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伯雅覺得云澤臺的人奇奇怪怪,連烏夫人也察覺出云澤臺的禮數似乎不太對勁。
那些奴隨寺人也就罷了,畢竟是奴隸,奴隸的敬不值一提,可是怎麼連這云澤臺的家令也拎不清?
為公主呈上的午食食案,怎能和寵姬的食案相提并論?甚至趙姬的食案比公主的食案還要寬上幾許!
連這個烏夫人都只是用小食案,趙姬怎能用大食案?就算拋開食案的事不說,趙姬的碗筷勺杯,也不是應該的用度,怎能用白玉青銅雕龍刻的皿?
烏夫人憋了一肚子話想說,用完午食聽見家令同趙姬說話。
但見那家令像個老嫗哄孩子般哄趙姬,口吻里沒有公事公辦的冷漠,盡是親昵關的語氣,說了一大堆推心置腹的話,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結果一聽,原來是提醒趙姬該回建章宮午睡了,要是中午不睡好下午就得打哈欠之類的話。
那趙姬倒是知禮得很,同家令說:“我還想陪公主游玩云澤臺。”
家令:“吾陪著公主就行,趙姬快些回去午歇吧。”
烏夫人再也忍不住,開腔了:“建章宮不是太子殿下的居所嗎?趙姬,可以隨便占用太子的寢屋嗎?殷人的禮數,可真是與眾不同。”
趙枝枝一下子就不喜歡這個烏夫人了。
本來現在就該是午歇的時辰了,烏夫人一開嗓,想留下來作陪的念頭瞬間煙消云散。
趙枝枝同伯雅告別,扭頭走人。
趙枝枝離開后,家令捧笑的眼神瞬時變得凌厲起來,他瞪了瞪烏夫人,回應方才的問話:“我們殷人的禮數還真就這樣,夫人若是不習慣,吾這就為夫人另尋住。”
烏夫人:“你……”
伯雅摁住,沖家令笑道:“我們初來乍到,還家令多多賜教。”
態度謙遜,家令也不好忤,敷衍道:“好說,好說。”
伯雅使個眼神,烏夫人將屋里的人都帶走,就剩家令一人在跟前。
家令變不驚,等著看伯雅想做什麼。
伯雅取出一小箱沉甸甸的珠寶,雙手捧上,盈盈笑道:“家令大人,請笑納。”
家令隨手掀開一看,眼中頓時閃出小星星,好家伙,全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伯雅見他神如此,便知此事已,剛要說下一句,忽然捧出去的寶箱又被推了回來。
伯雅一怔,“家令大人?”
家令:“無功不祿,公主的好意,吾心領了,這份禮,吾不能要,公主莫要擔心,公主是云澤臺的貴客,替太子和趙姬招待好公主,是吾的本分。”
伯雅聽見他將太子和趙姬放在一起,仿佛趙姬已是這云澤臺的主人,不由皺眉:“家令大人,你竟忌憚一個寵姬?”
家令已經得知太子要娶趙枝枝,他知道太子認定的事,一定會做到,伯雅此番問話,他并未躲避,而是底氣十足地回應:“趙姬不是寵姬,趙姬是這云澤臺的主人。”
伯雅笑出聲。
家令也笑出聲:“公主在這云澤臺多住幾日,便知吾的話是真是假了。”
伯雅不以為意,只當家令是被趙枝枝用更多的錢財收買了,所以才會說出這種糊涂話。
然而接下來幾天,在云澤臺所見所聞,卻由不得不信。
先是這云澤臺眾人將趙姬當寶貝一般捧起來,趙姬對誰好,這些人便對誰好,趙姬在面前多說了幾句話,這些人便笑臉對著。趙姬若是在面前興致缺缺,這些人便冷著臉對,仿佛是攪壞了趙姬的心,是做錯了事。
奴隸們趨炎附勢,是常有的事。可從未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因為一個寵姬,被一群奴隸給臉看!
伯雅實在太震驚了,有生之年都沒經過這種荒唐事。
就在伯雅為云澤臺眾人對趙姬狂熱的追捧嚇到時,殷王室的王子們又令大開眼界。
雙生子來云澤臺做客,帶來了皇后的禮,但禮不是給的,是給趙姬的。
兩位小王子圍著趙姬轉圈圈,跟在趙姬邊寸步不離,趙姬說什麼,他們都點頭說好,仿佛從里說出的話都是好的都是對的。
伯雅只見過寵姬為王子作舞唱歌,到了云澤臺,反到是王子為兄長的寵姬作舞唱歌,跳得還很高興唱得還很激,唱跳完后,還仰著腦袋問:“趙姬趙姬,我們跳得好不好?唱得好不好?”
