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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靨》 第 5 章 第 5 章

城中局勢每天一個樣地換著變,公卿們瘋狗一般地鬧。

帝臺一片狼藉,他們要讓新帝知難而退,滾回殷地。

帝臺的公卿們已經很久沒有這干勁了。

夏天子統治王朝近三百年,由一開始的鼎盛王權到如今形同虛設的局面,除了諸侯國屢屢犯上抑不住的野心外,夏王族宗親及帝臺一眾公卿舊貴同樣不了干系。

諸侯國連連戰,各國為爭奪領土混戰近百年,而帝臺眾人冷眼旁觀,只要各諸侯國年年的歲貢按時呈上,各諸侯國國君就是打翻了天,夏天子和他的一眾公卿也不會管。

帝臺眾公卿們抬著高傲的頭顱蔑視底下這群爭權奪利的國君們,像是看著幾條狗斗毆,誰贏都無所謂,反正都是狗。諸侯國國君是臣,而帝天子是君,臣天生就該向君俯首參拜。

直到各諸侯國出挑釁帝權的爪子,一步步手試探尊貴的夏天子,帝臺舊貴公卿才開始回過神,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帝權一旦搖,覆水難收。

各諸侯國因為百年間不停的戰事,存活下來的國家個個如狼似虎。如今的楚國趙國魯國三國乃是立朝初期時就有的諸侯國,而齊魏殷三國,則是后起之秀。

六國中,殷君封王最晚。

殷國歷任六代國君,從最初的邊陲部落首領,到后來的殷侯,再由殷侯為殷王君,殷國歷代王室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穩健,殷君們勵圖治,一代傳一代,所有的時間力都用在拓展疆土增強國力上,仿佛是被上天眷顧的寵兒,竟一步都不曾走錯。

走到最后,這個以銅斧為圖騰的國家,將它的圖騰掛到了帝臺之上。

殷君初帝臺時,帝臺公卿舊貴近乎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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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人怎麼敢!

就算六國早已不將夏天子放在眼里,可夏天子仍是帝天子,怎能由一個蠻荒之地來的殷人取而代之?此事前所未有,簡直驚世駭俗!難道殷人不怕被天下人討伐嗎?

然后他們看到了夏天子的諭旨。

那個懦弱膽小一生泡在藥罐子里的病秧子,親手將屬于夏王室的帝位捧給了殷人。

他死前最后一道諭旨,是奉殷君為帝,有異議者,格殺勿論。

這道諭旨,猶如一道掌,狠狠扇在帝臺舊貴的臉上。

夏天子伯贏,在位二十年,十歲登基,一生碌碌無為,是帝臺公卿舊貴心中最佳的天子人選——因為他聽話。公卿舊貴一致認為,伯贏最大的詬病,是未有子嗣,除此之外,再無令人憂心之

不曾想,伯贏晚來的叛逆猶如滔天巨浪,一掀起就淹沒了全帝臺。

“天子瘋了!”伯贏靈前,眾公卿舊貴陣陣咆哮怒聲,“諭旨定是假的!立刻派人斬殺殷君!”

然后他們看見橫陳在帝臺外的百萬殷軍,戰馬蕭蕭,地山搖。

隊伍的最前方,殷國年輕的儲君披甲戴盔,立于青銅王車上,殺氣騰騰,劍指帝臺。

公卿舊貴雀無聲,無人再敢說話。

帝臺諸家心知肚明,死了一個殷君,還有下一個殷君。殷太子會屠盡帝臺滿城為他的王父報仇,然后為新的殷君,新的帝天子。

殷人只會打戰,除了打戰,他們腦子里什麼都沒有,全都是不講理的蠻人。如今帝位擺在眼前,唾手可及,殷人不可能放棄。

他們不能和殷人拼。

于是乎,殷君帶著伯贏的諭旨和帝臺外的百萬殷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登上了帝位。

一年后,帝臺公卿舊貴趁上將軍姬小白領殷軍回殷地之際,帝臺無殷軍看守,做起了他們一年前沒來及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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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小室幽幽油燈下,姬稷看過姬小白傳回的文書后,愁眉鎖。

讓姬小白領軍回殷地國都,是他和王父商議后的主意。只有讓帝臺公卿看到殷軍調走,那些不軌之人才會出馬腳。況且,他們來了帝臺,殷地國都一直在季家的手里,是時候有人回去主持大局了。姬小白是最好的人選。

帝臺早已布滿陷阱,只等著帝臺公卿往下跳。而且,姬小白本該領回去的百萬大軍中,留了二十萬將士在帝臺外的淮水,只待一聲命下,隨時沖進帝臺鎮暴-

姬稷本以為姬小白知,畢竟事該由王父告知姬小白。可是從這一紙焦急難耐的書信上,姬小白分明一無所知,所以才會在得知帝臺公卿鬧事時,十萬火急傳書信給他,問他一切可還好。

王父什麼都沒告訴姬小白。姬小白不知道這只是他們殺公卿的障眼法,就連了二十萬將士,姬小白這個主將也不知道。

王父他……

姬稷眉頭得更深。

既然姬小白一開始不知道,那為何現在又知道了?這才幾天,帝臺的事傳不了那麼快,除非有人提前準備好信使,所以姬小白才會知道。

姬稷在羊皮上寫下回信,并一只青銅令箭給昭明:“這次不要托季衡,找蒙銳,讓蒙銳派人快馬加鞭。”

昭明察覺出他的擔憂,輕聲問:“殿下,怎麼了?”

