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要從大年初一說起。
正月初一,按規矩需要祭祖。
皇帝親率眾人去太廟祭祀祖宗。可能是吹了冷風,回去之後就有些不舒服了。
近幾年,皇帝一直不大好,時常頭疼。這次雖然也覺得子不適,但因正值過年,就沒有立刻傳喚太醫。
直到過了初三,勢嚴重,才命太醫進宮看診。
或許是耽擱了一些時日,皇帝纏綿病榻好幾天。
奏折堆積如山,在這期間,他那兩個年的兒子小作不斷。
陳皇後親自侍疾,見皇帝又犯頭疼病,便練地幫其按頭頂。
憂心忡忡:“皇上要多多惜龍。”
“朕又何嚐不知?”皇帝雙目閉。
隻可惜他貴為天子,卻未必爭得過天。
猶記得太醫院的院判含淚小心懇切,說他大不如前,請他不要太過勞,不可憂思,應多靜養。
盡說些無用的廢話,他是一國之君,掌天下大事,豈能不勞?
朝中員請求立儲的折子越來越多,他全部留中不發,可他也很清楚:立儲一事拖不了太久了。
無他,是不允許。
一直以來,皇帝私心屬意長子蕭世鈞,可惜他早期為了製衡,從未認真培養過這個兒子,也不曾委以重任。使得大皇子手段、謀略都極平庸。
原本還可以立儲之後再慢慢培養、教導。然而過年以來,皇帝明顯覺到近來不行,甚至還出現了咯的癥狀。
隻怕沒有太多時間的來認真教了。
沉良久,皇帝忽的翻,睜開眼睛:“朕要召小九回京。”
“皇上?”陳皇後嚇了一跳。
“對,召小九回京。”皇帝恢複了些許神。
陳皇後猶豫著問:“小九不是去捉拿兇犯了嗎?臣妾記得,他年前寫信回來,說歸期不定……”
“兇犯的事,可以放一放,或是讓別人去做。”說到這裏,皇帝重重咳嗽,蒼白的臉頰變得通紅。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止住,“朕得召他回來,有要事相托。”
陳皇後看得心疼不已,眸中淚花閃現:“皇上!”
皇帝握住的手,溫聲安:“你放心,朕現在還死不了。”
“皇上不要這樣說。”陳皇後有些哽咽,“皇上是天子,會壽與天齊。”
皇帝笑了,他也想萬壽無疆,可他終究還是/凡胎。
原本以為他至能活到先帝那般年歲。但聽前日太醫院院判的意思,他好好靜養,也不過三五年景。
——這還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家夥的寬之言。
近些年,他因為不願未來儲君勢大,所以明明屬意老大,卻還是打老大,偏寵放任老二老三。若不幸驟然撒手離去,隻怕後要套。
盡管不願分權,可他也很明白,必須做打算了。
對於胞弟蕭晟,皇帝心思複雜。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信任,那應該就是小九了。
因此,思前想後,皇帝打算召回晉王,打消其就藩的念頭,留他在京中輔佐大皇子蕭世鈞。
皇帝親下詔書,要晉王速速返京。
有些話需要當麵講,是以,這道聖旨非常簡單,隻說卿離京日久,朕甚思之,速歸。
正月十五上元節時,皇帝強撐著出席了家宴。看上去除了虛弱一些,並無異常。
而且在這次宮宴上,大皇子妃薛綾音無故暈倒,經太醫診脈,確定是有孕了。
皇帝龍大悅:“好生照看,重重有賞。”
即將有新生命到來,總歸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而且作為未來的儲君,子嗣也很重要。
皇帝對薛綾音的態度緩和許多,賞賜不東西。
大皇子夫婦歡喜不已。
二皇子角微勾,道一聲恭喜。他放在座位下的拳頭早就攥,攥得指骨發白。
宮宴一結束,其心腹就在他耳畔說道:“肯定是故意為之,不然也不會挑在宮宴上公布這一喜訊……”
二皇子蕭世釗麵無表,一聲不吭。
曾經他十分自信,以為自己的對手是老三。後來老三被迫去了封地後,他才逐漸意識到,老大也是勁敵。
父皇對老大,並不像表現出的那般不喜。
正月二十,是皇帝的壽辰,按例宮中又要擺宴。
就是在這次宮宴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伴隨著竹聲,領舞的舞快速旋轉,越來越快。
忽然,拔下梅花發簪,向皇帝所在的方向狠狠去。
坐在皇帝下首的陳皇後是第一個發現不對的,來不及多想,直接撲在了皇帝上。
發簪紮在肩頭,穿厚厚的冬裝,頓時鮮直流。
在場諸人無不大驚,高著:“有刺客!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皇帝亦是大驚失:“來人,快,傳太醫!快將刺客拿下!”
