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房間的。

扶著扶梯下樓的時候,差點摔倒，有悉的聲音在喊，讓小心,卻沒有最期待的那道聲音。

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停步,跌跌撞撞往樓下走去。

自驕矜,爹娘疼，兄弟讓,便是去顧家，也無人敢說什麼……這樣養尊優近四十年,把的『』子養得驕矜萬分，不知收斂。

當然知道自己脾不好，可那又如何？

既有這個資本，又何必為旁人委屈自己？從雪芽那邊聽到那番話時，是怒火沖天,恨不得好好訓斥蘭因一番,可聽完蘭因那番話,卻是六神無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便神志不清出門。

“夫人？”

孫掌柜率先看見,正想給問好,卻見臉『』蒼白,腳步趔趄，他忙湊到跟前，驚疑出聲,“夫人，您怎麼？”

王氏沒回答。

白著一張臉往外走，甚至連一向疼的顧都顧不上。

顧原本坐在一邊等著王氏下來,瞧見過來的時候立刻站，未想王氏連看都沒看便出去，從未見過母親這般，回想先前聽到的那些話……不由朝樓上看一眼。

可樓走廊空無一人，倒是能看見那間廂房敞開著，只是離得太遠，本瞧不見里面的形。

余瞥見蘇媽媽追過來，可憐老人家一大把年紀，這幾日又是舟車勞頓，又是為們的事『』心不，這會還得吁吁去追人。

“蘇媽媽，母親怎麼？”顧只能問。

蘇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停下步子嘆口，“先回去再說吧。”走前，也朝樓看一眼，瞧見那邊依舊沒什麼靜，一邊搖頭一邊無奈嘆追著王氏出去。

回去的路上。

王氏閉雙目，一句話都未說。

顧和蘇媽媽幾度想開口，見這般，又不知該說什麼。

等馬車停下，王氏不等人攙扶便匆匆掀簾子下馬車，的太急，差點摔倒。

眾人神『』微變，驚呼出聲——

“夫人！”

“母親！”

這要擱在從前，王氏早就要發脾，可今天就像失魂一般，一句話都不說，咬著牙扶著馬車站穩，不等人過來扶便腳步匆匆往屋中走去。

顧府的下人從未見過王氏這般，不由都面『』驚愕，他們小聲問蘇媽媽，“媽媽，夫人這是怎麼？”

可蘇媽媽這會哪有心回答，只留一句“做你們的事”便跟著王氏去。

顧也連忙跟過去。

對王氏是有的，或許是母連心，或許是因為這些年王氏沒有保留的寵，讓即與王氏分開多年也有那份天的在。如今見這般，自然無法坐視不管，匆匆追著王氏過去，可本就弱，這陣子因為心不好更添幾分病弱，等追到王氏屋子的時候是連連。

扶門站穩，握著帕子抹一把額頭的汗，正想抬腳去，卻聽里面說道：“夫人這是做什麼？”

“回臨安。”

“現在就走？”蘇媽媽吃驚。

“嗯。”王氏一邊收拾東一邊啞著嗓音應一聲，昨日才來汴京，本就沒什麼東，新買的那些東還在一旁堆著，卻連看一眼的心都沒有，把東丟到一旁，形如枯槁站在原地，余瞥見的顧，才說一句，“你來得正好，去收拾東，我們現在就回臨安。”

實在不想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

只要想到蘭因的話，還有那雙漠然的眼神，就不想再繼續待下去，心里像是被針扎一般，王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從那個一向聽話的大兒那邊聽到這樣刺骨的話。

偏偏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脾也發不出，只想逃避。

心里又跟著難來。

沒想到蘭因對的怨有這麼重，這些年，們母分雖然淡薄，但蘭因每次見到都會恭恭敬敬喊母親，有時候頭疼難，還會親自在邊侍疾。

為無論做什麼，蘭因都會如此，沒想到……

先前的恐慌再次攫取的神智，不知道該怎麼辦。

除當年顧走丟，這大概是王氏平第一次對一件事無可奈何，蒼白著臉扶著拔步床著，正想坐一會，卻見顧還站在門口，不由蹙眉，“怎麼不去？”

