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
文/假面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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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更深重,夜深沉。
本該早就陷靜謐夜的皇宮,此時卻亮起兩排琉璃百花宮燈。
這琉璃宮燈乃番邦所貢,通晶瑩剔,最是珍貴無比,里面點上最好的脂蠟,在夜里點燃宛如皓月流星,流溢彩,奪目非常。
在宮里只要看到這片流,就知道這是奉天夫人來了。
這奉天夫人本是陛下姨妹,卻深陛下寵,夜中出宮闈不便,陛下便把僅有的二十盞珍貴的琉璃百花宮燈都賜給了。?
只見那琉璃宮燈之前,是四個手持紅紗宮燈引道的太監,宮燈后是一座華麗的輦,輦四周擁簇著無數宮太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皇后出行!
此時正值深夜,隨行的宮人們都保持著絕對的安靜,輦移之間也只發出微小的聲響,盡量保證坐在里面的人沒有任何不適。
郿無雙靠在松的裘絨里,渾酸疼,一也不想。
紀昜日里理朝務,還極為力旺盛,每次召了來,不折騰得幾日不好不算完,臨走時沐了浴都不行,還是難。
“夫人,可是腰疼?”
低眉順目的宮半跪在鸞座下,見榻上的人只是隨著的話蹙了蹙眉心便懂了,直起還那麼跪著給著腰。
明明也是子,卻為手的玉溫而驚嘆,那細膩到極致的,即使隔著厚厚的裳,都能被所。
宮見蹙著的眉心,也不有些心疼,道:“夫人,若實在不適,等回府后便去那京郊湯泉宮住幾日,松乏松乏再回。”
“再說。”
無雙在想白日里,長姐召來說的話。
“陛下疼你,本宮也深欣,可本宮子不好,自打那一次后就再無靜,陛下心疼本宮,也是顧念郿家為其肝腦涂地,立有大功,說若是你能生養一個,便立為太子。”
乾武帝紀昜正值壯年,子嗣卻并不茂盛,闔宮上下這麼多嬪妃,如今也不過只有一個皇子一個公主。
也是紀昜日里忙著打理朝務,極涉足后宮,宮妃們急也沒用,沒見著皇后都還沒有子嗣?!
無雙并不傻,再是蠢笨,出嫁后這些年也讓明白了許多事,只是很多事口笨舌拙不知該如何說,并不是看不懂。
長姐眼里含著的鋒芒,一天天遮掩不住。
可是怨誰呢?
命太苦,明明已為人妻,紀昜還執意不放過,趙見知記恨自己當年設計嫁給他,婚后對十分冷漠,又有已納為貴妾的表妹在側,所以多年來一直獨守空閨。先帝駕崩后,為三皇子的魏王紀昜登了基,見大勢不可逆,此前與晉王黨來往叢的夫家,為了能讓國公府能逃過新帝清算,就了犧牲品。
怨?
其實一開始和紀昜有婚約的是自己,可害怕他,打小就膽小懦弱,紀昜未登基之前就有人屠、殺妻之名,其格暴戾,喜怒無常,實在懼之怕之。
長姐見畏懼紀昜,又心知暗中傾慕趙見知,便多番安排讓如愿以償嫁進了趙國公府,和紀昜的婚約則由履行。
彼時,對長姐是激,是愧疚的。
覺得長姐對自己太好,紀昜那麼可怕的人,長姐竟全不在意,后來時間久了,發生的事多了,才慢慢明白當初代嫁給紀昜是長姐有意為之,因為長姐知道紀昜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那個人。
無雙心里的苦沒人知曉,多年來沉默慣了,低下頭沒有說話。
皇后坐在上頭,看著下面的那張臉。
面上是笑的,手掌卻緩緩。
此時的郿無雙已經綻放出最好的。
皇后看的出無雙上的裳都是宮制,這是紀昜給挑的,如果按照無雙的本,不會喜歡這些絢麗的,更喜歡墨黛這些沉穩深沉的。
誰能想到乾武帝紀昜會是給人挑裳備首飾的格?
對外,他專斷獨行,剛愎自用,嗜殺,群臣懼其威嚴,俱是唯唯諾諾;對,他格喜怒無常,冷酷暴戾,哪怕是這個皇后,在他面前也得小心翼翼。
唯獨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郿無雙。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大概也花了很多心里,才能將那般寡淡無趣的郿無雙養到如今這個地步,像一朵花兒,一天比一天鮮。
皇后不由得了自己的眼角。
人一過二十五,免不了不如那些年輕的,一直覺得自己還年輕,可人的容貌經不起歲月的磋磨,就那麼一晚晚熬過去,貌就漸漸枯萎了。
皇后一直覺得聰明才智比貌重要!
