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陛下也一直這樣給。但是貴妃,貴妃有什麼呢?貴妃連孩子都沒有,只有皇帝的寵。
可是這份寵又能維持多久,即便是一輩子,又能如何?明年三月,便又有無數的秀進宮,到時候,陛下又有新的人。
即便今年寵,明年依舊寵,那后年呢?十年之后呢?
當這宮里的人越來越多,寵也就不足為重了。靠著活著的人,沒有得到的實在。
皇后想到這里,竟然嘆了一口氣。這口氣為誰而嘆的不知曉,但是嘆氣完之后,就有些迷茫。
這麼多年,跟貴妃爭來爭去,兩個人明里暗里看對方不順眼,只是沒想到二十年了,兩個人反而有些看開了。
一年又一年,皇后和貴妃確確實實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斗來斗去,阿昭很是欣。
一個月有三十天,他把這三十天又分了去皇后宮里和貴妃宮里各十天,還有其他的十天別的妃子宮里。
這般公平,他自己覺得已經是他能做到最好的了。只是這般的事,惹了別人笑話。尤其是已經有一個山長媳婦的阿黎。他寫信來說:“如今民間都傳你是個好皇帝,妻妾之間理得當,多人照著你的法子去學。”
阿昭哭笑不得,但他的力沒有多時間在后宮,后宮的事對他來說只是小事,外面的事才是大事。跟大金打仗,民生民意,作為一個皇帝,他要忙的事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只能做到如此。
只是又過了一年,貴妃突然懷孕。貴妃今年都已經三十七歲了。突然懷孕,阿昭也不知道該欣喜還是惶恐,特別是太醫說貴妃子近幾年都不太好,這個孩子,如非必要,還是不要的好。
阿昭知道太醫的意思。他自小也是在皇宮里面長大的,知道若是這個孩子能保下來,太醫不會說這樣的話。
他是個好皇帝,不會因為太醫說出這般的話就問責于他,而是去跟貴妃商量,“這個孩子咱們還是不要了吧?”
誰知道向來溫順的貴妃卻固執的搖頭,“孩子在,臣妾在,若是孩子沒有了,臣妾也不活了。”
阿昭知道舍不得孩子,就勸道:“朕也心痛,朕也想跟你有個孩子,可是孩子來的不是時候,若是因為他而失去了你,朕也不期待他。”
貴妃眼角泛著淚水,明顯是對這句話有所,但是依舊搖了搖頭:“若是這般,臣妾寧愿不要這條命。無論如何,這個孩子,臣妾都想要試一試把他生下來。”
阿昭頭痛裂,還是得去勸,“咱們兩個人都過一輩子了,你為什麼非要要個孩子呢?”
貴妃抬起頭,想要說什麼,卻又低下頭,沒有再說話,只去握著他的手,“陛下,你讓臣妾試一試吧,萬一呢?萬一能生出來呢?”
阿昭嘆氣,只能去找太醫。太醫院的太醫沒有辦法,他就去民間找神醫。
還真讓他找到一個。
貴妃好像在他的照料之下好多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在好好的長大。
宮里面松了一口氣。阿昭日日夜夜都陪在貴妃的邊,生怕有一個閃失,他后悔莫及。
就這樣一天天的,終于到了生產的日子。阿昭等在大殿之外,焦慮的等著太醫帶出好消息。
但是這個好消息終究沒有來。貴妃十月懷胎,只剩下了一個死的嬰兒。
阿昭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這個孩子對貴妃來說意味著什麼,他也知道,的命應該去了大半。
果然,從那天開始,就拒絕再見他了。阿昭剛開始還以為是太過于傷心,以至于遷怒于他。后來當的門一日日的閉,他才半知半懂的發現,其實貴妃跟他之間,早就不如年輕時候親。
他和,遠不是一個孩子的問題。
阿昭頭又開始疼起來。前朝后宮,事那麼多,他一著急,自己也病倒了。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會虛弱一些,也會矯一些。他記得自己帶著病走進貴妃的宮里面,他問,“朕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讓你如此記恨?”
