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太子主云澤臺短短兩天時間，趙枝枝的生活天翻地覆。

先是多了五個寺人非要喚主人，加上阿元和金子兩人，邊竟然有七個人伺候，就連在趙府時，也不曾有這麼多人服侍。

人一多，屋子就住不下了。就在苦惱該如何安置這幾個新來的寺人時，家令大人忽然來訪，親自替搬遷。

家令大人說，帝太子已為各位貴分配好居室，南藤樓給了住。

修繕后的南藤樓煥然一新，丹楹刻桷，畫棟飛甍，遠遠去，猶如一個穿紅裳的古畫子，優雅端莊，在云澤臺一眾樓閣殿宇中鶴立群。

云澤臺眾人對這個新的南藤樓垂涎滴，人人都想占為己有。趙枝枝原以為分配宮室時，不會有一份，能繼續在小室住，就已經很滿足了。未曾想，竟搬進了南藤樓。

“家令大人，是不是哪里弄錯了？”趙枝枝實在無法平靜，惶恐不安，“怎會讓我來住南藤樓？論出，無論如何也不到我，難道不該是越和孫氏……”

說到一半，趙枝枝里的話凝住，因為才走進南藤樓一步，烏一室的奴隨小寺人立刻伏首跪拜，他們齊齊喚主人，虔誠歡喜，仿佛天生就是的所有：“主人長壽無虞，奴奴等候多時。”

家令此時朝躬腰，回答方才的疑問：“帝天子統治天下，帝太子是未來的帝天子，是眾諸侯國的小主人，連諸侯國國君都要在帝太子面前稱一聲臣，那些貴族最多也就是太子殿下的仆人而已，哪來的資格在太子殿下面前談出？”

家令生怕激昂的措辭嚇到趙姬，放語氣：“在外面，所謂的好出不過就是比庶民多幾分機會瞻仰圣威，在云澤臺，就派不上用場了。貴只需知道，貴賤與否，全憑殿下喜好。”

趙枝枝立刻應下：“知道了，我知道了。”

家令自覺方才的話令這個怯的趙姬更加慌張，但這些話他不說也會有別人來說，與其讓別人討這個人，倒不如讓他來提點趙姬。

他們殷人與這帝臺的人不同，帝臺的人習慣了以舊貴宗族為主的風氣，但是他們殷人無論賤民還是貴族，從上到下，皆只認一個殷王室。他們的王和太子得了帝臺，帝臺的人自然得一改過去的行事，只奉天子為尊。將來，那些并不服氣的各諸侯國國君也將如此。

“屋里這些人都是伺候貴的奴隸，貴若是不喜歡誰，直接打死即可。”家令恭敬垂眼，“至于外面那些不是奴隸的宮人，若有冒犯貴的，貴也可以隨意打罵，只要別打死就行。”

趙枝枝想說從不打罵誰，又怎會打死他們，奴隸也是人，良民貴族也可能會有淪為奴隸的那天。闔，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只是細聲道：“多謝家令大人提點。”

家令走后，趙枝枝立刻被一室的人圍繞。

這其中有五六歲的小，有七八歲的寺人，也有十一二歲的奴隨。面相端正，態適中，加上年紀小，易于調-教，是人市頗為搶手的那批上等貨。

他們早已被教會該如何伺候貴人，此刻正躍躍試想要在趙姬面前討好。

“奴為貴結。”

“奴為貴梳頭。”

“奴為貴捧。”

“奴為……”

阿元將人趕開：“你們吵死了！都一邊去，有我伺候貴就行。”說完，他沒什麼自信，回頭地看一眼趙枝枝，不自覺學那些人說話：“貴會讓奴伺候的，對嗎？”

趙枝枝抬手，阿元立刻彎腰將腦袋湊過去。

趙枝枝他腦袋，點破他這幾日的心事：“就算有再多的人伺候我，我也不會不要阿元，只要阿元愿意，我會一直留阿元在邊。”

阿元一顆心總算落地，笑著哭出聲：“奴哪都不去，奴要永遠伺候在貴邊伺候。”

