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英被帶到帳篷嚴加看守起來。
想看看謝青的傷勢,胡們不許靠近,直接將奄奄一息的謝青拖走了。
瑤英心中暗暗著急。
假裝認識曇羅伽是個的好辦法。
瓦罕可汗忌諱曇羅伽,又很佩服他以病弱之堅守王庭十多年,這一次不僅和他立下互不侵擾的盟約,還發誓不管將來發生什麽,北戎絕不會傷害他的家眷——曇羅伽有個姐姐。
在書裏,殺叔弒弟毫不手的海都阿陵也遵守了這個諾言。
王庭覆滅後,曇羅伽的姐姐活了下來。
辦法很好,可海都阿陵太敏銳,瑤英急之下撒的謊不可能真的唬住他。
海都阿陵現在急著去沙城和瓦罕可汗匯合,所以沒有理會,等他回來,怎麽應對?
本不認識曇羅伽。
不,不用等海都阿陵回來,假如他在沙城見到曇羅伽、問起,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瑤英盤坐在氈毯上,心中飛快算計。
不能慌,謝青他們的安危係於一,得冷靜下來,趕在海都阿陵回來之前想到搪塞他的辦法。
或者想辦法逃出營地。
這裏和王庭很近,隻要能逃到王庭,北戎的人不敢去王庭捉拿。
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塔麗進帳送來瑤英的午飯,幾隻麵餅,一碗湯。
瑤英托為謝青送些傷藥過去。
塔麗畏著不敢答應,已經如願回到故鄉,不敢輕易冒險。
瑤英沒有強求。
塔麗一臉慚,出去時遲疑了一下,勸道:“公主,您已經到了這裏,還能逃到哪裏去?這裏和中原有八千裏之遙,您就算逃出去了,也回不了中原。不如以後就安心跟著阿陵王子,他很會打仗,其他王子都很怕他。這裏雖然沒有中原繁華,您照舊可以和以前一樣過著尊貴的生活。”
知道公主這一路都在暗中打探隊伍的人手布置,想要逃跑。
瑤英沒說話,低頭吃餅。
海都阿陵冷沉,不能真的屈服,一旦屈服了,他還有更多手段來折磨,會像他馴服的那隻神鷹一樣,即使擁有一雙堅實的翅膀也永遠無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而且他不會對謝青他們手下留。
瑤英心中忐忑,沒有胃口,強迫自己吃完湯胡餅。
如果要逃跑,一定得有足夠的力氣。
這半年來一直試圖在逃,逃出葉魯部,逃出荒原,逃出海都阿陵的控製,十五歲的一半時都在擔驚怕中度過,每天晚上睡之前在盤算怎麽逃跑,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鼓勁,告訴自己一定能回到中原。
很想阿兄。
瑤英鼻尖發酸,低頭,從袖子裏出那枚夜明珠。
烏孫馬死了,這是李仲虔送給的禮中,唯一還一直帶在上的東西。
每當害怕惶恐的時候,就拿出這枚珠子,一想到阿兄,就不怕了。
瑤英手指輕地挲夜明珠,出了一會神,歎了口氣,來一個看守的胡,遞出夜明珠。
胡帶騎馬穿過流沙河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上的夜明珠,當時就出了垂涎之。
