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杏樓里的廚子卯足了勁展現廚藝,沒過多久就有樓里的伙計端著菜盤走了進來,他們被教得極好,目不斜視,輕手輕腳,上完菜朝著他們行了個禮后就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
很快,濃香四溢,他們跟前的那張桌子擺了滿桌的菜,每一盤都致漂亮得像是一件藝品。
只是久久沒有人筷子。
垣安看著這群鮮活的尚且稚的小孩們,一時之間竟突兀的生出些慨來,率先執筷,道:“別拘謹,你們遠道而來,是客,垣安城對客人一向友好。”
“嘗一嘗。春杏樓廚子的手藝,在整個中州也是傳出了名聲的。”
大家看著那一桌的山珍海味,都不大敢作。說不好聽的,這座城,這座樓,還有眼前這個人,都是什麼東西,尚且不好說。
這樣近乎凝滯的氛圍里,秦冬霖第一個拿起了筷子,往自己的碗中夾了一塊魚。
垣安笑了一下,介紹道:“我們垣安城有個通亭湖,你所嘗的這道菜,用的就是湖里的魚,滋味很是鮮。我生前喜歡,常常流連此地,只為了這麼一口好味道。”
將自己生前的喜好說得坦然而直率,也將消亡的事實攤開到了明面上。
洪荒時期的這些老祖宗們脾氣有些晴不定,而且很重規矩,于是接下來也沒人敢多問什麼,饒是實在不想去那桌子菜,也都老老實實陪著用了一頓膳。
等從侍送來溫熱的帕子凈了手,宋昀訶才抱拳開口:“不知前輩召我們進來,是看中了哪位作為傳承者。”
垣安微楞,而后扶額,笑著搖頭,道:“對不住,自從消亡之后,我的記也越來越不好了,許多想說的事,到了邊了,轉頭就給忘了。”
“不然也不至于你們在城中白待這幾日。”
說是這樣說,然沒誰敢應。
垣安朝著伍斐后明顯有些怯意的伍叡招了招手,言語格外溫和:“小家伙,你過來些。”
伍叡幾乎將自己整個人藏到了伍斐的后。
來之前,伍斐就約約有這種預,這下預被證實,他并不到驚訝,手將伍叡推了出來,低聲道:“躲什麼,前輩要看你,你就大方些站出來,總藏著躲著像什麼樣子。”
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機緣,他跟躲洪水猛一樣,伍斐頭都大了一圈。
小聲呵斥完伍叡之后,伍斐抱拳,對并不見怒的垣安道:“前輩見諒,我這堂弟年齡小,進境的次數也不多,人靦腆,不會說話。”
“無礙。”垣安看著伍叡,平和似水的目中出滿意的意味,居高位久了,哪怕聲音放得和也遮蓋不了上上位者的氣勢,而眼前的小家伙膽子顯然只有指甲蓋那樣大,有些怕嚇到他。
“學習幻多久了?”垣安問。
“回前輩,學了三千年。”伍叡強自鎮定著解釋:“但我是名樂修。”
伍斐角了,若不是垣安還在眼前看著,他甚至有種一掌拍在伍叡頭上的沖——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豁達大方將送上門的機緣推出去的人。
垣安顯然已經暗中觀察了他幾日,對他執著樂理這一點多有些了解,因而并未出意外或是吃驚的神。思索片刻后,道:“幻兼容很大,你可以同時兼顧。”
笑了一下,纖細的手掌至半空,眼睫垂下來,周的氣勢一下子變了不。
“我其實在琴道上也有些研究。”半空中,手指點下的地方,一架漂亮的古琴顯形。
垣安手指搭在琴弦上,側首看著窗外熱鬧的人流和古古香的建筑,臉上的神變得有些迷惘,那是一種像是大夢一場過后醒來,期待的場景再次落空的凄涼,道:“自從中州塌陷,我之骸骨深埋之后,這把琴,我便再也未曾過了。”
手指微,琴弦錚,整個城中所有的人與都隨著心意變幻。
在琴音第一聲響起時,整個春杏樓里坐滿了人,熱的小二將桌子收拾得干干凈凈,將一位位客人樓上引,迎來送往,生意火。
彼時的垣安變換份,了坐在靠近墻角雅間的人,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幕,安靜地飲著自己的茶,翻著手邊的書,偶爾有前來鬧事的,眉頭一蹙,袖微拂,將人毫無形象地摔出了門。
將自己當做這浮生中渺小的一粟,樂此不疲地做著與每一個普通人同樣的事。
曲至一半,垣安城發生巨變,安寧而好的生活永遠停留在那兵荒馬急的一夜,也被深埋于此,擁著這座死一樣沉寂的空城深眠,歲月在這里被拉得無限長,永遠也等不到盡頭。
曲至后調,垣安醒了,從廢墟中起來,行過這座城的每一條碎裂的小道,看過曾經人來人往的集市,也在每一熱鬧酒樓舊址前駐足。伺候在側的人沒了,好友和君上也都故去了,整座中州城被毀得干干凈凈,什麼也不剩了。
數萬年悠久的歲月,構造出了一個比從前更熱鬧的古城,將從前侍奉者的靈魂重塑,讓他們繼續活著,而則像游魂一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沉迷在自己的幻象中。
可有些事,有些人,再強大的幻也無法復制,,還有被困在這座古城的靈魂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場永遠只能活在過去而看不到未來的夢。
琴音落下,滿室無聲。
垣安看著眼前的古琴,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再看向伍叡的時候,口吻仍是之前平和的樣子:“我對琴道一知半解,但曾有幸得高人指點,也悟出了些東西,你若是想,我可傳授于你。”
伍叡被這一曲琴音勾得眼眶都紅了,他對樂音中所表達出來的緒總有一種奇特的共能力,也有一顆非常純粹的求道之心。
他這樣的人,天生就是為幻而生的。
垣安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年,鮮活的,矛盾的,追求著一切自己喜歡的東西,又能堅守住初心,甚至能在他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至高無上,永眠帝陵的存在。
“我愿意。”伍叡在眾人的視線中,朝垣安行了個大禮。
垣安便止不住地笑了一下,說話的語氣都和緩了不,看向秦冬霖,道:“現在外面不安穩,邪祟作,我之靈只有在垣安城中才能保持強盛狀態,伍叡要繼我的傳承,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恐怕不能跟著你們繼續深,三年之后,境松之際,我會送他出去。”
大概誰也想不到,三年之行才開始五日,伍叡什麼危險也沒度過,就已經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機緣。
伍斐屏息思索了一陣,跟宋昀訶等人換了一個眼神,而后問伍叡自己:“你是要留在這里,還是要跟著我們繼續前行?”