金子也湊上來問：“那我呢，我呢？”

阿元：“要稱奴！你想在外人面前讓貴丟臉嗎！”

金子立刻斂聲，沒有像平時那樣拿話懟阿元，低下腦袋問：“貴，奴呢？還會要奴嗎？”

趙枝枝：“當然會要了。”

金子胖乎乎的往前撲，湊在趙枝枝腳邊親了親：“奴最喜歡貴了。”

屋里的新人見金子竟然能夠親趙姬的腳，他們紛紛撲過去，想要像金子那樣得到趙姬的恩寵。

阿元老氣橫秋：“退下，都退下！”

新人們怕阿元，他們看出他是趙姬邊得寵的人，阿元一出聲，他們立刻回去。

全屋人屏息等候趙姬的命令。

人實在太多了，趙枝枝也不知道該讓他們干點什麼，可若是一直不讓他們干活，他們定會嚇得瑟瑟發抖。人人皆怕自己無用，奴隸更是如此。

屋里很干凈，早在到來前就已收拾整潔，為了讓這些新奴不再害怕，趙枝枝吩咐：“你們將這里一。一遍就行，完就去吃東西睡覺。”

特意強調：“不要在廊道睡，去屋里睡，我會讓阿元找幾間屋子給你們住。”

新奴的住定在一樓，年紀小的由阿元來管，超過十歲的由金子分配細活。趙枝枝住最高的屋子，挑了幾個年紀最小的小伴左右，這幾個小不必再做其他事，就只需在屋子里陪說說話就行。

趙枝枝搬進南藤樓三日后，才知道云澤臺其他人的去。

彼時剛用過午食，在廊道踱步消食。從廊道欄桿往下看，南藤樓前的空地映眼簾，宮人正在清掃樹葉。

云澤臺修繕的不止是宮宇，還有規矩。這里儼然已是一個小王宮，眾人分工明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全都井井有條。

屋里有新奴隨時候命，屋外還有宮人供差遣，這些掃地的宮人就是分給南藤樓的人。

新奴與宮人不同之，除了奴籍良籍外，還有一個不同的地方——新奴是趙枝枝的私人財，宮人只是聽命而已，算不得的財。

無論是新奴還是宮人，全都由云澤臺支出糧食，趙枝枝聽到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要真讓自己養這麼多人，只能兩眼一黑昏過去。

因為不用出錢養人，而且還有一筆不小的月銀可領，趙枝枝不能再高興了，甚至開始覺得帝太子回云澤臺是件大好事。

直到站在高看見掃地的宮人中有孫氏。

恰逢家令來送新，趙枝枝跑下樓問他：“家令大人，發生何事了，南藤樓的宮人中，竟有孫家的貴？”

家令笑答：“貴莫驚，云澤臺大部分貴都了宮人。”

趙枝枝愣住：“什麼？”

家令：“這是殿下的決定。殿下不喜歡養閑人，殿下說了，與其讓們浪費糧食，不如當做宮人來使。”

“可們……”趙枝枝下意識止住拿出說事的念頭，改口道：“們的家里人不會說什麼嗎？”

“他們敢嗎？”家令笑瞇瞇：“送的人無法得到殿下歡心，殿下不向他們問罪已是開恩。”

趙枝枝急促吸口氣。

以為吳姬被賜死是以儆效尤的做法，殺一個人震住云澤臺的人們，好讓們害怕臣服。

原來不是。

帝太子本不需要們的畏懼臣服。他隨便一句話，就能讓倚仗家族的貴們為下等的宮人。

貴賤與否，全憑殿下喜好。

今日才算真正會這句話的含義。

“們的本事是做宮人，是們自己沒用。貴與們不同，無需憂心。”家令寬。

從敞開的大門出去，庭院里孫氏正穿著麻布制的宮人短，同過去意氣風發的樣子不同，不再高昂腦袋鼻孔看人，此時正同其他宮人一樣，岣嶁著背，腦袋低，被揚起的灰塵弄得灰頭土臉，也不能停下手里的活去臉。