聽塔麗說過,這樣的夜明珠可以從君主那裏換下一個小部落。
胡一愣,目驚喜之,接過珠子,立刻揣進懷裏,用胡語道:“我隻幫你引開其他人,能不能逃得了,就看你自己的了。”
瑤英點點頭,用胡語回了一句:“你要是不遵守諾言,我就告訴海都阿陵此事,拉你一起陪葬。”
胡臉上閃過一道厲,權衡了一下,抬腳出去了。
瑤英垂眸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裏仿佛也空落落的。
隨即苦中作樂地笑了笑。
不愧是阿兄說的拂林國寶,危急時刻還能派上用場。
海都阿陵去了沙城,帶走了一部分親隨,不過營地的防守依舊嚴。
兩天後的一個晚上,胡帶來一套北戎人的裝束給瑤英換上,帶到了關押俘虜的地方。
俘虜們沒有帳篷可住,大多是隨便紮一座草籠將十幾個人圍起來,任他們在寒風中宿。
謝青刺殺海都阿陵,了一場鞭打,被人抬回來,其他人怕被連累,不敢接近,這幾日都是其他親兵在照顧。
瑤英走進草籠,跪在謝青邊,低聲音道:“是我。”
其他人立刻認出,沒有出聲,眼皮低垂,“公主,我們沒攔住謝青,怕海都阿陵欺侮您,想和海都阿陵同歸於盡。”
瑤英歎口氣。
之前瓦罕可汗病倒的消息傳來,覺得是天賜良機,已經在暗中聯絡人手準備逃跑,但是海都阿陵沒有離開,不敢貿然和謝青他們見麵。謝青不知道在謀劃什麽,突然刺殺海都阿陵,打了的計劃。
現在即使計劃倉促,他們也得跑了。
瑤英不能責怪謝青衝壞事,謝青隻是想盡快救離虎口,為此,這個忠誠的護衛可以隨時慷慨赴死。
扶起謝青,喂喝了幾口清水。
謝青格健壯,麵孔端方,因為這個,穿上男裝以後,從來沒有人懷疑過的份,這些天北戎人也沒發現是子。
渾是傷,躺在瑤英的臂彎裏,哼都沒哼一聲。
瑤英輕輕喚:“阿青。”
謝青眼皮了幾下。
瑤英小心翼翼不去上模糊的傷口:“海都阿陵離開了,這兩天營地裏肯定會有場,你們夜裏警醒些,聽到靜,我們就找個時機逃走,你能撐得住嗎?”
錯過這個機會,在被押送到北戎牙帳前,他們找不到其他機會逃走。
謝青嚨裏發出幾聲模糊的聲響,手掌握拳。
可以撐得住。
瑤英不敢多待,留下一罐傷藥和一柄匕首。
胡帶回帳篷,第二天,塔麗照舊為送來胡餅湯。
瑤英藏起胡餅,等到日落時分,換上小袖衫,收拾了所有能帶上的東西,盤坐在帳篷裏,靜靜地等待。
夜時分,營地慢慢安靜下來。
瑤英心中怦怦直跳,側耳細聽。
帳篷外傳來一陣嘰嘰呱呱的說話聲,那個拿走夜明珠的胡把其他幾個胡引開了。
瑤英耐心多等了一會兒。
靜夜裏忽然傳來幾聲喝問,接著是雜的馬蹄聲,有人大喊著召集人手,晃的火投映在帳篷上,接著,風中送來燃燒的嗶啵嗶啵聲。
嚷聲四起:“有敵襲!”
守衛們一半奔去救火,一半奔去阻攔襲的人,海都阿陵不在,守衛們群龍無首,不像平時那麽井然有序。
關押的俘虜有的抱頭蹲在地上,抖如篩糠,有的張了一陣,撒逃向茫茫夜之中。
營地一團。
親兵們用瑤英給的匕首挑斷捆縛在腳上的鐐銬,背起謝青,趁逃出草籠,找到瑤英的帳篷。
瑤英指指東邊:“東邊有馬!”