但凡趙姬說:“好看,好聽。”
兩位王子就會出滿足的笑容,不知疲倦地跳下去唱下去。
王子們跳完舞唱完歌,又跑到外面庭折梅花,獻寶一般獻給趙姬。
他們做起這些事,毫不覺得有失王子面,相反,他們驕傲得很,趙姬一笑,他們就更自豪了。
聽見雙生子背著趙姬說悄悄話,雙生子中一個聲音略尖的說:“你說,趙姬會不會被那個夏公主欺負?”
另一個聲音略圓的說:“不會的,殿下不會讓趙姬被夏公主欺負!”
尖的那個又說:“可們現在都住在云澤臺,夏公主真要欺負趙姬,以趙姬的子,定會忍讓,這樣一來,也就沒人知道夏公主到底有沒有欺負趙姬。”
那個略圓的激道:“要是敢欺負趙姬,我就給下豆!讓一輩子住茅坑!”
伯雅聽完,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饒教養再好,心態再平和,聽見這樣的話,如何忍得住?
伯雅跑去尋烏夫人商量對策,在那對小孩子眼里,連一個寵姬都比不上,將來談何分裂殷王室?
烏夫人自己就被云澤臺各種各樣的事折騰得沒有力氣了,住進云澤臺五日,人都瘦了。
伯雅訴完苦,烏夫人生氣歸生氣,但要讓跑去找兩位小王子算賬,是不敢的。
能做的,就是安伯雅:“只要能抓住帝太子的心,其他人怎樣,公主無需在意。”
伯雅也沒想過在意,就是一時氣昏腦袋而已。
其他人說壞話也就算了,小孩子怎麼可以說壞話?
殷王室連小孩子都不會教,可見殷人有多野蠻魯。
“聽說明日太子殿下就休沐了。”
伯雅回過神,眼前浮現姬稷俊白皙的面龐和他拔的英姿,的思緒瞬時沉下來,不生氣了:“他總是夜晚歸來,每天一回來就直奔建章宮,我尋不到理由也不好尋理由接近,明日他休沐,白天我便有理由去尋他了。”
烏夫人問:“公主打算如何做?”
伯雅:“依我看來,他雖年輕,但心思深沉,一舉一
,甚是沉穩,以他這樣喜怒不言與的格,太過直白的子,他定然不喜,我不打算同他說太多話,幾句殷語同他閑聊,便足矣。”
烏夫人笑道:“公主學殷語學了好幾年,總算能派上用場了。”
伯雅慨:“是呀,總算有用武之地。”
伯雅從帝臺離開那年,便一直在學殷語。
不喜歡殷人,因為殷人做了新天子。
學會殷語,方能了解殷人的一切。
殷語很難學,嘰嘰呱呱聽起來很是鄉土,曾一度學到掉眼淚,可是再委屈再難學,還是熬住了,現在說起殷語來,和殷人沒什麼區別。
只有讓殷人覺得也是殷人,他們才會接納信任,才能從他們上奪回想要的東西,屬于夏王室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伯雅早早地起來了,心地裝扮自己,花了整整兩個時辰,從頭到腳,無一不致。
坐著軺車,往建章宮而去。
冬日的建章宮,白雪皚皚,從居住的宮室到建章宮,路上并不好走。車在厚厚的積雪中碾過,緩慢前行。
走過艱難的一段路,道路靠近建章宮時,路上不再見雪,路變得寬闊起來。
車在臺階停下,伯雅下了車,沒有急著往前,而是細細整理一番儀容,這才邁開步子。
的姿態是這般高雅麗,每一步邁出去,都著夏王室的清貴與端方。
伯雅勾起淺淺的笑容,眉眼間盡是神的風,正要踏上臺階最后幾層,忽然聽見一陣喧鬧的笑聲傳來。
笑聲中,有小,亦有人男的聲音。
站上臺階最高,抬眸看去,雪地里,一群人正在玩鬧。
一個隨人模樣的男子背著一個小來回跑,小用叼著梅花,跑一趟叼一朵梅花。
他們在比鬧雪梅。
小喊:“星奴,你是不是老了呀,跑得這麼慢!”
那名星奴的隨人回道:“蘭兒,你是不是又胖了,沉得我都背不!”
大家哈哈大笑。
伯雅的目從星奴蘭兒上移開,因為另一支隊伍已經準備就緒。
大殷的帝太子,穿著常服,梳發束簪,意氣風發。
他那張英氣人的面龐上,滿是爽朗的笑容,彎下腰后背示人,招呼他后的子跳上去:“枝枝,快!到我們了!”
裹粽子連頭發都沒梳的趙姬拋開手里的小食,哈著白氣跳到帝太子背上:“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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