“你會不會干活？怎能揚起這麼多灰？萬一貴從這里過，塵灰臟了貴的，我們都會罰。”一人抱怨。

“你要是再掃不干凈，明天我們就不給你留食了。”

孫氏扔了掃帚，坐在地上哇地哭起來：“我要回家，我不要做宮人。”

“誰不想回家？”另一宮人聲音蓋過孫氏，“你以為我們還回得去嗎？殿下已為我們定下宮人份，誰家會接一個做宮人的兒回去？”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我可是孫家！”孫氏泣不聲，“我怎能做宮人，我是來做太子妃的。”

“瞧這幾個傻子，有命做宮人還不甘愿。”其他宮人發笑，“誰讓你們沒用呢，殿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孫氏哭：“殿下甚至都沒看過我，他連看我一眼都不曾，又怎知喜不喜歡？”

“你算什麼東西，殿下憑什麼要看你？”為首的宮使冷笑，“憑你的出嗎？你又不是男兒，殿下何需顧及你的家姓？”

趙枝枝走出去。

眾人立刻伏首：“貴。”

孫氏愣愣地著趙枝枝，宮使眼疾手快，扣住孫氏的后腦勺往地上叩去。

家令隨后走出，問：“們中有貴的舊？”

宮人中幾個曾欺負過趙枝枝的人嚇得面慘白。

要不是今日趙枝枝面，們本不知道，住在南藤樓的人，竟是趙姬。

這幾日們嘗盡世間辛酸，真正會什麼生不如死。如今，曾被們視作卑賤之人的趙姬，就站在們面前，有著一屋的奴隸，奢華的樓室。

沒有淪為們的一員，仍是貴，真正的云澤臺貴。

趙枝枝穿華麗的深，尾拖至地上長長展開，被幾個小小心翼翼捧起。掃視跪在不遠的宮人們，就在幾日前，們還和一樣，跪在云澤臺外，迎接帝太子歸來。m.166xs.cc

宮人中有嚇得發抖的，生怕趙枝枝翻舊賬重罰們，全得連手臂都撐不住，伏在地上一灘泥。

趙枝枝心五味陳雜，想起從前。

被們捉弄的時候，也曾被嚇得臉僵白栗發抖。

那個時候，多希們能夠高抬貴手，不要再拿取樂，不要再罵是卑賤之人。

是人，也有心，也會傷心難過。

家令在旁等著看好戲。

為東宮的大管家，他對這些貴間的嫌隙了如指掌。就算昭明公子不提醒，他也知道該如何做。

昭明公子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他服侍殿下這些年，鮮見殿下惦記一個子，趙姬確實有點本事。

他不信能讓殿下惦記的子會是什麼純真無知的人，殿下從小就琢磨事，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又怎會半點心計手段都無？

“我不喜歡們。”趙枝枝深思慮后決定遵循心的想法，尚未習慣發號施令，聲音細細的輕輕的：“家令大人，領們去別罷，我這里不需要們。”

“就只是調離而已？”家令心將鞭子遞到趙枝枝手邊，“們吵鬧，驚擾貴歇息，該重罰。”

趙枝枝手指瑟：“當然要罰。”

家令：“貴想怎麼罰們？”

趙枝枝輕細深呼吸一口氣，“罰們一天不許吃飯，以后再也不能出現我面前。”

家令哭笑不得，這算什麼罰？

家令領人走后，趙枝枝立刻跑回樓上。

埋進被里，趙枝枝心里才稍稍安定下來。

們做宮人了，不用再擔心會被人嘲弄。

剛剛，算不算報仇了？罰們一天不吃飯，會不會太過分？

趙枝枝晃晃腦袋，試圖將心里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算了，做都做了，后悔也來不及。再說，并不覺得這是件需要后悔的事。

此時阿元敲門：“貴，金子去畫堂了，奴讓回來，還不肯。”

趙枝枝坐起來：“我去瞧瞧。”

