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喝了顧瑾之開的藥,咳嗽了到了三更,緩緩睡。

皇帝也回了寢宮。

他只睡了一個更次,四更天就起牀,先到太后這裡問安,然後準備上朝。

太后也醒了,往常夜裡也只能斷斷續續睡一個更次。

不過,這次不是咳醒的……

皇帝聽了,心裡大喜:“顧小姐的藥,定是管用的?”

太后苦笑:“這倒未必。當初好幾位民間來的神醫,也是能讓哀家緩了十天半個月,哀家只當也是好了,心裡喜歡得不得了…….就連顧世飛的藥,哀家更是報以希。結果…….”

結果,無一不讓太后失。

現在高興得太早的話,將來會心酸。

太后娘娘被咳嗽折磨得苦不堪言。這一年多來,微弱的希,都不會放過。

不知道抱以多次希,又有多次失。

如今雖然願意嘗試各種治療方法,卻只是抱著幸運的心念,不再輕易希了。

只能能緩解一時半刻,也是高興的。

說著,又是微微的低咳。

咳了兩聲,就停了…….

皇帝察覺有些不同:太后往常咳嗽,都要咳十來聲,才能緩一緩。這次咳嗽,兩聲就能停下來。

他心裡狂喜。

可太后說的也對,萬一又只是臨時緩解,豈不是太后心裡失難過?皇帝就沒有把自己察覺到的異常告訴太后。

太后咳嗽完,繼續道:“陛下從湖廣請來的那兩位神醫,跟往常的民間大夫沒什麼不同。哀家這病,自己都聽了。他們倆的說辭,不新鮮。打發出去吧。”

皇帝道是。

太后又是咳嗽,這次咳了三聲,就停了下來。

皇帝眼底的狂喜又添了一層。

他沒有誤會。太后每次的咳嗽是短了。

“……從前哀家最信顧世飛,他的方子好,用藥也好,真真藥到病除。這次卻也不濟了。”太后道,

“他是個聰明又忠誠的,當年出了事就跑到江南去,不給哀家添麻煩。聽聞哀家不好了,又大著膽子回來。這份忠心耿耿,萬里挑一的,這世上再尋不出第二個來。不管他醫如何。哀家就讓他治。治好了,算哀家的運氣;治不好,也是哀家沒那福氣。不能照顧皇帝了……”

說吧,又輕輕咳了一聲。

僅此一聲而已。

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皇帝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誤解,還是真的好了些,他仍是沒敢點破。

他心裡大喜,就連連道是。甚至沒有留意到太后言語最後的消極。

太后說到顧世飛萬里挑一的忠心,“這世上再尋不出第二個來”時,消瘦的眉眼間,有著難以遏制的傷。

怕緒泄,就微微闔眼養神。

剛剛敲響五更鼓,太監就進來低聲稟告說:“顧國公和顧小姐來了。”

他們是知道了皇帝已經在太后這裡。纔起來服侍的。

皇帝面容帶笑,讓請進來。

顧瑾之和顧老爺子進來,給皇帝和太后磕頭行禮。

“哀家累得慌。太醫院那些庸醫每日都要進來問診。哀家陪著他們折騰,著實辛苦。”太后看著顧世飛和顧瑾之,就對皇帝道,“顧國公和顧小姐陪著哀家,今日就別讓那些太醫進來。讓他們都到太醫院侯著吧。”

然後又道,“將瓊闌殿收拾出來。讓顧國公和顧小姐暫住,方便照顧哀家。”

瓊闌殿是離坤寧宮最近的宮殿,地方小,也是方便其他王爺進宮給太后請安,留住了出不去,就暫時歇腳的地方。

皇帝道是。

顧老爺子卻道:“太后娘娘,老臣這次無功有過。太后和皇上沒有責罰,老臣恩戴德！只是,再無面留在宮裡服侍。倒是老臣這孫,有些能耐。是個小姑娘家,能給太后解悶,不如留下來服侍太后。”

太后娘娘微訝,目落在顧瑾之臉上。

顧瑾之眉眼沒有長開,瞧著很稚。

可這個稚的孩子,聽到祖父說讓一個人留在宮裡,沒有半點懼怕或者膽怯,神態安靜站在那裡。

太后娘娘不免有些好奇。

是很相信顧世飛的。從前顧世飛還是做太醫院提點的時候,對太后娘娘有恩。現在的信任,是在回報顧世飛的恩。

所以顧世飛把孫弄到宮裡來服侍,太后娘娘只當他是爲了孫謀個前程,讓孫在太后娘娘面前臉。

太后娘娘也能諒。

畢竟他們家,不能人人富貴承爵。將來有些兒子孫的前途,可能不太如意。

藉著機會替孫鑽營一把,也是老人的苦心。

太后娘娘從當年的小才人到後來的母儀天下,的心氣度量,比男子還有寬闊。只是生病這段時間,有些緒失常。雖然不高興顧世飛如此行事,卻也不怪罪。

只是,將孫一個人留下來?

萬一有事了怎麼辦你?