也一直這麼認為!的一切都是智慧帶給的,現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萬人敬仰的賢后。
而——郿無雙,空有一副貌,卻遭人唾棄,名聲盡毀,旁人再是忌諱不敢說又如何,誰不知道郿無雙是個禍宮闈爬姐夫龍床罔顧丈夫的妖?
這麼想想,皇后心里舒服多了。
“你就算再是為難,也要想想郿家,想想娘和爹,爹一直希能振興郿家,如果郿家能出一個太子,爹肯定會很高興,爹娘養育你十多年,視為己出,連我都要退一之地,你可不要讓他們失。”
無雙微微地抿了,低下頭。
……
這浩浩的大隊伍橫穿整個皇宮,夜中也許有人窺視,可誰敢多置一詞?
早就下鑰的宮門,悄無聲息地打了開。
黑暗中,宮門站著兩隊軍侍衛,目視著這一行人穿過宮門。
宮門在后關閉,儀仗和大半的宮太監被留了下,四周多了幾十輕騎護送無雙回府。
府,并不是趙國公府,而是奉天夫人府。
就建在趙國公府一側,可建得比趙國公府更為龐大、奢侈且華麗。
紀昜做事素來隨,自打無雙跟了他以后,他就把趙國公府一旁的宅子重建后給了無雙,特賜名奉天夫人府。
兩座宅子中間有道相通之門,無雙看似日里進出都在趙國公府,其實卻單獨住在奉天夫人府。
其實按照紀昜格,無雙完全不用再多此一舉,奉天夫人府那麼大的牌匾掛在外頭,世人誰不知曉趙國公家二公子趙見知早就是綠云罩頂?
可京中無一人敢提此事,俱是因為那綠了趙見知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乾武帝。
奉天,侍奉的便是天子。
那趙家當年在奪嫡之爭中站錯隊,之所以現在還能保全國公府的名,京中誰不知是奉天夫人的功勞?
所以明明無人敢提,卻無人不曉這件事,也所以郿無雙堅持要進了國公府后,再回自己府里,完全就是掩耳盜鈴。
可無雙堅持,紀昜也懶得管,遂才有此舉。
……
車輦在國公府門前停了下來,無雙從西角門進了去。
并未多帶人,只有幾個宮和太監隨侍在側,可謂是極為低調。
黑暗中,西角門早已開。
明明開門關門都是輕車路,說明里面的人早有準備,也知無雙會在這時候回來,可當無雙進時,卻未看見一人,只覺到守門的小屋里有人在看自己。
無雙心知肚明趙家人是怎麼看待自己的,角溢出一抹苦笑。
在宮的攙扶下緩緩地走著,還在想著白日和皇后見面的形,詳細到每一幅畫面,每一句話。
想到生養孩子之說,默默地了自己的腹部,眉心卻緩緩蹙起。
快走到兩府之間那道門時,突然出現了個不速之客。
是趙見知。
無雙見燈籠的微下,趙見知長玉立,負手在后,遙著天上之月,步伐微微有些遲疑。
這般形,無疑是對方找有事。
可趙見知能找有什麼事?
夫妻二人打從親起,就是個錯誤,早已形同陌路,平日里趙見知也不待見,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愿與多說,此時找會有什麼事?
而且——
無雙看了看邊的宮太監。
這事若是傳到紀昜耳里,恐怕他又要大怒,而又要小心討好他多日這事恐怕才能過去,所以無雙是不想和趙見知有任何來往的,是為了他好,也是為了自己好。
似乎看出無雙的遲疑,轉頭看過來的趙見知出一抹不顯的苦笑,想了想他主道:“我有些事要跟你說。”
如此一來,無雙自然不好拒絕。
可怎麼說,在哪兒說,都是為難。
趙見知似乎也意識到了,看了看幾個宮太監,又道:“就去你那邊說吧。”
見此,無雙也不好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往前方行去。
并未發現走在后的趙見知,看著的背影,出了一個十分復雜的眼神。
.