貴妃當時躺在床上,子也虛的很。看著年歲也越來越大的陛下,突然搖搖頭,“臣妾不會記恨您,當年,若不是您,臣妾可能早就被人欺負得只會哭。”
笑了笑,“陛下,臣妾從來沒有懷疑過您的真。”
只是貪心了。
不再只在乎他的寵。
“當年年的時候,您給臣妾一個眼神,臣妾也會暗自欣喜好長一段時間。后來一步步的,走到現在,到了這麼大的年歲,卻已經不是一個眼神能滿足得了的。”
因為皇帝不能滿足,所以,想要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不僅僅是的孩子,還是活著的希。
想,自己可能過于貪心了,明明已經擁有了帝王的寵,為什麼還能把這份寵看的如此不值呢?
這些日子,這些年,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今也沒有想通。
阿昭黯然失,他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他給最好的,除了后位,他真的把什麼東西都給了。
阿昭要走的時候,貴妃突然朝著他說了一句話,“陛下,有時候,臣妾羨慕皇后娘娘的。”
阿昭愣了愣,“為什麼?”
貴妃搖了搖頭,“臣妾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羨慕,活的比臣妾通多了。”
阿昭跌跌撞撞的出了貴妃的宮里面,一路上想起最后的話,又去了皇后的宮里面。皇后正在教導阿寧,卻又說不過他,反而被他反訓了一頓。
兩個人站在那邊你一句我一句分辨,見了皇帝這般樣子進來,都嚇了一跳,阿昭卻擺了擺手,徑直坐下,讓阿寧先出去,然后看上了此刻忐忑的皇后。
他哂然一笑,問皇后,“你覺得,是你好,還是貴妃好呢?”
這話把皇后嚇得不輕。但是看阿昭的神,也不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就順著他的意思去想,然后道:“于臣妾而言,自然是臣妾好。”
阿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皇后就道:“臣妾出世家,又是皇后,天下人之母,生下了太子,還得陛下看重,如此種種,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可是貴妃妹妹卻因為孩子一蹶不振,實在是讓人憐惜,兩相比較,臣妾自然覺得自己更好一點。”
這話一點謊言也沒有,都是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阿昭苦笑,“那你覺得,朕對好嗎?”
皇后這下子不好說了。阿昭直言,“你說你的,朕不會生氣。”
皇后便說,“最初,當臣妾選上太子妃之位之時,心里也是惶恐的。因為那時候臣妾就知曉,您心里面已經不會有別的人了。”
“臣妾的阿娘就教臣妾,在這皇宮之,您的寵可能會錦上添花,可是只有皇后之位,才會長長久久。”
“臣妾把這句話記在了心里,可是您這般好,誰會忍住喜歡上你呢?一旦歡喜上您,便不能用平常心去看貴妃。”
“所以當年,臣妾才會那般跟計較。但是后來,卻發現臣妾母親說的話是對的。這一輩子,都靠著您的寵活著,可是,年輕時候您對挖空了心思寵,起點實在是太高了,以至于后來您忙前忙后,宮里面的姐妹也越來越多,又能得到多呢?”
“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天下人都知道,宮里面其他的姐妹都是陪襯,你只一個人。”
“這話說的多了,就連自己也信了。信了,當您又有別的人時,自然心里不舒服。”
“其實,臣妾倒是知道為什麼那般想要那個孩子。,是在您的上找不到希了,所以想要把希寄托在孩子的上。”
“可是上天沒有垂憐,把孩子奪走了。”
阿昭默然看向這個在他心里面并不算很聰明的皇后,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又最終沒說,然后自嘲一笑:“想來,朕才是最愚蠢的那一個。”
他聽到后面,也漸漸的聽懂了皇后的意思。
的意思是,他不如年輕時候那般寵貴妃,貴妃也不再像多年前那般他了。
時一年又一年的消逝,他們終究沒有像阿爹和阿娘那樣恩一輩子。
等到阿昭走了之后,劉德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服侍著皇后娘娘起,道:“娘娘,您今日說的話……會不會……”
皇后卻搖了搖頭,看著貴妃住的宮殿方向,輕輕的道了一句:“人死如燈滅,所有的恩怨仇都應該拋卻一邊。當年,太后娘娘選我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只要不做虧心事,不想著傷人命,那本宮即便不得陛下喜歡,并不能牢牢掌握住后宮,也沒有關系。”
“今日的話確實逾越,可是貴妃要死了,這番話我問心無愧,也沒有傷的意思,陛下要怎麼想,是他的意思,不關本宮的事。”
劉德寶就沒有再說話。因為他知曉,貴妃娘娘確實撐不了多久了。
從皇后宮里出來之后,劉德寶到底沒有忍住,去打聽,“陛下去哪里了?”