太后娘娘又輕輕咳了兩三下。

“這倒也好。”皇帝搶先開了口,“顧國公在宮裡好些日子了,也辛苦你。你回去歇歇,等太后的病都好了,你再進來請安。”

太后自然不會反駁皇帝的,就笑著點點頭。

太醫院的那些太醫隨時候著,太后倒也不怕。況且顧世飛使盡了法子,他也無能爲力了,留下來的確沒什麼用。

太后想著,卻又打量了幾眼自己的兒子:居然讓顧瑾之這麼個小姑娘留下來,這是對太后的病徹底放棄了嗎?

倘或這姑娘再大些,太后會疑皇帝是不是看上了。可顧瑾之那麼小,能對有男之的,大概不正常。

皇帝看人的眼,還是正常的,太后就沒有這個擔憂。只疑皇帝在敷衍。

可病了這麼久,皇帝一直仔細服侍,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變了子。

原因,全在這個小姑娘上。

太后心裡兜兜轉轉,顧世飛已經行禮告辭。

外面的太監也進來說,該到了上朝的時候。

“你好好服侍太后。要是真的應付不了,就讓人去太醫院喊人。”皇帝叮囑顧瑾之。

顧瑾之道是,給皇帝和祖父分別行了禮。

屋子裡就只剩下太后和顧瑾之,以及服侍的宮人。

太后拉到自己牀邊,笑著問:“你也懂看病?”

“是！”顧瑾之回答。“昨日夜裡,您喝得那藥,就是民開的方子。等會兒讓人去太醫院拿了藥銚子和藥材來。民親自替太后娘娘熬藥。七日過後,太后娘娘的咳嗽就能止住。”

太后娘娘呵呵笑起來。

顧瑾之的話,倒讓太后娘娘心裡犯暖:現在最想聽的,就是旁人告訴,幾時能好。

哪怕是假的。

這一年多的病痛折磨。太后娘娘承了旁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假如有人能治好,可以傾其所有來回報！

沒有經歷過,別人永遠都無法會,只有太后娘娘自己明白。

是個意志堅強的人。進宮只是個才人,卻生了長皇子,就是現在的皇帝。那時。上頭有太后、皇后、貴妃等等,能有本事生下長皇子,除了潑天的好運氣。自然也是心思過人的。

經歷了那麼多事,吃了那麼多苦,如今長子了皇帝,子廬王還是個半癡傻的,如何能放得下?不論今日的榮華富貴。就是那半癡傻的子廬王仲鈞,也是難以割捨的。

假如真的能好。太后是非常願意給那大夫封王封侯的！

“真的嗎?”太后娘娘只當顧瑾之說笑,也笑著信口道,“你若是治好了哀家,哀家封你做個郡主,如何?”

要是真的能治好,封個郡主,太后都是十二分的願意。

況且覺得,顧瑾之不能治好。

放佛許諾些什麼,對方纔會更加拼命去努力。太后娘娘行事素來喜歡用利益人。

當然,許諾的,都是肯定能給的,而不是空口白話。

就像說,如果好了,願意給顧瑾之封郡主,這也是能輕易辦到的。

“謝太后！”顧瑾之道。

語氣裡既不欣喜,也不忐忑,好似太后說給一塊糖,輕飄飄道謝,不以爲意。

要是旁人,只怕跪下說惶恐,表明自己救治太后絕無利益之心,不要郡主之位等等。

顧瑾之卻沒有。

說像孩子吧,沉穩得駭人;說不像孩子吧,又本不懂權利地位的重量,更不明白太后說封郡主是多大的榮耀。

這孩子,真和太后見過的孩子不同。

太后娘娘心裡這樣想,脣角忍不住有些笑。

宮人端了些米粥,顧瑾之接過了,親手服侍太后娘娘喝粥。

然後太醫院那邊又送了藥來。

顧瑾之又服侍太后喝了碗藥。

這是第二劑了……

然後道:“太后娘娘,民幫您按按手心腳心,可好?”

太后知道大夫有擅長按解痛的,就笑了笑,點點頭,心想顧世飛這孫,還是有點真本事的,怪不得皇帝都信。

微微闔眼,把手給顧瑾之。

顧瑾之時而輕、時而重,緩緩替按。

太后娘娘就覺,眼前漸漸朦朧起來。

很快就睡了。

等再醒來,聞到了一子濃郁的藥香。緩慢睜開眼,目卻是金燦燦的暖,照在窗櫺前的一盆海棠上。

顧瑾之正端著藥碗,腳步輕輕走進來。

太后娘娘邊的瞧見了,上前幫著端了藥。

太后娘娘就自己坐了起來,問:“什麼時辰了?”

“太后,午正一刻了！”宮的聲音帶著哽咽,“太后,您睡了四個時辰呢！”

太后愣住,可嚨間有些,又咳了幾聲。

等這幾聲咳嗽過後,倏然眼神放空,有些呆滯的模樣。

平常勉強能睡半個時辰。好的時候能睡一個時辰,都是劇烈咳嗽把自己咳醒了……

如今,睡了四個時辰……雖然不太安穩,有很多的夢魘,夢裡也咳嗽過,可……居然睡了四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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