了的黃金鹿……”
他刻意頓了一下,但那要補償的意思跟明說無異了。
秦冬霖頎長的軀舒展,扯了扯角,好整以暇地道:“那天晚上你怎麼說的,只要小十高興,別說一頭鹿了,天狼都能弄回來,這才幾日,就忘了?”
伍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角,道:“你都開口要把我那頭鹿烤了,我能駁了你的面子?”
“再者,你以為誰都跟你秦冬霖似的,目下無塵,本不把這些外之放在眼里?我家老頭什麼樣你也知道,除了一個沒什麼用的君之位,本別指我能從他那得到些別的什麼,想要有點錢財積蓄,全得靠自己啊。”
秦冬霖將一塊掌大的晶石丟到他的懷中:“你若是買些七八糟沒什麼用的古董,你父親也不至于限制你的花銷。”
“對了。”秦冬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懶洋洋地抬眸,問:“聽說那條黑龍還是混進了天族的隊伍?”
伍斐拿了好,答得飛快:“是。莫思前想后,都已經拒絕程翌了,但駱瀛擅自做主,直接將自己的堂弟刷了下去,讓程翌拿了那個名額。”
見秦冬霖臉上出那種看蠢貨的表,伍斐這回倒是破天荒地替那位小天王說了句話:“駱瀛有多護著天族那位小天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這次若不是程翌及時出現,小天可能會被他自己重傷。這人上什麼也不說,心里總歸是激的,一個名額罷了,在他眼里,怕是連莫一個指甲蓋都比不上。”
伍斐拍了拍秦冬霖的肩頭:“說起來,你跟他是半斤八兩。”
“知道那條黑龍救了小十,你不是還讓人以我的名義送去了補品?”
秦冬霖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回:“既然是以你的名義,自然就是你送的,跟我有什麼關系。”
“行,你行。”伍斐像是早猜到他要這麼說,他笑著道:“之前小十一直跟在你屁后面跑,是還小,什麼也不懂,脈徹底覺醒后,在之一字上可不像現在這樣懵懂,只知橫沖直撞的。”
“到時候真跟人跑了,我看你……”
“伍斐。”秦冬霖純黑的眼瞳里靜靜地沉著他的影子,“你很清閑?”
“,你都有數,我不說。”伍斐端起長廷新沏的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問起正事:“這樣一來,我們還要不要跟天族合作,先將那跡拿下來?”
只能分一半也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放心。”秦冬霖站起,背影修長,“駱瀛傷人盡皆知,程翌頂替他人進鹿原導致天族隊伍人心不穩,這個時候,他們才是著急的那個。”
話句話言之,他們不急著合作,就算是要合作,跡中靈寶歸屬占比問題,也得重新談一談。
并且在這之前,他與云玄之間,還有一筆賬未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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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殿,朝來暮去,云卷云舒,一個半月倥傯而過。
這日一早,宋昀訶邊的從侍逐一進院通知大家前往主殿集合。
飛天殿的主殿外有一大片空地,旁邊是一叢竹林,里面的竹子一桿桿生得旺盛筆,一陣不知道從何吹來的風,竹林里便傳來了簌簌的竹葉挲聲,細細沙沙的,像是一段即興發揮的小曲節奏。
湫十是跟著伍斐的小堂弟一起到的。
這一個半月,大家彼此之間都悉得差不多了,其中,伍斐這位小堂弟格外親近。
兩人同為樂修,可以聊的話題有很多,湫十又是個熱鬧的,哪里人多往哪跑,一個多月下來,愣生生的將伍斐這位有些靦腆,不喜說話的堂弟伍叡帶得活潑起來。
在場的諸位在族中,在家里,是天驕,是爺小姐,但出門在外,便了一時時都需繃的弦,一顆需要迎接風雨雷電的樹,便都默契的沒什麼爺公主脾,擇地坐了下來。
湫十和伍叡跟著隊伍,蹲在了一棵樹下。
秦冬霖,宋昀訶和伍斐三人站在不遠說話。
宋昀訶:“昨日夜里,我探了一下飛天殿的坐落方位,這里告訴諸位一聲,我們還有一天不到的路程便可抵達鹿原。”
每日都有人計算著路程,這樣的消息在意料之,大家都沒有表現出吃驚和訝異來,反而更多的是一種期待和躍躍試。
宋昀訶側首跟伍斐說了句什麼,又道:“等飛天殿停下來之后,我們會住鹿原唯一一家驛站,驛站歸屬于六界宮,在不許無端生事,也盡量不要隨意外出。”
他說一句,伍叡就跟著點點頭,小啄米一樣,神還嚴肅。湫十看著忍不住笑,問他:“這些事項,伍斐沒同你說過嗎?”