帝陵的,畢竟不是誰都能阻擋得了,他作為堂兄,在這些事上,并不能幫伍叡做決定。
“我留下。”伍叡只是心單純,卻并不傻,他道:“接著往下走,憑我的實力,只會給你們拖后,就算帝陵傳承真的現世,也不到我,而且也并不一定適合我。”
見他有自己的主見和取舍,伍斐終于出了笑意,他對著垣安鄭重其事地行禮,道:“多謝前輩看重與扶持,伍叡就給前輩照看了。”
垣安頷首,轉而看向秦冬霖,兩條細細的眉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而后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跟著你們一起過橋的那個小孩,另有自己的機緣,上有一層契機籠罩,我無法探到的位置。”垣安眼睛里像是沉著一片星河,星與月變幻著一次又一次墜落,似乎能將人徹底吸進去,這是將幻修到極高深程度后會出現的異象,“只要還未進中州十二古城,就不必太過擔心。”
話是這麼說,可這毫無規律的傳送方式,誰知道會被傳到哪里。
一個人,若是被困住了,孤立無援的,天天不應地地不靈,可怎麼辦呢。
還不知道抹眼淚多回了。
都說遇事秦冬霖,這一次,若是遇到什麼險境了,下意識秦冬霖,秦冬霖卻出現不了,怎麼辦。
那樣的況,秦冬霖下意識的不去深想。
可有些東西,只要開了個頭,就遏制不住接下來的無數種猜測,每一條都在往不好的方向走。
秦冬霖十分厭惡這種尋不到確切消息,一切只能靠猜的覺。
這一次,等他們從春杏樓下來,就像是從一個繁盛的夢中驟然清醒,眼前古古香的建筑,嘈雜喧鬧的集市,還有人來人往的酒樓都化為了泡沫,他們的眼前,是一片滄夷,廢墟堆,是長風刮過,死一樣的寂靜。
就在這時,長廷腰間的留音玉閃起一陣一陣的靈。
秦冬霖和宋昀訶等人驀的將視線投到他上。
這幾日每回他們幾人留音玉收到消息時,這兩人都幾乎是這樣如出一轍的神,幾次之后,長廷的力驟大。
“君,是天族,云玄小仙王。”長廷著手里的留音玉,就像著一塊燙手山芋,他問:“要不要理會?”
秦冬霖原本起了些波瀾的深邃眼瞳又歸于一片沉靜,他手重重地摁了一下眉心,語氣是制不住的躁意,沉沉一個字,盡是不耐:“接!”
又是一個自撞上炮筒的人。
長廷將靈力輸留音玉,還未來得及說話,那邊就罕見的沉不住氣,云玄怒極,幾乎連一慣的笑音都掛不住:“秦冬霖,你還算不算個男人?!”
秦冬霖冷白的長指微頓,他側首,不多時,“嗬”地沉沉笑了一聲,短促的,帶著濃濃的不屑意味,刺得對面的人呼吸都重了起來。
“秦冬霖,宋昀訶,你們兩個好樣的,自己沒本事,讓一個人來東西。”云玄在留音玉那邊暴跳如雷:“這仙柚果我們守了整整五日,清理附近的邪和守護不知費了多大的勁,你們在暗地里面都不一個,一共三個仙柚果宋湫十趁走兩個,算什麼行徑?”
“別以為宋湫十搞了個匿氣息的法寶我們就追蹤不到,強摘仙柚果有反噬,跑不出這片山脈,你們最好躲得不遠,趕得過來贖人。”
秦冬霖在聽到某一個名字的時候,呼吸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而后皺眉,從長廷手中接過留音玉,等云玄放完狠話,啞聲問:“在哪?”
“你給我來撇清關系不知這一套,打了多年的道,的氣息我能認錯?”云玄氣得笑出了聲。
秦冬霖本不想跟他廢話那麼多,他靜默一息后,換了種問法:“你們在哪?”
這位一向以溫和好脾氣出名的天族小仙王這會確實是被氣得失去了理智,隔著留音玉,他接連點了幾下頭,道:“好,好,不承認是吧,回城重影山脈。你們過來贖人就是了。”
秦冬霖眼眸危險地瞇了起來,他著留音玉的力道重了些,聲音簡直寒涼到了骨子里:“云玄,話我只說一次,宋湫十若是在天族隊伍中了傷,天族和妖族的恩怨,就在重影山脈徹底做個了斷。”
說罷,他徑直切斷了留音玉,將它丟到長廷的懷里,而后對著宋昀訶等人道:“去回城,重影山脈。”
另一邊還在吩咐漫山遍野尋人的云玄將留音玉攢在掌心中,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搶了東西還反手來一出警告。
果然是一群不懂禮數的蠻夷之輩。
他沉了一口氣,吩咐手下的人:“接著找,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把人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來了。
快幫我算算我還欠多債。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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