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去前院敬酒了,屋中喜娘也領著來鬧新房的婦人們退了下去。

阿桔長長鬆了口氣。

蔣嬤嬤笑著替取下快要斷脖子的冠，“先洗洗吧,把臉上妝容去掉，一會兒換裳就輕巧了。”

阿桔點點頭,看那邊綠雲託著巾子等，翠玉則端水放到托架上,都面帶笑容瞧著。

到現在阿桔都有種做夢的覺，竟然跟姨母一樣，邊也有嬤嬤丫鬟伺候了。

頭上髮飾太多,蔣嬤嬤幫取下來的時候,阿桔便默默打量這間屋子。

新房新房,其實也就是趙沉的房間,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南面是寬敞的大炕，此時窗子都開著，將屋子照得亮亮堂堂，讓空曠略顯肅穆的房間多了分暖意。炕上疊著帶過來的喜被，大紅繡龍呈祥的被面，阿桔沒敢多看，目移向別。

牆上掛著蘭花字畫，茶幾圓凳上也都擺了新綻的建蘭盆景，就連屏風上也繡著蘭花圖案。

蔣嬤嬤一直留意著，見阿桔對著那些蘭花出神，笑道：“新房都是爺親自佈置的，知道喜歡蘭花呢，可真會哄人。”

阿桔低頭不語，收拾好後起去洗漱，接著又簡單裝扮了一下，這次卻是綠雲幫著弄的。

“綠雲手巧，以後就由給梳頭上妝吧？”蔣嬤嬤站在一旁解釋道。兩個丫鬟都是一手調.教的，綠雲子靜穩重妥帖，適合在屋裡伺候主子，翠玉天生一副討人喜歡的笑臉，人也機靈活泛，往後就由去外面打聽消息。

阿桔對兩個丫鬟還不算悉，但相信蔣嬤嬤的安排，朝綠雲笑了笑。

溫貌，綠雲面對新主子的忐忑不由了些，一邊爲梳頭一邊對著鏡子裡的姑娘道：“想梳什麼樣的？”跟著介紹了幾樣婦人髮髻讓阿桔選，免了阿桔可能不懂髮髻而生出尷尬。

阿桔能到的細心，想了想，“梳個簡單點的吧，簪子就行了，不用太複雜。”

這幾晚阿桔仔細想過了，嫁到趙家這等富貴人家，穿行事肯定有相應的規矩，必須出門見客時會打扮得符合趙家的份，但平時在屋裡，還是像原來一樣吧，頂多上料子頭上髮簪質地好些。除了多讀了兩年書，其他跟一般農家兒並沒有太大差別，就算強裝也裝不來天生大家小姐的氣度。阿桔也不想活得那麼累，就是這樣的人，是趙沉非要娶的，若是最後他嫌棄小家子氣，也沒辦法，總之不可能爲了他變另外一個人。

綠雲笑著誇道：“生得好，怎麼打扮都好看。”雙手靈巧繞，很快就幫阿桔綰了個斜髻，用白玉簪子別了。

阿桔喜歡的，想要起來，蔣嬤嬤卻又笑瞇瞇在耳邊簪了朵紅瓣蘭花，“再的姑娘也得心打扮著，一是錦上添花，二來爲悅己者容，回頭爺進門瞧見了，一見花了心思，什麼都不用說心裡就熨帖了，說是不是？”小柳氏特意提醒過，說大姑娘對趙沉有些牴，可都親了，就該好好過日子。趙家這樣的，頭兩年爺可能一時新鮮對大姑娘百般好，時間長了看膩了，大姑娘又一副不上心的樣，豈不是親手把人往外推？

阿桔看看鏡子，本能地想把蘭花取下來，對趙沉本沒有刻意討好之心，前面又拒絕他好幾次，如今剛嫁過來就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之前的拒絕不就了口是心非迎還拒？當日在書房，他可是這樣說過的。