行刺的舞當場便被捉住了。
嚴刑供後,聲稱是大皇子指使,要行刺皇帝。
大皇子蕭世鈞堅稱冤枉。
這場宮宴,是由大皇子夫婦負責的,且這獻舞的舞就是由其親自挑選的。
此事一出,就有不人上書請求皇帝嚴懲大皇子。
陳皇後傷之後,就陷了昏迷。
皇帝又急又怒,隻覺得頭一陣腥甜,被他強行咽了下去,命人徹查。
種種線索表明是皇長子蕭世鈞所為,可皇帝的直覺告訴他,事並沒有這般簡單。
行刺這種大事,不選死士,選一個不能忍刑訊供的人?
醫湛的太醫們番診治,陳皇後昏迷一天一夜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
“皇後……”皇帝握著陳皇後的手,眼圈微紅。
陳皇後臉上毫無,強笑著低聲安:“皇上不要擔心,臣妾沒事的,別因為臣妾而傷了龍。”
皇帝中酸,他與皇後結發多年,今見皇後為救他而變這樣,他更覺容。
舞招認之後就咬舌自盡了。而皇帝的暗探卻從薛家查到了其他的線索。
皇帝坐在案前,雙眉鎖。
得知行刺一事與二皇子蕭世釗可能會有關係,他並不十分意外。
因為最近幾個月,老大老二明爭暗鬥不斷,各自黨派相互攻擊也不是第一次了。
老二手段多,但他萬不該行刺皇帝來誣陷老大,還讓陳皇後因此而傷。
以前的幾次,皇帝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如今不好,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想殺他的兒子。
皇帝下令徹查。
關鍵時刻,其舅舅潁川侯那邊提供了二皇子結黨羽的一些重要證據。
一向驕傲跋扈的薛貴妃聞訊,簪請罪,哭泣不止,請皇帝開恩。
看在多年父子分上,皇帝最終留了二皇子一命,下令將蕭世釗貶為庶民,流放黔州。
直到親眼看見聖旨,蕭世釗猶自不信:“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原本也不想假借行刺來誣陷的。隻是近來皇帝對老大的態度明顯有轉變。所以他不得不搶先下手。
事先計劃周,所有證據都指向了老大蕭世鈞。不管行刺能不能功,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置老大於死地。
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向忠心於他的舅舅會在要關頭倒戈,給他致命一擊。
多年來雙方利益捆綁極深,對方竟然會背叛自己?
被流放的前一夜,大皇子妃薛綾音派人送來一樣東西。
是一隻鐲子,和當年及笄時,他贈給的一模一樣。
蕭世釗抓起鐲子,狠命向地上擲去。
他用的力氣太大,其中一片碎玉落在地上後,濺起來劃過他的手背,登時有鮮流出。
著鮮紅的,蕭世釗瘋狂而絕。
他不甘心!
次日清晨,蕭世釗被押送出京。
前來送他的,竟是大皇子蕭世鈞。
蕭世鈞遞給二弟一杯酒:“今日一別,就是永訣。兄弟一場,希你多多保重。”
“表妹呢?”蕭世釗沉聲問,“怎麽不見薛家表妹?”
大皇子神微頓:“你皇嫂有孕在,又要侍疾,沒法來送你。何況叔嫂之間,理應避嫌。”
蕭世釗睫羽低垂,冷笑出聲:“你是不是以為,你贏定了?”
昔日相貌極好、意氣風發的二皇子如今眼下盡是青黑,眼睛裏布滿了紅。
他說這話的時候,自帶狠厲。
大皇子心裏打了個突,若無其事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懂。”
事實上,老二此次的舉的確讓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本來大皇子一直在擔心,自己鬥不過二弟,將來命難保。現下對方要被發配黔州了,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父皇近來不好,突然下旨召皇叔回京,你不妨猜一猜,是為了什麽?”蕭世釗聲音極低,“難道你真的以為,我跟老三走了,那個位置就屬於你了嗎?”
大皇子神一變:“你胡說什麽?”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裏有數。父皇為什麽不讓他就藩,為什麽一直不立太子。莫非你真的沒聽說過‘皇太弟’的說法?”蕭世釗直直地盯著兄長,低低一笑。
“你……”
“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好歹能保住一條命。若真的兄終弟及,本來最有資格繼位的你,還能活在這世上嗎?”
