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靜。
這個佛號聽著有些耳。
衡玉垂眼, 思考自己是在哪里聽說過‘圓靜’這個佛號。
旁的了悟突然抬起右手, 作很輕地牽開的手。
臉龐可能已經悉了那炙熱的溫度, 當溫熱的指尖離開臉龐時, 就和它剛到時那般, 讓了悟從心底升起一莫名的戰栗來。
“怎麼了?”衡玉有些詫異。
還沒趁機調戲夠,他怎麼就反應過來挪開的手了?
現在這個機會堪稱千載難逢, 錯過了誰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來一次。
“無事。”了悟應聲,同時松開的手, 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看向圓靜, 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閣下可是三百年前, 據傳已經在外坐化的執法長老圓靜?”
坐化的無定宗執法長老?
這一刻,衡玉終于知道這個名字的悉從何而來。
前段時間在修真者集市里淘到一本佛修游記, 還把那本游記當作禮送給了悟。
而那本游記正是圓靜和尚親筆所寫。
聽到了悟直接點破他的份,圓靜長嘆一聲:“執法長老圓靜早已坐化,如今我不過是一名早已棄修佛道的普通修士罷了。”
衡玉目落在圓靜上——
從他頭頂的戒疤看到他手中握著的九環錫杖和金缽, 最后看到他上披著的袈裟。
這種佛門中人的裝束,真的已經從心底放棄佛道了嗎?
圓靜察覺到的打量,平和道:“我執念叢生, 早已不了佛。但我人生前幾百年早已習慣了披袈裟,這個習慣直到現在都沒能改掉,所以道友不必覺得驚訝。”
衡玉收回視線:“是晚輩冒犯了。”
圓靜搖頭,不和多說什麼。
他沉沉看著了悟, 思緒萬千在心中起伏, 想要開口用自己的事例勸說了悟, 但想想自己這幾百年都沒能活得明白,反而越活越糊涂,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隨意找了個話題:“你是無定宗哪位佛子。”
“貧僧佛號了悟。”
原本還能維持臉上平靜的圓靜瞳孔微:“可是擁有著先天佛骨的那位佛子?”
“正是。”
圓靜輕輕搖晃,他手中的九環錫杖也跟著叮鈴作響。用力閉了閉眼,圓靜說:“無定宗盼先天佛骨出世盼了上萬載,你決不能折于一途。”
衡玉眼睛微微瞇起。
又是類似的說辭。
‘先天佛骨’之于佛門到底意味著什麼?它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佛門追尋上萬載?
了悟一聽圓靜這話,就知道圓靜是誤會了衡玉和他剛剛的曖昧舉:“前輩誤會了,剛剛……”
衡玉上前,扯住了悟僧袍的袖子。
輕輕扯,功打斷了悟的話:“可佛門講究苦修,在這無盡苦海之中只有我能帶給了悟一歡樂。”
邊說著話,衡玉的手輕輕了起來,扣住了悟的手腕。
和了悟站得很近,所以能他的僵。
衡玉仰起臉朝他笑,手順著他的手掌紋理繼續往下,過溫熱的掌心,與他指尖相對,最后十指扣住。
“他拒絕不了我,我想就如當年前輩也拒絕不了你口中的那個妖般。”
“前輩,誰能抗拒命中劫數呢?”
衡玉眉眼含笑,目從了悟那雙湛然明亮的眼一劃而過,然后落在圓靜上。
從圓靜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仿佛依偎在了一起般。
毫無違和之。
圓靜臉徹底冰冷下來,他好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冷汗從他的額角,順著他的臉龐下來。
他用力咽了口口水,結上下了,沉沉閉上眼,不斷念著佛經以求心靜。
過了好一會兒,圓靜睜開眼睛:“你一個筑基巔峰的小輩是在故意激怒我?”
衡玉微笑:“激怒前輩又如何?了悟會護著我。”
說著,衡玉往了悟后了,完全躲在他后。
了悟:“……”
他小幅度了自己的手,想要把手扯出來。
但他剛,衡玉越發用力扣住他的手,食指無聊地在他手背上畫著圈打轉:“你在做什麼?”