只是手才擡到一半就被蔣嬤嬤拉住了，目慈地看著：“大姑娘聽嬤嬤的，嬤嬤這都是爲了你好。”

用了舊稱，阿桔心裡一，最後著頭皮應下了。

蔣嬤嬤握著小手笑，將人請到外間榻上坐著，對翠玉道：“去把錦書錦墨過來吧，讓們拜見。”

阿桔面困，蔣嬤嬤笑容不變：“錦書錦墨是服侍爺起居的丫鬟，爺十四歲那年進府的，算是府裡的老人了，一會兒記得給們賞。”們提前過來，早已將爺院中況打探清楚，除了使小丫鬟，能伺候爺的只有錦書錦墨。錦書看著老實本分，錦墨，都被爺罰不許進室了，肯定是犯過什麼錯卻又不至於被攆出府的。兩人到底如何，繼續看著便是，往後日子長著呢，誰敢生出歪心思，本不用大姑娘手。

丫鬟？

阿桔因男人離開之前的低語而張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他生得俊逸讓人不自發慌又如何？他終究是個爺，從小被丫鬟們伺候著洗漱更。阿桔爲何不願嫁給富家公子，就是因爲不想自己的丈夫讓別的人伺候。如果喜歡一個人，怎麼會願意他接旁人的親近？當然，人家是爺，爺使喚丫鬟天經地義，所以阿桔從來都想嫁沒錢養丫鬟的農家漢子。

可惜，還是嫁了爺。

湊合過吧，好歹他沒有通房丫鬟，比尋常公子哥已經好多了。

門簾被挑開，阿桔朝那邊看了過去。

大喜之日，四個大丫鬟穿著打扮一樣，都是桃紅衫綠底，只是上面繡樣不同以作區分。錦書進門後不曾擡眼，直接走到阿桔前跪下磕頭，錦墨則飛快瞧了阿桔一眼，微怔過後也規規矩矩跪了下去，自報姓名。

阿桔有些不習慣。

綠雲翠玉是姨母送的，就算沒見過，對二人也沒有陌生人初見的那種生分，這兩個卻是頭次見，一來就下跪。看向蔣嬤嬤，蔣嬤嬤鼓勵地看一眼，阿桔只好下心頭初爲主母的彆扭覺，笑著誇了們兩句，讓綠雲一人發了一個封紅，“你們是爺邊伺候慣了的，以後還是繼續伺候爺吧。”他的丫鬟，不多管。

錦墨角微微翹了起來，錦書則輕聲道謝：“全聽安排。”

阿桔多看了錦墨一眼，讓們去堂屋候著了，翠玉笑嘻嘻跟了過去，外間只留綠雲聽候召喚，阿桔跟蔣嬤嬤去了室。

著肚子晃了一路，阿桔有些不舒服，之前因爲張沒覺得多累，現在不張了，上的覺就上來了，打算躺一會兒，反正趙沉天黑纔回來。

蔣嬤嬤卻誤會了，等阿桔歪在炕上後，坐在炕沿前低聲開解道：“大姑娘別慪火，大戶人家的爺都這樣，咱們爺只讓錦書二人服侍穿，沐浴都不用們進去伺候的，如此自律，實屬難得，再說錦書錦墨的模樣，爺平常都不正眼看們……”唉，出不同就是難過到一，這要是哪家小姐嫁過來，一看相公房裡只有兩個不起眼的丫鬟，早就喜上眉梢了。

邊有悉的長輩關心提點自己，阿桔心裡暖呼呼的，笑著道：“嬤嬤別擔心，我真不是因爲們，就是累了想睡會兒。”趙沉有丫鬟，早就知道，方纔不過是忘了之後又被人提醒纔有些失態。

蔣嬤嬤將腮邊一縷碎髮別到耳後，聲道：“那就好，快睡吧，等天黑了想睡都睡不安穩。”