大皇子激靈靈打了個寒。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他沒忘記,父皇並不喜歡他。
但是,他口中依舊說道:“你不用胡說八道!喝了這杯酒,就上路吧。”
蕭世釗無所謂地一笑,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好好對待薛家表妹,雖說從前癡於我,畢竟現在是你的妻子。”
“你——”
蕭世釗坐上了離京的馬車。
而大皇子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宮。
他腦海中反反複複回響著二弟的話。
曆來規矩都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陳皇後無子,他是最該被立為儲君的。
可是這麽多年了,父皇對他並不曾有過毫的親近信任。
父皇在所有子嗣中,最偏疼老三。所有妃嬪中,最寵老二的生母薛貴妃。
他隻頂著一個皇長子的名頭,年前才開始做事。
而且負責圍獵那一次,父皇還對他失,說他遠不如晉王。
大皇子蕭世鈞覺老二的話未必能信,可不知怎麽,竟有恐懼自心底一點一點滋生出來。
萬一是真的呢?萬一老二說的是真的呢?
二皇子蕭世釗剛被流放,請求立大皇子為儲君的奏折就如雪花一般飛到皇帝案前。
如今皇後傷未愈,據太醫所說,那簪子好巧不巧,傷到了陳皇後的肺。
皇帝此刻哪有心忙立儲的事?在他看來,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
——他已經為長子掃清了障礙,還幫其選好了輔臣。
正式立儲之事,完全可以先放一放。
大皇子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他不是非要那個位置不可,隻是他為長子,若不繼位,新君真的能容得下他嗎?
大皇子並不想死,尤其是再過幾個月,他會為父親。
陳皇後傷,大皇子為人子,也多次探視。
偶爾皇帝會讓他理一些政務。
但他之前並未接過這些,一時之間,難免應付不來。
“蠢材!這點事都辦不好!”皇帝神不悅,繼而又勉強忍耐,“算了,等你皇叔回來再說。”
他對自己說,也不能隻怪這個兒子,是他以前沒好好培養。
可惜他時日不多,不然慢慢教起,未必很差。
大皇子心中一凜,諾諾稱是。
一出殿門,他就忍不住舉起袖子拭額上汗珠,驚慌愈重。
——
聽聞皇帝遇刺一事後,晉王一行趕路越發急了。
他們還未回到京中,就聽說二皇子已被貶為庶民,發配黔州。
沈纖纖暗暗咂舌,心想,莫非將來是大皇子繼位?
不過誰當皇帝,跟關係不大。
從宛城到京師,原本路程不短,但晉王一行趕得急,二月初三就回到了京城。
一進城,劉雲就同他們告辭:“咱們就此別過吧,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王府了。”
沈纖纖掀開車簾的一角:“劉大哥……”
“別下車送我。”劉雲擺了擺手,“後會有期。”
他也不回頭,直接驅馬離去。
沈纖纖輕笑著擺一擺手:“後會有期。”
待劉雲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慢慢放下車簾。
晉王瞥了一眼:“怎麽?不舍得?”
“嗯,是有點。”沈纖纖老實點頭。
劉雲以鏢師的份,陪伴長達五個月之久,乍然分開,的確會有不舍。
見晉王神古怪,蹭了蹭他的膝蓋:“你不高興?”
蕭晟似笑非笑:“你說呢?”
也沒見不舍得他。
沈纖纖掩口而笑,輕輕推他,複又抓住了他的手:“我跟他是同鄉好友,和你不一樣……”
至於哪裏不一樣,不用說,他們心知肚明。
車馬一路疾行,很快到了晉王府的門口。
管家福伯等人早在門外等候了。
馬車剛一停下,福伯就迎了上去。
車簾掀開,晉王當先跳了下來。
隨後,他自車上抱下一個子。
福伯霎時間眼睛一亮,心澎湃。
王爺果然把王妃給帶回來了!
“恭,恭迎王爺王妃回府……”福伯激得語無倫次,話還沒說完,眼眶就了。
總算是找回來了。他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王妃了呢。
沈纖纖頗覺不好意思,衝福伯點頭致意:“福伯。”
隨後便將腦袋埋在了蕭晟懷中。
蕭晟一路抱著,徑直走回正房,才放下。
離開王府數月,這裏一直有人打掃,幹幹淨淨,纖塵不染。
忍冬眼眶通紅:“王妃!”
初一臉上也罕見地出一些歡喜之:“王妃。”
看見們這般模樣,沈纖纖本想笑一笑,可眼睛莫名地發。
房中擺設和走時一模一樣,仿佛隻是短暫地離開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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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晉王,剛回到王府沒多久,就被皇帝傳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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