顧猶豫著沒出聲，有些話，其實昨晚就想和王氏說，如今……怕不說便真的得離開汴京，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抬腳屋，看著王氏咬道：“母親，我不想回臨安。”

屋中一陣寂靜。

原本在收拾東的蘇媽媽都停下，王氏更是皺眉，“什麼意思？不回臨安，那你想去哪？”為是怕方家，勉強溫聲安道，“你放心，方家那邊我經解決，方淮葉……”

說到這個名字，臉上閃過一抹戾『』。

“如果你是擔心這個小畜，你大可放心，母親早就在臨安城布下天羅地網，只要這個小畜出現，我就要他好看。”

顧垂著眼簾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聲咕噥道：“不是因為方家，也不是因為方淮葉……”

“那是因為什麼？”想到先前鋪子掌柜說的那些話，王氏忽然變臉，“你是為蕭業？！”

未聽到顧答話，王氏心下一沉，想到昨晚母親的話，不由厲聲質問，“你在蕭家到底做什麼，你姐姐和他和離真的跟你有關？蕭業為什麼要關你閉？”

王氏連著幾個問題，聲音一句高過一句，顧被質問得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

還是雪芽過來聽到，跪在地上替辯駁道：“夫人，您誤會主子，大小姐和世子和離本不關主子的事，主子什麼都沒做。”

“那你來說，”王氏怒目，“為什麼姓蕭的要把關在屋子不準出來！”

這要是從前，王氏自然不會懷疑顧，如今……想到蘭因不同往的態度，王氏的心里就像是被上懷疑的子，讓忍不住去揣測。

如果真是兒做什麼，那麼蘭因這次對緒大變也就有理由。

“這……”

雪芽自然是清楚的，但怎麼可能說？怕主子被夫人厭惡，只能扯謊，“蕭世子這陣子本就神智不清，誰知道他……”還說，卻被顧打斷，“和阿業無關，是我，是我大晚上跑到他房中勾-引他！”

“主子！”

雪芽驚喊出聲。

可然來不及，蘇媽媽和王氏的臉徹底沉下去。

“——你！”

王氏，手跟著高高抬，似是要朝顧打去。

顧竟也不怕，依舊仰著頭抬著臉，“我知道我不知恥，您要打就打吧。”眼見王氏神變幻幾番，可抬的手卻始終不曾落下，顧知心里還是疼的，不由紅著眼眶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話都與說出來，“母親，這些年，我從未有一天忘過他，我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王氏得渾發抖，就連聲音也跟著一一的，“那是你姐夫，是你姐姐的丈夫，你……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顧聞言也白臉，有那麼一瞬間，心中充斥著恥和愧疚，但對蕭業的喜歡還是讓看著王氏說道：“可他現在經不是，娘，您幫幫我。”朝王氏膝行而去，兩只弱無的雙手抓著王氏的擺，那張雪白的小臉就這麼仰著淚眼婆娑看著王氏，“我這輩子也沒求過您什麼事，您幫幫我好不好，您從前不是也想過讓我嫁給蕭業的嗎？”

“你在說什麼混賬話？”王氏變臉。

腦中卻像是被人醒一段過去的記憶，好像的確有過這個念頭……

那個時候兒剛被找回不久，從雪芽口中知曉兩人的過往，那會對兒充滿愧疚，便想著若是這兩人當真投意合便讓他們在一也無妨，至蘭因，日再替選一門好的。

那會是怎麼想的呢？

想，蘭因是被母親教養出來的千金小姐，什麼都會，想要找一門好的親事實在太容易，可兒不一樣，在外面吃那麼多年的苦，什麼都不會。

可來蕭業不同意，就連那一向不管事的婆婆也格外反對，母親更是把一通訓斥。

也只能罷。

為過去那麼多年，兒早就忘記蕭業，那次非要跟著蕭業走也只是因為兩人從前相依為命，而且也不覺得兒會做出敗壞門風破壞姐姐婚姻的事，沒想到……

“您知道我婚前夕有多害怕嗎？”耳邊忽然響蘭因先前與說的話。

蘭因婚前夕……

王氏記得蘭因婚前一日曾來找過，那日說什麼？好像是說“母親，我明日就要嫁人，我……”可那會聽說兒病，哪有心思理會蘭因？匆匆一句“知道”便直接出去。

那個時候想說什麼，是想說遠赴汴京害怕嗎？

這些從前被忽略的事，如今想就像銳利的刀鋒刺得心痛如絞，捂著心口，第一次為蘭因淚流滿面。

“夫人！”