這話就別有深意了，阿桔臉上一熱，迅速轉了過去。

蔣嬤嬤笑著去了外頭，叮囑翠玉等人別吵到睡覺。

阿桔聽著外面的靜，四周漸漸靜了下來，眼皮越來越重，最後合上。

~

被蔣嬤嬤喚醒時，窗外天已經暗了，初冬時節，天黑的早。

阿桔睡得香，小臉紅撲撲的，睡眼朦朧嫵.人，蔣嬤嬤看了會兒才把溫水打溼的巾子遞了過去，一邊回稟道：“臉就下地用飯吧，爺那邊也該熱鬧完了。對了，睡後不久爺回來了一趟，見睡著什麼話都沒說就又走了。”

阿桔後面那句本沒聽進去，全部心思都放在趙沉即將回來一事上，睡意全消。趙沉回來，就是要睡覺了，想到昨晚姨母說的那些話，阿桔忙接過巾子臉，藉以掩飾自己的張。蔣嬤嬤笑著看，讓翠玉吩咐廚房把的晚飯送過來。

一碗熱氣騰騰的蛋麪，配兩葷兩素四道菜。

阿桔確實了，一碗麪吃得乾乾淨淨，麪湯也喝了不，菜倒是沒怎麼，給蔣嬤嬤等人吃了。

洗漱之後，這次阿桔可睡不著了，知道盼趙沉不來也沒用，只盼他喝的醉醺醺的，回來就一睡不醒。

靜寂中，院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蔣嬤嬤一喜，趕給阿桔使眼，示意出去迎接。

阿桔不安地絞著袖口，最後還是把蔣嬤嬤重新給簪的蘭花拿了下去，生怕蔣嬤嬤抓一般，飛快出了屋。蔣嬤嬤無奈地搖搖頭，罷了罷了，大姑娘還小呢，過幾個月就懂事了。

外面，陳平將趙沉送到院門口就走了，自有錦書錦墨提燈籠給他照路。

堂屋門口就掛了兩個大紅燈籠，趙沉不用們照亮：“都下去。”昏暗中看不清臉，但那聲音清冷淡漠，跟往常並無不同。

兩個丫鬟便沒有再跟上去。

綠雲翠玉在門口站著迎接，趙沉掃了一眼，知道是的丫鬟，道：“你們留下來一個守夜，另一個先下去吧。”一邊說著一邊擡了進去。

阿桔跟蔣嬤嬤正好從外間走了出來，與他迎面撞上，趙沉腳步一頓，目落在阿桔臉上便移不開了。

燈下，男人面微紅眸清亮，怎麼看都不像是醉了，阿桔立即低下頭，手足無措。

蔣嬤嬤不用趙沉吩咐，說了幾句討喜的話便知趣地告退了，跟翠玉一道回下人房，留綠雲守夜。

“進屋去吧。”趙沉上前一步握住阿桔的手，先命綠雲去端盆熱水過來，這才牽著阿桔往裡走。

十月的晚上已經很冷了，他手心卻熱乎乎的，比的還暖。阿桔垂眸，目落在兩人握的手上，是他的妻子了，他對自己做什麼都是他爲丈夫的權利，再也沒有藉口拒絕。

一進室，趙沉便坐到炕上，將阿桔拉到自己懷裡，阿桔沒料到他會這麼急，回神時已經撲在了他上。男人坐著，站在他雙.中間臉正對他膛，阿桔張極了，努力站直子。趙沉沒有阻攔，只是將雙手抱在自己的手心，低頭問：“手怎麼這麼冷？屋裡不暖和，還是穿的了？”

親暱的語氣，像阿桔曾經如此對弟弟。

阿桔不太適應他的稔，扭頭道：“我不冷，只是沒你手熱，就顯得我的涼了。你，聽說你在前面喝了很多酒，要不我去給你碗醒酒湯？”

趙沉一直在看，看簡單的髮髻，看紅的臉，看上的紅，再回到脣上，笑道：“你看我像喝醉了嗎？”