昭明和其他的隨人不同。在姬稷眼里,昭明不是外人,因著昭明的份,他所有的煩心事,都能和昭明說。

姬稷將姬小白的信拿給昭明看。

他懷疑是季衡故意給姬小白找事,所以才會在姬小白領軍回殷都的時候故意將事告知本不該知的他。m.166xs.cc

姬小白回了,那就是蔑視王命,是罪。

姬小白不回,那就是知不救,也是罪。

“二哥……”姬稷看了眼昭明,心中五味俱陳:“二哥他事先竟不知道帝臺的事另有權衡。”

昭明默不作聲。

姬稷眉心。

昭明沉思片刻,道:“好在二王子得知事后,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姬稷:“是啊,還好他先問了我。”

由他告知二哥真相,再由他將這件本不該出現的事上稟王父,兩邊知會一聲,二哥就能繼續領軍回殷都,不必為難做選擇。然后一切照舊。

姬稷本不該繼續想,可他怔怔出神,仿佛看見遠在千里的姬小白有多焦急。

飛來橫禍,著實倒霉。

不管姬小白是否折返帝臺,帝臺里對付公卿的事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季衡老謀深算,輕易不會擅自行。是為了遠在殷都的季家繼續掌權,還是背后另有人指使?

昭明忽然起,用擋在前方:“殿下,有人。”

姬稷回過神,聽到的腳步聲,擺擺手,示意昭明退下:“無礙,你速去蒙家。”

昭明翻出窗,離開前躲在屋頂上窺了眼。

視野中,一眉目如畫的跌跌撞撞跑進小室,手里一碗遮了布的陶碗,搭搭的聲音沖姬稷說:“對不起,我來晚了,你是不是壞了?來,吃吧。”

姬稷:“羹是熱的嗎?”

“還熱著呢。”

昭明心中充滿疑,為何殿下會放任這個子不管?

殺了不是更省事嗎?

難道是看中捧來的熱羹嗎?殿下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圖一碗熱羹?

一連好幾天,因為此,殿下只能在夜里點著油燈看書信。因為此白天來南藤樓,一坐就是一天,從早坐到晚。

仿佛沒有其他事可做,和殿下閑聊給殿下送羹就是的全部了。

看殿下的眼神,不是人看男人的眼神,而是人看人的目。但又因為過分熱,讓人想到占有二字。

昭明想到宮中小喂養兔子時的樣子,正如此刻此將熱羹喂到殿下邊的樣子。

憐,疼惜,興,滿足。

二者之間,幾乎毫無差別。

是將殿下當兔子養了嗎?

殿下自己知道嗎?

姬稷滿意地由趙枝枝喂了羹,不錯,比他邊那些小伺候得更好。

或許是喝了熱乎乎的羹,姬稷覺得從到外都是暖洋洋的,為王父擔憂為殷國未來擔憂的愁思暫時放下,的手掌捂在他臉上。

地說:“你的臉好哦。”

姬稷:……

他想拍開的手,可是的手又又暖,他猶豫著就忘記推開,一不留神,已得寸進尺將他腦袋抱進懷里放到膝上。

輕輕地為他作太過溫,他訓斥的話剛到邊又咽回去。

“以前我在家時,時常為我阿姐這樣做,很喜歡。”溫熱的呼吸灑在他面上,“你喜歡嗎?”

姬稷閉著眼:“嗯。”

“你總皺著眉。”指尖撓了撓他眉心,“你以前也這樣嗎?”

姬稷癟癟:“嗯。”

“你有很多煩心事嗎?”

“嗯。”

順著他淡淡的兩道眉輕,“煩心事想多無用,不如順其自然。”

姬稷笑了聲:“是嗎?”

“當然是了。”說:“只要能吃飽穿暖,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事。”

姬稷悄悄張開一條眼晶瑩烏黑的眼珠子盯著他,水亮亮的,像星星,他睜開眼沒有再閉上。

說話的腔調緩慢而輕,表單薄,就只是笑。里說著吃的,仿佛已將它們吞進肚里。

說起吃的,能說一天。有時候還會聊到在邊伺候的兩個奴隸。一個寺人一個奴隨,一個瘦得像柴,一個胖得像水牛,他們總是吵架。

很喜歡的兩個仆人。說,要是沒有他們,會天天哭鼻子。

“今天我要早些回去。”

“嗯。”

“你的那件深已經補好了,明日我就拿過來。”