小太監說,“去了貴妃娘娘的宮里面。”
劉德寶嘆氣,“那看來,貴妃娘娘確實命不久已。”
貴妃宮里,阿昭正坐在一邊,看著神越來越不好的貴妃,心里有一些后悔,卻又有一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該要怎麼做才能彌補這個錯。倒是貴妃見他走了又回來,勉強扯開一點笑容,問道:“陛下,您這又怎麼了?”
阿昭靜靜的看著,發現已經老了,頭上有了白頭發。他心里一酸,“是朕辜負了你。”
貴妃卻搖了搖頭,“怎麼能這般說。臣妾不止一次說過,臣妾很激您的喜。”
只是你是個皇帝。
三宮六院,每一個宮殿里面都有一個妃子。
嘆了口氣,道:“不過,您說沒有怨過,好像也不是那般坦誠。只是比起埋怨,確實是激更多。”
阿昭問,“那你還喜歡朕嗎?”
貴妃就笑了起來,這讓怎麼說呢。想了想,道:“很久之前,臣妾也曾經看見過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當時臣妾還想,皇后娘娘多麼可悲。在這皇家里面,太上皇陛下有了太后娘娘,歲安公主也有秦家小公子,三皇子殿下早就給自己找了個姑娘,就是您,也有了臣妾。”
“在整個天家里面,皇后娘娘看起來格格不,臣妾還替到可憐。可是如今想來,格格不的,是臣妾。”
“哪里有一個妾室,敢說正室可憐的。臣妾,臣妾不止一次地為自己曾經的念頭到恥,有時候還會想,走到如今的地步,到底是誰錯了,好像誰都沒有錯,但誰都有錯。”
阿昭見慢慢的不過氣來,連忙去太醫。貴妃卻搖了搖頭,“算了。臣妾自己的子,臣妾知道,這是真的要走了。陛下,臣妾走了之后,您也不要傷心,您什麼錯也沒有,如今這樣,已經算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了。”
這一輩子,從一個小小的奴婢到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寵的貴妃,其實什麼也沒有做。陛下已經給做好了所有的事,就是挑選的皇后也有一顆仁心,隨便背后再怎麼咒罵,卻從來不曾起過殺心。
他已經把他能給的都給了,他確確實實沒有錯。
“是臣妾要求太多。”
扯著角笑了笑,突然拉住阿昭的裳,用盡最后一口氣道:“但是有來生,臣妾不愿意再遇見您,不愿意了……真的不愿意了。”
當天晚上,寵冠后宮幾十年的貴妃突然逝世。皇帝大悲,一度哀傷。
可是前朝事多,也沒有多時間讓他哀傷,而是繼續拖著子理政事。
宮外的齊殿卿和折筠霧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沉默了一瞬。
齊殿卿嘆氣一聲,“朕早就知道會這樣。”
他避開了,沒想到阿昭卻陷了進去。
只是,猶如阿昭現在依舊撐著子上朝一樣,人的一生也不止有。
如今悲傷,再過五年,十年,還會再悲傷嗎?到時候可能只剩下憾和偶爾想起來時的悲戚。
而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過了一年,齊殿卿又收到了阿昭的一封信。
信上說,他想要估計皇后和貴妃,不想讓妻子和喜歡的人相爭。可是如今他發現,其實他錯了。
不僅皇后不他,就連貴妃也不他。
他說:“阿爹,我錯了,當時,我該送走的。或許給找一個好人家,如今已經是做了祖母的人了。”
齊殿卿接到信,半響沒有說話。
俗世種種,誰又說的準呢。
說不得誰對誰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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