“主莫鬧。”了悟溫聲道。
衡玉松了松手上的力度,不扣得那麼:“那你也莫要鬧了。”
了悟眉眼里寫滿了無奈。
他知道是想故意激怒圓靜,以此來查看那些深埋在歲月里的,所以一直在配合。
但這番配合于他……
“阿彌陀佛。”了悟輕啟,一聲聲念著佛號,“阿彌陀佛……”
“你在念什麼佛號,你心了嗎?”衡玉抿起角。
這一幕落在圓靜眼中,他覺得時好像重疊了般——
三百年前他在周游天下傳播佛經時,也有個眉眼嫵的子握著他的手。
他一遍遍念著佛號、念著佛經,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叩問自己的向佛之心,來淡去自己不斷波的思緒。
圓靜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上突然浮現一抹煞氣。
他手中金缽對準衡玉,從里面出一縷金,來自結丹后期的威勢全部在衡玉上。
衡玉靜靜凝視這道帶著死亡威脅的金不斷接近。
在金即將落在上時,一道溫和的佛擋在前,無聲無息化去那抹金。
“阿彌陀佛。”了悟右手被牽住,他的左手立掌在前,“酒樓里有很多凡人,前輩當真要在酒樓里手嗎?”
佛門中人慈悲為懷,在酒樓里手如果波及到凡人,這和佛門信條是相矛盾的。
圓靜默不作聲。
他已是佛門棄徒,可佛門的教導早已深他的脈之中。
這種教導,讓他無法再出手針對衡玉做什麼,只是愈發用力地了自己手中的九環錫杖。
“還請前輩上樓一敘。”
了悟做了個請的手勢。
同時,他以一種溫和卻堅定地語氣對衡玉說:“主,松手吧。”
激怒圓靜的目的已經達到,兩人自然沒有必要再十指相扣了。
衡玉依依不舍松開了手,兩手分離時還憾地嘆了口氣。
——這麼冷的天,拿了悟的手來暖手可舒服了。
-
一行人直奔廂房。
了念和衡玉落在最后。
他用力瞪了衡玉幾眼:“你無恥!”
衡玉無辜道:“可你師兄吃我這套。”
看到俊秀的小和尚氣得脖子都漲紅起來,衡玉忍不住笑出聲來。
-
很快,四人走進廂房,各自坐在凳子上。
圓靜將自己頭上戴著的斗笠摘下來,那張眉目如畫的臉徹底顯出來。
他太白,那黑符文刻在他臉上有些猙獰,破壞了他上那種寧靜的氣質,以至于了念忍不住思考當他臉上沒有這道符文時,風采是不是更盛如今。
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了念從小就在宗門里長大,宗門里歷代出彩的人了念全部都有了解——
三百年前無定宗弟子圓靜橫空出世,風華過人,于佛法辯論一途力同輩天驕。
圓靜未滿百歲就功晉結丹期,鞏固修為后出關,就被授予執法長老一職。因他要外出周游天下傳播佛法,所以無定宗沒有馬上讓他為佛子,而是打算再等一段時間。
圓靜傳播佛法那個階段時,信奉佛門的信徒數量劇增。
了念一直相當敬仰這位執法長老,他記得自己一開始在典籍上看到圓靜居然已經坐化時,還非常憾。
但原來……
事的真相如此不堪。
那位曾經聲名鵲起的執法長老居然于苦海中不得超。
那師兄怎麼辦?
師兄必須要渡劫,可如果師兄真的了,會不會也像執法長老一樣失了他的佛道?
小和尚思緒很。
“喝口茶吧。”
衡玉了念的頭。
手真是不錯。
不過覺得還是了悟的頭手更好:)
聽到衡玉的話,了念回過神來。
他垂下眼,連忙捧起茶杯喝茶,一時之間都沒注意到衡玉在他的頭。
了悟倒滿茶水,親自把茶杯推到衡玉面前。
瞧見他這個可以說是下意識做出來的舉,圓靜眉心擰了起來。
衡玉捧著茶水,對圓靜說:“前輩,我們現在來聊些正事吧。”
“你想聊什麼。”
衡玉平靜道:“近來平城出現了一位修習采補之的妖,似是和合歡宗有關系,不知道前輩認識嗎?”