說的是他一開始從季衡車里穿來的那件,他扔掉以后,讓昭明重新尋了幾件外從來不起疑,以為他是進云澤臺前事先將行囊扔了進來,所以才能一天換一

將他扔的那件外撿了回來,服破了幾個大,以為是不小心被風吹走的,拿回去幫他補。

“不用了,留給你的奴隨穿吧。”

金子的服已經很破很破了。秋風越刮越烈,那件破服已經不足以蔽

趙枝枝沒有拒絕,激地看著姬稷:“謝謝,你真好。”

姬稷掃了掃上短小的,貴人飾以及地為雅,在地上拖得越長越能表明主人的份高貴。而的曲裾連腳腕都遮不住,明顯短了一大截,那袖上好幾個補丁,且料單薄,不是這個季節該穿的。

好幾次,都只穿這一件。

“你的深呢?”姬稷問。

趙枝枝指了指自己:“在上穿著呀。”

“沒有其他的了嗎?”

趙枝枝窘迫搖頭。

帶來的那些華都讓阿元拿去換糧食了。

姬稷站起來,在角落里翻了翻,翻出一件他沒穿過的。

趙枝枝被什麼罩住。香香的,厚實一件,繡著鶴紋海浪,十分致。

撥開腦袋上的新,疑不解著姬稷。

姬稷背對:“拿去,這件我也不要了。”

“送我的嗎?”

姬稷不作答。

趙枝枝高興地將外上。

人雖然格不好,但心是好的。

有些住一起的人會互相換對方的穿。兩個人換了穿,就比從前更親了。最初也有人邀一起住,可們嫌阿元和金子臟,所以就自己住了。

姬稷站了許久,直至后再無靜,他才轉過去。

從樓閣欄桿往外看,正披著他的那件新,新穿在上太過寬大,風一吹飽飽地鼓起來。但似乎極為喜歡。雙手拎著擺,低著腦袋走路,腳步輕快,像是要蹦起來似的。

趙枝枝特意讓阿元將他們僅有的最后一塊黃羊拿出來。

黃羊薄薄的片,放中浸泡一夜。本該放進酒里泡,可沒有酒,只有夏天阿元掏蜂窩時弄的蜂。薄薄的羊片用蜂泡了,再拿去煎,煎的時候就不用放膏了,煎上片刻,蘸點梅醬,就能吃了。

這道黃羊,是趙枝枝能在云澤臺吃到最味的食了。生辰那日都沒舍得吃。因為以為那天能吃到櫻桃

趙枝枝口水咽了又咽,阿元和金子在旁眼睛發直,他們不敢說要吃,他們也不會吃,這樣的味,他們不配吃。

趙枝枝小心翼翼揀了兩塊,一塊送給阿元,一塊送給金子,阿元和金子寵若驚,激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然后趙枝枝捧著裝黃羊的陶碗往外面去了。要將這份黃羊當做新的答謝禮,送給人吃。

最近趙枝枝總是將食拿到外面去,阿元和金子不敢問,東西都是趙姬的,他們也是趙姬的,趙姬要做什麼,不是他們能問的。

他們站在門口,擔憂地朝趙枝枝招手:“小心避開越們!”

趙枝枝頭也不回:“知道啦!”

外面鬧事鬧到現在還沒停歇,云澤臺人心惶惶,也開始鬧起來了。

不知是誰打聽的消息,說云澤臺的主人失蹤了,至今都沒有尋回。

如越孫氏之流,自愿進云澤臺的,是奔著帝太子的夫人之位,甚至是太子妃之位而來,所以們毫無怨言地在云澤臺等著它的主人回來。才等了一年而已,們之前堅信,帝太子剛帝臺,為幫襯王父,肯定日理萬機,等他閑下來,自然就會有空來看們這群人。

可是如今帝太子失蹤了,若是他死了,們可能就要另謀前程。無論主家意愿如何,們是不愿意的。

其他人就更慌張了。要是云澤臺主人死了,們中大部分人會被送到其他地方,然后繼續做主家送給其他人的禮。要是運氣好,或許主家會為們挑選一門親事。但現下時局,哪還有什麼好親事能剩下?

更何況那些會被主家疼惜關的人,早就被接走了,哪還會留在這里?

已經有人開始在庭院跳大神祈福。

趙枝枝也為云澤臺的主人擔憂,但也就憂了不到一刻鐘的功夫,然后將他拋到腦后忘得一干二凈。

對他一無所知,連年紀多大都不清楚,有人說帝太子是高大的胖子,也有人說帝太子是矮小的侏儒,沒見過帝太子,想象不出他長什麼樣子。想不出模樣,自然也就很難想起他。

與其想他,還不如多想想南藤樓人呢。

如同往常一樣,趙枝枝避開第一闕的小路,從杌廊穿過往南藤樓而去。

走出沒多久,迎面上兩個人。

“帝太子到底去哪了?是被公卿們抓了嗎?”

“不知道,也許逃到城外去了。”

趙枝枝想躲開,已經來不及。

“瞧,是趙家那個小東西!”

趙枝枝張地看著攔住去路的兩位人。們住在第一闕,出也就比孫氏和越差了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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