無雙其實很不舒服,可又說不上哪兒不舒服。
以為是紀昜索求無度的關系,自己是累著了,強撐著上的不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宮地在腰后墊了個靠,靠在上頭,才覺稍微好了些。
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看著眼前這座奢侈華麗的屋子,以及其中的擺設,還有那些訓練有素的宮太監,輕手輕腳又微地侍奉著……不知怎麼,趙見知就想到平時無雙在國公府里的形。
在國公府里,無雙就像一個形人,明明就杵在那,卻所有人都視為無,自然就提不上悉心侍奉,有的只是冷冰冰地走著規律罷了,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他。
他理解家里人的想法,那種忌憚卻又恥,辱卻又不能把厭惡表現出來的復雜,只有視為無,才能保存趙家人僅剩的自尊,就好像家里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可卻幾年如一日的,每日都會去趙家晨昏定省,哪怕就是走個過場,也要把這個過場走完。
妹妹說虛偽下作,云裳說是故意的,就連被晨昏定省的母親,都說是故意惡心趙家,故意來辱。
只有趙見知知曉,不是這樣的。
大抵是厭惡一個人久了,也可能是這厭惡在眾多復雜中慢慢變了質,趙見知也不知是從何時起,開始關注起了郿無雙。
可能是因為總是占據了自己妻子的名分,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賣妻求榮’,他控制不住也沒辦法不去關注。
開始是厭惡、懊惱、生氣、恥、屈辱,可看得久了,慢慢也開始明悟,也許并不是他當年想象中那樣的子。
只是當時他被設計不得不娶,而他生高傲,自詡端方無塵,最是厭惡這些蠅營狗茍的腌臜之事,便先為主對下了斷定,生了惡,遂敬而遠之。
即使之后娶了,也對不加以。
再加上后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所以即使悟了,一切也都晚了。
晚了,時不能倒退,兩人也回不到最初。
……
“……云裳有了孕,我想等孩子出生后,總要給他一個正,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和離吧。”
郿無雙詫異地眨了眨眼。
是真的詫異。
當初事發生之時,不是沒提過和離,可趙見知卻避而不談這件事,后來倒也明白了,不是他不想和離,而是他的家人是國公府其他人不想他們和離。
想想也是,趙家因站錯隊自難保,那種時候怎會允許他們和離?后來也真不去想這件事了,萬萬沒想到趙見知會在這時候提出來。
可為何現在又想要和離?也許是現在時局已經穩定,趙國公府已經不需要這個有辱門楣的奉天夫人了?
不管怎樣,這都是一件好事。
無雙默默地想著,將心里那些不舒服的東西通通咽下去,盡量去想一些好的事。
“既然你已決定,那就這麼辦吧。”
趙見知去看,想從臉上找到些不平、怨懟、譏諷的神,卻一都無。
很平靜。
平靜到似乎并不在意是否會跟他和離,平靜到甚至有些如釋重負,這些東西讓他心里難了起來,一種細細讓人不過來氣的疼在他心口上,最后反倒讓他不平靜了。
他突然想起當初兩人新婚之際,面帶紅,卻又難掩喜悅地看著自己,而自己回報給的是什麼?
是不屑,是厭惡,是覺得尊嚴辱,是在知道母親有意讓他納了表妹為貴妾,他便報復地同意了。
那時他其實對表妹并無男之,卻有意在面前表現得恩,就是想告訴,他只要他想要的,別人塞過來的,他一概不屑。
當時是什麼表?
蒼白、傷心、黯然神傷,努力去討好他,討好家里的所有人,可惜因為他的厭惡,的所有討好都是無用功。
直到——
趙見知的呼吸突然不平穩了。
而由于他的突然沉默,不郿無雙有些詫異,邊的宮也有些詫異。出于對夫人的保護,那個一看就不是普通宮的宮低聲提醒道:“夫人,您該去歇息了。”
這是有意在提醒趙見知,既然想說的事說完,就該走了。
趙見知有些狼狽地站了起來,轉離去的腳步有些踉蹌,有些匆忙。
他走了幾步,轉頭看了一眼,想要再說點什麼,卻有個太監迎了上來,做出了一個要送他的手勢。
他苦一笑,跟著太監出去了。
……
屋里,郿無雙也在回憶過去。
回憶時期,回憶一路走過來的點點滴滴。
半靠在那兒,緩緩地想著這半生,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良久,緩緩嘆了口氣。
“其實這樣也好,終究是我欠他的。”
站了起來,宮來扶,并未拒絕,剛走了兩步,突然就見宮驚恐地低頭去看地上。
也順著看過去,卻看到的擺上有很多。
愣了一下,腔里翻騰起來。
可這一次這翻騰卻怎麼也制不住了,下意識嘔出了口什麼,就看見宮大張著似乎在尖,而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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