圓靜閉眼,沒有說話。
但他的反應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東西了。
衡玉繼續道:“前兩日有個認識的道修被采補了。”
圓靜猛地睜開眼睛。
他著茶杯的手不自覺變得用力起來,艱難而生地出聲。
“原來如此,這就是道友一直在激怒我的原因嗎?我很好奇道友是如何猜到我與的份。”
“香囊。”衡玉從儲戒指里取出那個用僧一角制的香囊。
瞧見這個香囊,圓靜苦笑:“我懂了,我想去見見那位道修。”
衡玉和了悟對視一眼。
還是了悟出聲做了決定:“可以,請前輩跟我們走上一遭。”
倒出來的茶水還沒喝完,幾人又再次起離開這家酒樓。
外面還在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衡玉撐開油紙傘,緩緩走進雨幕中,在前方帶路。
素油紙傘下,的黑長被風刮得掀起一角擺。
大概走了幾百米,就走到了樂居樓門前。
直奔天字號房,衡玉抬手叩門。
稍等片刻,逍遙子的二徒弟過來開門,瞧見衡玉一行人他微微一愣:“不知道友——”
“叨擾了,我們想來瞧瞧周道友的況。”
“師兄他現在還在昏迷。”二徒弟邊說著邊往后面退開幾步,請衡玉他們先進來。
走進廂房里,衡玉發現道卓和慕歡也在。
朝他們頷首示意,回神做了個請的作:“前輩請。”
圓靜沉默著走到床榻前——
這個躺在床榻外側的道修年輕而俊秀,此時臉蒼白境界掉落,而且靈損,明顯是剛被采補過。
道修上還沾染有淡淡的妖氣息,這氣息對圓靜來說絕不陌生。
正因為不陌生,他才覺得自己心口鈍痛,好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他這個反應,讓道卓和慕歡覺得奇怪。
兩人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道卓開口補充:“貧道已經追查那妖兩月有余。三個月前那妖在道宗勢力范圍將我三個師弟……”
圓靜只有一張臉仍如青年模樣,他其實早已暮蒼蒼。
聽到道卓的話,他忍不住苦笑出聲,在這一瞬間就連臉也仿佛蒼老了十倍不止:“我知曉了……我都,知曉了……”
說完這句話后,他就緘默在一旁。
“前輩。”道卓上前,想要好好追問。
衡玉抬手攔住他,默默搖頭。
道卓疑不解,但人是衡玉帶過來的,道卓想衡玉此時搖頭應該是另有安排,于是他默默退了回去。
“人已經看過了,前輩要跟著我們回我們的住嗎?”衡玉側頭去問圓靜。
圓靜點頭,沒有出聲。
-
回到他們居住的酒樓后,衡玉招來店小二,給圓靜訂了間新的廂房。
平城外來人口不多,除了衡玉他們住著的三間天字號房外,還剩下一間天字號房,正好能讓圓靜住進去。
一行人上了樓,走到廂房門前時,圓靜不發一言直接走進里面。
衡玉和了悟對視一眼。
衡玉說:“我們也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急不得。”
雖然衡玉不知道況,但從所掌握到的信息來看,圓靜這位圣僧和不知名妖間的故事未必順遂。
如果親口道出,可能就是在自己心上剜一刀,圓靜不樂意開口衡玉也能理解。
所以不急。
“的確急不得。”了悟點頭。
往里走,最先經過的是了悟的廂房。
他推門走進廂房里,回關門時發現衡玉還站在門外。
“怎麼了?”
“之前在樓下時,師兄說如果我想,你可以為我試一試制香囊,這句話還作數嗎?”
了悟一怔:“這不是主讓貧僧配合你的言行嗎?”
衡玉誠懇道:“但我也是真心想讓你為我制香囊。”
了悟抿起角。
他想了想,說:“這樣吧,貧僧再和主賭上一局,如果貧僧輸了,貧僧會為主制香囊。如果主輸了,就請主為貧僧做一席素菜。”
衡玉打了個響指:“這個提議相當合理,不過我們要賭什麼?”
“兩天之,如果你能讓圓靜開口說出過往的事,就算你贏;反之就算你輸,你看如何?”