親兵撿起幾把死去的守衛掉落的武,將瑤英圍在最當中,向著東邊奔去。喵喵尒説
北戎人忙著廝殺,胡不知蹤影,瑤英早就束起長發換了裝束,守衛一時沒注意到,和親兵們混在四散奔逃的俘虜當中,慢慢靠近東邊。
迎麵幾個北戎人殺了過來,大大嚷,引來了十幾個守衛。
親兵拔刀,咬牙一路殺了過去,果然看到東邊馬圈裏係了十幾匹馬。
守衛追了上來,親兵不敢耽擱,攙扶瑤英和謝青爬上馬背,一人搶了匹馬,狠狠夾一下馬腹,衝出營地。
夜深沉,他們狂奔幾個時辰,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遠。天漸漸發亮,後是一片茫茫無際的黃沙,前方也是起伏的低矮沙丘,除了長年被風侵蝕的巖堆之外,隻有零星幹枯的植被。
親兵們對一眼。
他們能靠著日出辨別方向,但是他們不知道該往哪逃。
幾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繼續朝東邊走。
不久後,他們發現自己迷路了。
瑤英掀開臉上蒙的輕紗,看著遠一座座起伏的沙丘,歎了口氣。
知道海都阿陵和瓦罕的兒子們不和,放出消息,讓其他王子懷疑海都阿陵的營地裏藏有很多從河隴搶來的金銀珠寶,還有武。
海都阿陵早就在暗中培養人手,確實私吞了不財。幾個王子對此早有耳聞,又聽到風聲,果然起疑,派出人手打聽。
瑤英被海都阿陵囚,那些人的探子以為是個尋常漢,找探問。故意說得含含糊糊,指引他們找到海都阿陵從葉魯部掠奪來的財寶。
幾個王子認定海都阿陵私藏了武和珠寶,決定趁他去牙帳探瓦罕的時候發兵來搶,搶到了他們就瓜分幹淨,讓海都阿陵有苦說不出。
拿走夜明珠的胡不僅從這裏獲益,也是其他幾個王子的應,胡以為聽不懂胡語,和其他探子說話時沒有顧忌,聽到了其他王子準備襲營地。
按瑤英的原計劃,謝青沒有傷,他們不用逃得這麽狼狽,還可以抓住一個小頭目威脅他帶路。
現在他們卻迷了路。
瑤英拍拍馬脖子,道:“天無絕人之路,繼續走吧。這裏離王庭近,每隔百裏有一座綠洲小城,我們總能找到有人的地方。”
親兵們應是,重新抖擻神,繼續朝東疾馳。
又走了幾十裏地,眼看著西邊天空燒起璀璨的雲霞,親兵忽然指著遠,驚喜地道:“那裏好像是一座土城!還有人!”
瑤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東南邊果然矗立著一座地勢較高的土城,看去有人工雕鑿的痕跡。
土城外麵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大道,大道上約可以看到騎著駱駝和馬匹的人影。
有人煙的地方就能打聽到怎麽走出沙漠。
瑤英幾人神一振。
一名親兵先打馬去查探了一回,回來稟報:“那座土城好像是商人打尖歇腳的地方,沒看到北戎人。”
瑤英舒了口氣,對其他人道:“我們慢慢靠過去,待會兒見了人,你們別開口,我找人打聽這裏是哪裏。”
西域的各個城邦部落都有自己的語言,路上一直跟著塔麗學胡語,雖然口音不地道,至能和胡商對話。
親兵們應是,掩上頭巾遮住麵孔,打馬馳向土城。
靠近土城,漸漸有駝鈴聲和說話聲傳來,有趕著大車的商人停在路邊談,討論王庭和北戎這次訂立的盟約能持續多久,會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意。
瑤英不敢進土城,在城外大道上找了個為胡商喂駱駝的年打聽。
年看著那雙在麵紗外的麗明眸,磕磕地為指引方向,告訴這裏是王庭治下。
瑤英謝過年,取出上帶的波斯銀幣,找商隊的人換了些食。
這晚他們在土城外麵休息,謝青中間醒了幾次。親兵流站崗,聽到一點靜就張地跳起來。
還好一夜無事。
第二天,瑤英他們按著年的指引往東南走。
很多商隊和他們同一個方向,大道上馬蹄噠噠,駝鈴聲聲,人聲笑語,有穿錦袍、戴氈帽、留著兩撇小胡子的胡商坐在馬車上彈奏琵琶,樂曲歡快激昂。
瑤英許久沒見過這種太平景象,聽著琵琶聲,不由得想起涼州那支慘死在大王子刀下的商隊。
西域戰紛飛,北戎所到之,十室九空,大概隻有在佛子治下的城邦才能看到這樣繁華的景,也隻有他的臣民有這樣的閑逸致,行商路上還不忘帶上琵琶、橫笛、手鼓。
可惜那位佛子活不了幾年,聖城慘遭屠城,西域這最後一片清淨之地也將生靈塗炭。
瑤英慨了一會兒,琵琶聲聲耳,悅耳的調子像在心頭響,的心不跟著曲調起伏,跟著調子,哼起了一首小曲。
突然,高空中傳來兩聲鷹戾,琵琶聲一滯。
瑤英愕然勒馬,抬起頭。
一隻雪白大隼從頭頂飛掠而過,翱翔的姿悉無比。
瑤英上滾過一道栗。
親兵們也注意到頭上的鷹隼,臉大變。
這幾個月他們常常看到這隻鷹隼跟隨在隊伍後麵,一看到那對灰白的翅膀就知道那是海都阿陵的神鷹。
“海都阿陵來了!”