“母親！”

耳邊聽到兩聲驚呼，王氏昏過去，在步沉沉的黑暗前，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說的對。

對而言，從來都不是稱職的母親。

……

王氏的昏『迷』讓顧府兵荒馬『』。

蘇媽媽又是著人請大夫，又是讓人照顧王氏，好歹等大夫看完說沒事，這才放心，讓做事仔細的丫鬟在夫人跟前伺候，蘇媽媽沉著一張臉走出去。

這些年夫人無心管家，侯府中饋移到房那邊，這個管事媽媽也許久不曾過怒，至許多人都忘從前的雷厲風行。

當年王老夫人怕自己兒不諳世事，去侯府會出事，特地把調-教多年的蘇媽媽送到王氏這邊，其中殫心竭慮，不可謂不深。

“蘇媽媽，母親還好嗎？”顧在門口，不敢去，眼見蘇媽媽出來立刻迎過去。

“勞小姐關心，夫人只是急火攻心才會昏『迷』，小姐若真為夫人著想，日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蘇媽媽形容恭敬，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扎人的刀子，直把顧的臉說得一陣雪白。

回顧家七余年，第一次被蘇媽媽這樣不冷不熱的訓斥，顧神惶惶，在一旁，抿不敢語，雪芽卻得出聲，“蘇媽媽，你怎麼敢跟主子這樣說話！”

顧雖然心里不好，卻還是立刻輕斥出聲，“雪芽……”

雪芽卻未理會顧，依舊叉著腰，一心為自己主子抱屈，“夫人出事，主子是最擔心的那個，您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奴婢，有什麼資格訓斥主子？”

雪芽是跟著顧來府的。

到侯府的時候，蘇媽媽脾收斂許多，便也不知從前那些“風偉績”，對而言，蘇媽媽不過是個一腳踩棺材的老虔『婦』，頂多得夫人信任一些，可再信任，那也是下人。

怎麼能和主子比？

蘇媽媽連與辯駁都懶得辯，目冷淡看一眼便發話，“來人，把這個滿口胡話，不知尊卑的東拉出去鞭打三十，再找個人牙子發賣！”

話音剛落便有腰圓臂的『婦』人上前拿人。

“你們敢！”雪芽瞪圓眼睛，尤不敢信，直到被人拖著出去才覺怕，連忙朝顧呼救，“主子，主子救我！”

顧也變臉，看著雪芽被拖出去，忙轉頭和蘇媽媽說，“媽媽……”

可才喊出兩個字，便見蘇媽媽跪在跟前，“老奴未和您商量一聲就置您的人，實屬不該，可此賤-奴為您要仆，不僅不替您的名聲著想還屢屢攛掇，如今害得我顧家離心，這樣的下人若繼續留在您邊只會禍害無窮！”

說完一叩首，“若小姐覺得老奴做錯，盡管責罰，但就是拼這條老命，老奴也不能再讓這個害人的東繼續跟在您邊。”

顧看看跪在面前的蘇媽媽，又看看被人拖走的雪芽，最終只能紅眼眶，什麼都說不出。

*

蘭因不知道顧府發的那些事。

王氏走，便一個人坐在屋中，初是想繼續看書的，但翻開才覺實在看不下去，索『』也沒難為自己，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中，看著外頭云卷云舒，又見落日余暉鋪照整個天地。

的緒若說一點伏都沒有，自是不可能的。

終究還是個人，是人就不可能對這些一點覺都沒有，蕭業的背叛和冷漠都讓當初神傷幾年，更不用說這連帶著脈的親。

即每次與自己說，就算沒有親也沒什麼，有外祖母，有時雨停云，如今還有齊祖母有齊豫白。

但親這東怎麼說呢？

你不提的時候尚且相安無事，可一提，總是難免有所波瀾。

還好。

縱再波瀾，也不會像從前那樣難過。

眼見艷麗的晚霞從天空一點點逶迤開來，猶如臉上好看的胭脂，點點金照得人心頭都舒展不。

聽到門開，也沒有回頭，只當是停云來，直到肩膀被一只溫熱且極安全的大手握住，蘭因方才回頭，瞧見那張悉的清雋面容時，笑道，仍是那副沒有霾的模樣，“你來。”