衡玉回頭了圓靜那閉的廂房門:“有一定難度,不過可以試試看。這個賭約我接下了。”
轉過頭來,滿眼期待看著了悟:“香囊可以用僧一角制嗎?”
了悟抿,角上揚些許弧度:“不能。”
“那這個賭約我虧了。”
“主可以不賭。”
衡玉攤手:“行,就這樣吧,我不得寸進尺了。”
反正今天已經調戲得夠多了,現在可以暫時適可而止:)
人要學會知足。
-
回到廂房后,衡玉繼續練字。
練完字后,衡玉側耳聽了聽,發現沒再聽到那些淅淅瀝瀝的雨滴聲。
走到窗邊,兩只手一起用力推開窗戶。
雨后碧空如洗,空氣也變得清新不。
衡玉了個懶腰,重新走回桌邊畫起一悟小和尚的q版漫畫。
又畫了兩個故事,衡玉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思考著這幾天的事。
首先是那個妖。
修煉有采補之,可能是合歡宗之人。
和圓靜分明有一段緣,為何卻采補?的境界又為何會從結丹期掉落到筑基期巔峰?
其次是圓靜。
三百年前風采過人,宗門對外宣稱他早已坐化,可實際上他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右臉有那枚象征著無定宗棄徒的黑符文。
當年到底有什麼。
在酒樓大廳時,衡玉每每說些挑逗了悟的話語,做些帶著挑逗質的作,圓靜都有很大的反應。
衡玉猜測,當初那個妖勾引圓靜時,很有可能就是用了類似的手段。
所以在看到和了悟時,圓靜總是會不自覺代他和那個妖。
但——
和了悟是不一樣的啊。
衡玉垂下眼,看著自己剛剛畫好的q版漫畫。
覺得,這場賭約了悟肯定輸定了。
-
傍晚,衡玉出門一趟,路過圓靜的廂房時發現對方的廂房門依舊閉。
想了想衡玉還是沒上前敲門——
今天圓靜緒起伏太大,給他一些時間冷靜下來比較好。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兩天。
這兩天里,道卓和慕歡來酒樓找過衡玉,想詢問況,衡玉只是搖頭讓他們耐心等待,等時機了再開口告知他們。
道卓脾氣好,但慕歡子就比較沖了。
不耐煩道:“何時時機才能?如果等上太久,那人又行了怎麼辦?”
衡玉哪里沒看出來,慕歡這是想趁機向道卓獻殷勤。
可是想拿做筏子獻殷勤,也要看會不會配合。
衡玉兩手抱臂,倚著墻毫不客氣道:“慕主這脾氣該收斂些,我不是那些慕你的男修,不會慣著你的脾氣。”
慕歡跺了跺腳,語氣和下來:“好好好,此事是我錯了,你莫要氣惱。”
“那麻煩二位打道回府吧。”衡玉說。
等兩人離開,衡玉轉過,就看到了悟穿著月牙僧袍站在三樓那里看著。
“在看什麼?”衡玉揚。
“賭約的時間就要到了,主還不行嗎?”了悟問。
衡玉快步走上三樓,站在了悟邊。
“別。”
“嗯?”
衡玉靠近了悟。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圓靜那閉的廂房門緩緩被人從里面打開。
披袈裟的圓靜依舊是眉目如畫的模樣。
他兩只手握著門邊,目落在衡玉上,輕嘆口氣:“如果道友想讓我出來,直接敲門就是,又何必如此行事。”
衡玉眨眼。
這不是趁機調戲,把圓靜當做助攻嗎。
但圓靜已經出來,衡玉只好默默往后退開:“不知前輩有空嗎,我的確有些事想要找前輩。”
圓靜很清楚的目的:“你是想知道我的過往?”
衡玉并不奇怪圓靜能猜到。
畢竟是三百年前力同輩無數天驕的無定宗佛修,猜不出來才奇怪。
“前輩沒有猜錯。”
“那些事我不愿再提起。”
圓靜直接拒絕。
他的口風不風,好像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衡玉輕笑,沒有因為他擲地有聲的拒絕而懊惱:“我相信我可以打前輩。”
“前輩好奇我是如何攻略佛子的嗎?我與了悟,和你想象中的其實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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