到了畫堂，金子果然在，一見來，興指著畫堂外的風景：“貴快看，從這里出去，真的能夠看到建章宮。”

趙枝枝走到畫堂延出去的木廊，云澤臺的風景收之眼底，建章宮也在其中。

能夠窺視帝太子住的地方，除南藤樓外，全云澤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建章宮前，穿袀玄的隨人佩刀把守，莊嚴肅穆。宮人往來，井然有序，連碎步的弧度都邁得分毫不差。

趙枝枝不由自主出手，建章宮離這麼近又那麼遠，想到那個曾在面前留步的帝太子，他離遙不可及卻又曾近在咫尺之地。連他的模樣都不曾看過，卻已經開始考慮該如何將自己送上他的床榻。

總要試試，怕死也得試試。若是什麼都不做，等淪為宮人，就什麼都做不了。

趙枝枝出聲問：“從南藤樓去建章宮，要走多久？”

阿元：“南藤樓備有軺車，貴無需步行。”

趙枝枝鼓足勇氣：“既如此，備車罷，我想四逛逛。”

建章宮。

姬稷正在甲觀接見季玉。

季玉初次見姬稷，躊躇滿志，結果抬頭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一張張大，連話都不會說了。

這……這不是他曾見過的絕人嗎？

原來不是云澤臺的貴，而是太子殿下本尊嗎！

“季君？”姬稷平靜的聲音穩重低沉，出一不悅。

季玉瞬時回過神，立刻拜倒：“小人失禮。”

姬稷一只手從袖中出，虛扶季玉一把，薄而昳麗的輕啟：“先生無需多禮，是孤招待不周，方使先生無從所適。”

季玉盯著那只玉白的手，手的主人雖然年，但是已有天下之主的氣勢。

他站在他面前，輕輕一個眼神，既得他抬不起腦袋。

太子殿下生了一張不染塵埃的漂亮面龐，這張年輕英俊的臉，曾令他誤認為是子，如今換上九紋絳深，配上儲君佩綬，白玉珩璜串珠腰，長玉立，貴雅沉凜，又是另一番令人心生畏懼的況味。

季玉穩住心神，試圖將腦子里的漿糊倒出去。

他就只有這一次機會，日夜不停修繕云澤臺的辛苦，全都為了換今日這一面。能不能讓殿下正式起用他，就看他此刻的表現了。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季玉將自己的抱負說與姬稷，并將他對各諸侯國的看法逐一訴來。

季玉張小心，時不時瞄姬稷的臉，每窺一次，心里就沉幾分。

太子殿下神靜如湖面，無論他說什麼，那雙幽深如湖的眸子始終不曾起過漣漪。

季玉不由有些泄氣，大概太子殿下聽過太多人說過相同的話了。

季玉正猶豫要不要主告辭，免得被太子殿下逐出去，要是真因為他的話枯燥無味而被逐出去，他就只能哭著回殷都了。

忽然有人悄步而，季玉識得這人，是太子殿下的隨仆，他聽見宮人喚這個隨仆為“昭明公子”。

“來了？”姬稷驚訝。

季玉一時間有些慌，誰來了？太子殿下的眸底竟有了波瀾。

是比他更能干的賢士嗎？

“只是在建章宮外徘徊，并未。”昭明請示，“看樣子，是想進來見殿下，殿下要見嗎？”

姬稷凝眉，“孤正在見客，稍后再見吧。”

季玉頓時自信心大漲。

瞧，太子殿下為了他拒絕了另一個賢士！太子殿下還是賞識他的！

沒過多久，季玉高漲的信心又一點點蔫下去。

太子殿下心不在焉啊。

“今天就到這罷。”姬稷起相送，“后日再請先生論文章。”

季玉一聽還有下文，黯淡的眼瞬間發亮：“后日小人一定準時赴約。”

送走季玉后，姬稷匆匆回丙殿，正準備換裳，昭明道：“一刻鐘前，趙姬已經離去。”

姬稷鼓起腮幫子。

怎麼就走了。

才等多久？這點耐心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