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號，農歷二十八。

姚遠即將會一把20年前的春運。

上午時分，他提著個行李箱，老叔背著一個大包，雙手各拎著一個大包，趕慢趕的沖向bj站。

何必呢？

何苦呢？

姚遠覺自己被一群世界上最混雜的人包圍，各種各樣的面孔和氣味鋪天蓋地的襲來，毫不講理的將你進其中，瞬間同化。

“坐飛機好不好，非得一層皮。”

“飛機票多錢呢，年紀輕輕張口就來，一點不會過日子。”

“我攢了點錢。”

“那你就留著，別瞎花。”

行吧！

他暫時不打算吐實，只好聳聳肩，跟老叔進候車大廳。

剛進去馬上排隊，后腦勺連著后腦勺，站的腳酸了才開始檢票，又慢吞吞的往前挪，等到了月臺，老叔撒丫子就跑。

“哎哎！”

姚遠在后面追，幾乎是闖進了車廂，老叔手疾眼快，經驗富，找了一個還有空間的連接，大包一甩，刷的出兩個馬扎往地上一擺。

占座兒！

馬扎剛擺上，就有幾個人過來，惱怒的瞪了一眼，又連忙尋找下一個連接。

好嘛，跟打仗似的！

姚遠也鬧的氣吁吁，一屁坐下，這車是普快，得嘞，又得熬八個小時。

沒多久，火車啟，轟隆隆的駛出京城，開始了每個乘客人生中或長或短或快樂或悲傷的一段旅程。

對面是幾個干瘦漢子，氣質和老叔差不多，一看就是農民工。

老叔閑不住，發了一圈煙就跟人家聊起來了，姚遠坐在馬扎上，無聊的看著雜志，偶爾能到過路乘客羨慕的眼。

當大家都沒座的時候，你擁有一只馬扎，你便是上流人士。

這年頭沒有網上售票，預售期也沒有那麼長，能買到票就很不容易。北方以京城為核心，南方以沿海城市為核心，周遭鄰近的打工者、學生在幾天涌進來，忍著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環境，就為了一個目的:

返鄉！

今年有1.3億的客流量，織在全國各地的鐵路運線上，就為了里流淌的那一抹故土難離。

而火車上的連接，一向是最歡樂，最富，最人間百態的所在。

過來煙的，推小車的，拿著泡面桶接熱水的，守在廁所門口等著撒尿的，來來往往人流不絕。

老叔嘮半天回來了，從包里出幾個塑料袋，一包五香豆干，一包雜碎，有點黃瓜和水果，也沒忘了一瓶牛欄山。

“沒？先吃點。”

“來個鹵蛋。”

姚遠挑了一個鄉佬鹵蛋，這玩意好像就近年出來的，剛開始很吃，沒事就買個嘗嘗。

“叔，你大包小包都帶的啥？”

“去各地裝臺，人家送的土特產，還有我自己買的。”

“你哪來的錢？”

“嘿嘿，我發獎金了！”

老叔拿著一黃瓜，較為得意，道:“這不年關了麼，老孫給大伙發了點錢，說去年生意不錯。一人兩千，我三千。”

“你咋三千？”

“關系好唄，再說我干活賣力氣，哎，這可是私下給我的，你別跟人說。”

我可真閑得慌！

“那你掙了……”

“七八糟的都加上，一共六千五百塊錢！”

“半年唄？”

“半年，咋樣，還不錯吧？”

“嗯，不錯不錯。”

“每月寄回去的錢，你嬸也舍不得花，今年總算有點閑錢了。”

這法子其實好，老叔在外包吃住，工資都寄回家，嬸子也節儉，這個錢就能存下來。

“……”

姚遠張了張，算了，我還是不告訴你我剛給你兒子打了五萬巨款。

就在昨天，一月份的款項到賬了，沒搞什麼活，穩定收割，抹掉壞賬后還剩63萬，公司營收破百萬！

這意味著有10萬多個手機用戶被割了韭菜，而剩下沒有收割的用戶，約莫還有8萬多個，都是大家從各方渠道找來，或者買來的。

于佳佳居功至偉。

公司的策略是可持續的竭澤而漁。

你給一個用戶咔咔扣30塊，還疊加幾個業務，賬目上肯定好看，但人家肯定去退訂，結款的時候就沒那麼多錢了。

所以這東西有點像傳銷，必須不斷的找新手機號，才能將群發進行下去。

而今年的sp競爭會正式拉開大幕。

姚遠在回來之前，已經在布置任務，買了好幾臺電腦，租了更好的服務和帶寬，還外包出去一個技項目，做了一個新東西。

再說回掙錢的事。

姚遠和姚小波的瞞，實際上是不知道怎麼跟家里講，這玩意得找個時機。

老叔一直吃吃喝喝，他飯量大，見姚遠沒興趣，就放開膀子造，一大包豆干和雜都吃了，酒也下去半瓶。

黑黝黝的臉上開始泛紅，神卻極好，這是喝到位的表現。

他把垃圾收拾收拾，又打開包，道:“對了，我買了好些特產，你看看咋樣，對不對？”

“啥特產？”

“京城特產唄，你嬸半輩子沒出過省，給嘗嘗鮮。”

老叔劃拉幾下，先出一個盒子，是果脯，里面有七樣，蘋果脯、海棠脯、棗脯、太平脯、杏脯、桃脯和梨脯。

“呃，好！”

“我一看其實也沒啥買的，總不能買只烤鴨帶回去，那味不能好。”

老叔又出一個盒子，這是京八件，棗泥、青梅、葡萄干、玫瑰、豆沙、白糖、香蕉、椒鹽八種餡做的點心。

“這個咋樣？”

“呃，不錯，都不錯。”

“好就行，你嬸就吃甜的。”

好嘛，您倒不怕我嬸齁嗓子……

姚遠看老叔興致高漲，也沒好意思說，在京城千萬別買這花里胡哨的東西，奏是蒙人的！

…………

苦熬了八個多小時。

天剛黑下來的時候，火車緩緩駛進了小城車站。

只停一分鐘，下來十幾個人，姚遠和老叔下通道，走臺階，有一小段還沒燈，著黑往前，出來到外面，得繞到車站的一個偏門，就算出口了。

“爸！”

一個孩子看到親人，當先跑過去。跟著又幾聲呼喊，一個個像歸巢的鳥，口中念念，多時不見。

“兒砸！”

“兒砸！”

姚躍民守在鐵欄桿后面，跳起來揮手，姚小波跟著學，袁麗萍和老嬸在樂。

“爸！媽！”

冬夜風寒，新春即至，姚遠剎時間拋開所有，回歸年，小跑著過去。

“冷吧？”

“還行，車上人多。”

“哎喲，走走吃飯，飯店都訂好了！”

“回家嘍！”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