“嗯，才下衙。”

齊豫白說著把手中拿著的一個還冒著熱的油紙包遞給。

蘭因有些驚訝，“這是什麼？”味道很香，應該是吃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吃的，打開一看才發現竟是一張餅，許是剛從油鍋里出來，還冒著熱。

“怎麼給我帶這個？”有些好笑。

“不喜歡？”齊豫白蹙眉，“我記得你從前喜歡的。”

“嗯？”蘭因反而有些疑『』，略一想才記來，大概是有一回給表哥他們送東的時候瞧見他們手里拿著餅吃得很香，從未吃過這樣的東難免多看幾眼，那會表哥問要不要也來一張，不敢要，心里卻是心的。

沒想到他會知道，更沒想到他還記得。

蘭因想從前，對這一張餅也幾分興致，笑著說，“喜歡的。”說著又拉著齊豫白坐在一旁，“一道吃吧，這麼大一張我也吃不完。”

而且快吃晚膳。

齊豫白也未拒絕，主撕扯半張，拿在手上吃，見邊蘭因有些驚訝的模樣，他笑道：“沒想到？”

蘭因點頭。

齊豫白便笑著與說，“從前讀書的時候有時候怕遲到，早膳都是邊走邊吃的，來科考，每天都得看書，吃飯的時間更，有時候端著碗幾口就得繼續扎書海里去。”

蘭因聽完卻更加驚訝，“更難想象。”

見齊豫白挑眉，方才笑道：“自小聽表哥他們夸你，說你門門功課第一，看書還不認真，我還為……”

“為我是天縱奇才，不需要努就能手到擒來？”齊豫白笑著接過話。

蘭因笑，“你看著的確很像。”若是別人或許沒這麼大的說服，但齊豫白肯定有，就他這一番態和模樣，便說他是神仙下凡，恐怕都有人信。

齊豫白看，“那現在知道我不是天縱奇才，是不是覺得我上一點環都沒？”

蘭因搖頭。

看著齊豫白，很認真的語，“不，如今我更喜歡你。”

這下倒是到齊豫白驚訝，不等他說什麼，便又聽蘭因說道：“從前把你當仙人，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如今我終放心。”

很說這樣的話，蘭因終歸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著齊豫白的眼睛卻一寸也沒有移開。

四目相對。

齊豫白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也一點點溢開笑容。

這個傍晚，兩人相對而坐，比早間的親，此時的兩人并沒有離得很近，可就只是這樣淡淡說著家常話，兩人都經很滿足。

等吃完餅，兩人收整一番準備回家的時候，蘭因方才和齊豫白說一句，“謝謝。”

“嗯？”

齊豫白似有不解，回眸看。

蘭因便迎著他的注視說道：“我知道你經知道。”雖然他對此一字不言，也未曾用言語寬，但蘭因清楚他是這樣的方式來紓解難過的緒，而也明顯能覺到自己先前還有些萎靡的心經變得平靜許多。

原先那一句藉自己的話變得真實來，齊豫白一個人就足抵消那些強求不得的難過。

齊豫白『』『』的頭，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回家吧。”

“嗯。”

蘭因笑著點頭，“我們回家。”

這個點鋪子經沒什麼人，孫掌柜見他們一道下來也未多想，只當他們是有什麼事要談，齊豫白不近『』的名聲太響亮，至本無人懷疑他們有什麼……蘭因走前便又與他說句，“這幾日外祖母在家，無事我就不過來，孫叔記得有空來家里吃飯。”

孫掌柜自是連連應下。

兩人各自乘著馬車回到家。

晚膳仍是在齊府用的，蘭因從門房知曉外祖母經過去，便也沒避諱跟著齊豫白一道去，才去，還未喊人，便見兩個老太太一道朝他們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