“說了。”伍叡懷里抱著一玉質長笛,臉上滿是稚的年氣,“他還特意囑咐,千萬不能跟著你跑,若是被他逮到,便打折我的。”
湫十蹲著,芙蓉的紗擺都拂在地面上,溫溫的,像一簇簇云彩,“伍斐如你這般大的時候,天天帶著我閑逛,該做的不該做的,一件也沒落下,不知挨了多罵,這會倒是有做兄長的樣子了。”
伍叡是妖族隊伍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是個樂修,但并未修出什麼名堂來,按理說是不能進鹿原境的。湫十跟他認識不久之后,曾因這事去找了伍斐,得知他是通過了比試,自己贏來的名額時還有些吃驚。
伍斐當時是這樣說的:“他自稱樂修,實則天賦不在這一塊,你別小看他。”
這些天,湫十明里問暗里問,旁敲側擊,伍叡每次的回答都幾乎是一字不差的相似,先說一句姐姐不要聽伍斐說,接著不是跟扯琵琶,研究琴藝,就是說笛弄蕭,最后糊弄過去,不了了之。
湫十對伍叡好奇得不得了,加之他人乖巧,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閑暇時給他講講琴譜就好,格外容易滿足,湫十便也樂意帶著他玩。
這讓不能打擾秦冬霖閉關,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湫十找到了些樂趣,總算不是那麼無聊。
“伍叡,你知道鹿原中州地是什麼樣子嗎?”宋昀訶在不遠一再強調住驛站和到那邊之后要去六界宮逐一報道領取通行牌的事,這些話湫十和伍叡聽了不知道多遍,早就爛于心,湫十干脆拉著他聊天。
伍叡搖了搖頭,如實道:“聽父母親說過,里面很危險。”
想了想,他問:“領完通行牌,我們就要進境嗎?”
湫十搖頭:“至得等三到五日,你看我們這邊人都沒齊,別族也是如此,得等所有人來了,六界宮算好了最合適的時間,才會強開結界讓我們進去。”
見伍叡了然地點頭,湫十才接著道:“鹿原境外方圓數萬里地域都被稱為鹿原中州地,那邊寸草不生,荒沙遍地,雖然被境結界隔絕在外,也依舊可能遇到危險,因而無人居住,是一座死城,后來六界宮所修的驛站,了那邊唯一的建筑。”
“我們抵達之后,就是要在那里休息,所以宋昀訶和伍斐才一再強調,不準跑。”
等宋昀訶說完,草地上蹲著人陸陸續續離開,回自己院子里收拾東西去了,湫十和伍叡也起往來時的近道走。
伍斐著兩人沒竹林小道的影,挑眉,看向邊才出關兩日,但這會被忽略,臉有些不大好看的秦冬霖,笑了一聲:“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你出關,小十不圍著你轉,也不嘰嘰喳喳吵你的,有些稀奇。”
“孩子心,自然喜歡和孩子玩。”秦冬霖轉,不為所,“約莫還有三個時辰到鹿原,你和昀訶多看著點,別一落地就出岔子。”
說完,轉消失在漫天的竹葉與和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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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后,飛天殿穩穩落地,殿的人一個接一個下去,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有一瞬短暫的沉默。
荒沙,一無際的荒沙地,沒有花,沒有樹,也沒有人,長風呼號,死一樣的寂靜。
這里的天空是沉沉的灰,卻并不是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烏云聚集的前兆,反而像被某種晦的難以掙的鎖鏈纏住了,掙不了,天與地,還有遠禿禿的土山,都充斥著一種絕的抑至極的覺。
幾乎是本能的就讓人覺到了危險。
湫十站在這片土地上,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變了一牢籠中的困,那種強烈的緒撕扯著人的緒,讓人不知道如何排解。
來之前,湫十就曾在藏書閣的書冊和父母親的描述中知道了這地方的兇險,但聽說和親眼所見絕對不是不是同一種,那種視覺上的沖擊來得尤為強烈。
“不愧是被稱為死亡之地的中州鹿原。”陸玨站在湫十的側,如是嘆。
“好了諸位,不要在這里多待,我們先進驛站。”宋昀訶將諸多竊竊私語之聲下,為主城君,他上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威嚴,雖然生了一張溫潤若玉的面孔。
六界宮那些長老們聯手修建的驛站,并不在這荒沙之中矗立著,它存在于開辟出來的小世界中,只有攜帶著通行的信和令牌,才能順利找到口。
宋昀訶上并沒有令牌,他上前兩步,走到秦冬霖邊,道:“冬霖,先驛站吧。”
秦冬霖頷首,漫不經心地將視線從宋湫十上挪回來。
這還是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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