親兵們握韁繩,聲音微微發抖。
瑤英強自鎮定。
不會這麽巧,不會這麽倒黴……
的視線追隨著白隼,看向遠方,鷹隼飛低了些,大道北側的沙丘上突然多了一抹黑。
黑慢慢移——那是一麵被狂風拍打的玄旗幟,接著又是一麵。
十幾麵黑旗幟迎風招展,宛如黑夜降臨。
海都阿陵的戰旗。
隨著玄旗幟出現,一排排著玄戰甲的騎士出現在土城西側,他們的坐騎踏著整齊的步伐踏過平坦的沙地,朝著大道的方向馳來。
瑤英勒馬回頭。
另一側的沙丘上也出現十幾麵玄旗幟,黑甲騎士手執長刀,緩緩靠近。
打頭的男人一織金錦袍,馬背上的軀高大壯碩。
琵琶聲停了下來,商隊的人發現藏在沙丘後的士兵,認出海都阿陵,嚇得麵如土,丟下貨,掉頭想跑,另一麵的黑甲戰士也近了過來。
胡商們哇哇一氣:“北戎人來了!北戎人來了!”
親兵們圍在瑤英邊,防止被擁的人流車流衝走。
瑤英攥住韁繩,幾個月來的煎熬霎時全湧了上來。
一次次小心試探,一次次擔驚怕,一次次絕。
那些都不算什麽……可以承,但是為什麽又要在剛剛到一點難得的平靜和自由的時候再次讓陷絕?
海都阿陵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山丘上的海都阿陵慢條斯理地舉起長弓,對著慌的人群彎弓搭箭,眨眼的工夫連五箭,箭勢剛猛,破空而至。
幾聲慘響起,接連有人跌落馬背。
瑤英回過神。
海都阿陵沒有認出,他的目標好像是這些商人?
不,他的目標是大道上所有活著的人。
瑤英心念電轉,驅馬疾走:“和這些人一起逃,他們知道哪裏安全!”
現在海都阿陵沒認出,等他把人殺得差不多了,還是會落到他手裏。
這一次海都阿陵不會放過。
知道他會怎麽懲罰不聽話的人。
親兵飛快應是,護著瑤英奔逃。
胡商們紛紛丟棄駱駝、大車,騎馬逃命,那些負責押運貨的奴仆隻能跟在後麵狂奔,沙塵滾滾,卷得漫天都是。
瑤英被嗆得連連咳嗽,抬頭環顧一圈,發現海都阿陵沒有急著殺人,而是手持長弓跟在後麵驅趕他們。
他在小包圍圈,像捕獵一樣,先把獵趕到提前布置好的陷阱裏,再一個個捕殺。
這一次真的不能再被抓回去了。
瑤英心髒狂跳。
三麵都是北戎兵,他們和胡人一起策馬狂奔,海都阿陵時不時淩空出五箭,就有幾個人倒地而亡,眾人急著逃命,互相爭道,最後所有人被迫逃向一地勢低窪的凹地。
前方唯一的缺口戰旗飄揚,他們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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