阿桔輕輕搖頭，想到他在自家醉倒那兩次，不知是裝的，還是今日趙家給他備的酒都摻了水。

“你都沒看我，怎麼知道我沒醉？”趙沉鬆開一隻手，去擡下，阿桔躲閃不及，被他扶著下與他正面相對，長眉目，俊朗不凡。阿桔的心跳更快了，他上淡淡的酒氣讓有些發，趙沉從抖的眼睫看出要躲，又輕聲問了一遍，“你再看一次，看看我醉了嗎？”

像是調.戲偏他問地專注認真，可醉沒醉他自己難道不知道，這樣看他不是調.戲是什麼？

阿桔別開眼，“沒……”

剛說了一個字，趙沉眸下移，輕輕的又飛快的在微微張開的脣上香了一口。

阿桔臉紅的不能再紅，使勁兒往回手。

趙沉笑著放開，了靴子將長搭在炕沿上，後背靠著炕頭牆壁，一手額，閉著眼睛道：“還是喝多了，有點頭疼，一會兒熱水來了阿桔你幫我手臉，我先歇一歇。”

阿桔胡應了聲便逃去了外間。

屋裡靜悄悄的，腦海裡全是方纔的輕輕一吻，如蜻蜓點水。其實這算是第三次被他親了，前兩次都是強迫，阿桔除了憎惡反再沒有旁的，可剛剛，他溫地看著，突然親了一下，然後又得意又滿足還帶著幾分戲謔看著，那樣的目，竟然生不出半點惱怒。

或許，是因爲兩人了夫妻？本就沒有理由生氣的。

腳步聲響，綠雲端著水盆回來了。

阿桔連忙收起胡思想，在外間打溼巾子，猶豫片刻，重新回了室。

男人後腦靠牆，頭朝外偏，下微擡，眼閉著，俊臉龐在燭裡溫潤如玉，呼吸綿長。

睡著了嗎？

阿桔不太信，不過總是要幫他的，他真睡也好裝睡也好，這樣閉著眼睛，多自在些。

巾子稍微有點燙，阿桔走到炕沿前，看看男人恬靜睡，慢慢湊了過去。才捱上，他眉頭蹙了蹙，轉瞬又舒展開來，靜靜地默許繼續。阿桔照顧過弟弟妹妹，做這種活很練，作輕很快就幫他完了臉，最初難免張，後來想到他應該早就習慣了這種侍奉，便平靜了下來。

給他手的時候，男人含糊不清地喊水。

阿桔快速幫他完最後兩手指頭，轉去給他倒茶，回來時，發現趙沉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目地看著。阿桔垂下眼眸，將茶杯遞了過去，趙沉沒有接，凝視著道：“從我記事起，只有我娘像你剛剛那樣照顧過我，阿桔，能娶到你真好。”溫細緻，讓他從心底裡暖和起來。

阿桔第一個念頭是不信，但沒有多說什麼，只低聲道：“喝吧，一會兒該涼了。”

趙沉本就是聰慧之人，時遭逢大變，時在生意場上察言觀，還要遠觀朝堂局勢，一雙眼睛早練得能察人心，豈會看不出妻子眼裡的懷疑和一諷刺？他很哄人，說句甜言語也是沉思一番纔敢出口的，不反而懷疑，他當然懊惱。不過日思夜想的人俏俏站在自己面前，馬上就要睡一個被窩了，他決定忘掉那一點點不快，畢竟，認識他時間太短，又是被他強娶回來的，不信也有可原。

只是讓喂他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他臉皮沒那麼厚，在面前已是再三破例。

接過茶杯咕咚咚幾口一仰而盡，趙沉將茶杯還給，卻在阿桔轉時抓住手腕，低聲道：“放回去就把多餘的燈熄了吧，天不早，你我該睡了。”說著，好像沒察覺姑娘忽然輕輕抖的手，慢悠悠開始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