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鈞在宮裡安排了不人，都在乾清宮和仁壽宮，皇帝和太皇太后所在之地。而譚太后的積善宮，朱仲鈞並未著重在意。

他那時候是想不到，顧瑾之會有今日這遭遇。

那個水瀾的，是唯一潛伏在積善宮的眼線。

水瀾不見了，顧瑾之很擔心，外頭的朱仲鈞肯定更加慌了。他無法知曉顧瑾之的安危，定然是著急的。

不管顧瑾之過得好不好，至知道還活著，對朱仲鈞和孩子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兩個月後的今日，傳來朱仲鈞要重新納妃的謠言，顧瑾之聽了，當時就哭了。

是喜極而泣。

從李皇后的話裡，聽出了兩個意思。

其一，朝廷想讓朱仲鈞主投降。這場反叛已經進行了四年，皇帝一直的主張，是殲滅朱仲鈞，揚威天下，從未提過和朱仲鈞和談的。

皇帝的雄心壯志，是殺儆猴。誰敢反叛，便是死路一條，朝廷絕不妥協。

所以，朝廷從未有過和談的舉。

到了四年後，皇帝卻突然想和談，想讓朱仲鈞投降。這大概並不是皇帝的本意，而是朱仲鈞的勢力已經強大到了皇帝無法抵的地步。

朱仲鈞快要贏了。

朝廷知道抵擋不住朱仲鈞，只得招安，來個甕中捉鱉。

這種拙劣的伎倆，除非是土匪出、沒有底氣的才，纔會上當。

所以說，朱仲鈞是不會上當的。

他不可能和朝廷和談。

其二，朱仲鈞失去了顧瑾之的消息，他很張。他能做的，就是放出風聲，說顧瑾之死了，要再娶一個。這樣，皇帝定然會拿顧瑾之出來說事。阻止他和孟家結盟的。

到時候，他就可以知道顧瑾之的死活。等朝廷送信過去，朱仲鈞再妥協，收到了朝廷的信。就不和孟家結盟，不娶孟氏，朝廷就會以爲，顧瑾之真的很重要。

這麼重要的話，皇帝是不會輕易殺了顧瑾之的。

這樣，能保住顧瑾之的命。

朱仲鈞行此一步，就是想宣告天下，顧瑾之很重要。

李皇后告訴顧瑾之，朱仲鈞要再納妃的時候，顧瑾之從的話裡。只想到了這些。

對朱仲鈞的信任，已經深骨髓。

那個兩世依的男人，永不會背棄！

這是歲月給的自信。

顧瑾之知道，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有一個更強更大的依靠，確保必然活著。

這樣，朱仲鈞父子這場戰事，纔有意義。

他們進京，顧瑾之可以站在午門，含笑迎接他們，他們也會知道。一切的努力和拼搏，都是值得的。

而不是他們進宮，看到顧瑾之的骨。

顧瑾之必須堅持下去。

“傲雪，你是哪裡的人？”顧瑾之突然問傲雪，“你也是王爺的人？”

傲雪心底一跳。

的手指了。

“王妃，奴婢.......”過了片刻。傲雪擡頭，一臉坦誠對顧瑾之道，“奴婢曾經過姑姑的恩惠。姑姑和太皇太后讓奴婢在積善宮服侍，照看一二。不想，您到了積善宮。姑姑吩咐奴婢說。太皇太后最是疼惜您，讓奴婢哪怕拼了命，也要保護好您......”

姑姑就是宛，太皇太后邊的。

太皇太后辭世之後，姑姑沒有離宮回鄉，而是去了皇陵，給太皇太后守墓。

的忠心，舉朝。

傲雪，就是姑姑培養的人。這些年，傲雪從未暴半分，直到顧瑾之到了積善宮，傲雪纔出來，照料顧瑾之。

顧瑾之一直覺得，傲雪應該是朱仲鈞的人。朱仲鈞從十八年前，就開始在京裡撒網。他在皇宮外灑下了多眼線，顧瑾之也不知道。

但是顧瑾之萬萬沒有想到，傲雪居然是姑姑的人。

哪怕太皇太后走了，姑姑仍是關心顧瑾之。

這是姑姑對太皇太后的忠心。

直到今日知曉了，顧瑾之的眼淚再也抑不住。

不好在傲雪面前哭，就強行忍著。

“傲雪，多謝你，多謝姑姑。”顧瑾之拉住了傲雪的手，道，“以後，咱們相依爲伴。我永不棄你。將來若是我不好，你獨自保命；若是我好了，你就是我的功臣。”

“王妃，奴婢的命，都是姑姑的。”傲雪道，“現在，奴婢的命就是您的。您不用說激的話。這是奴婢的本分！”

顧瑾之就握住了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太皇太后那慈祥溫和的笑容，放佛就在眼前。的聲音溫醇，笑著說：小七啊......

想到這裡，顧瑾之再也忍不住，眼淚傾瀉而下。

傲雪見顧瑾之哭，連忙安。

都不知道顧瑾之爲什麼而哭。

“我都不曾去給太皇太后上柱香......”顧瑾之低低啜泣道。

傲雪眼眶一熱。

主僕倆沉默良久。

傲雪向顧瑾之表明份之後，兩人就更加親。顧瑾之也越發信任傲雪。從前也信任傲雪，但也怕猜錯了，不敢全心全意。

如今，顧瑾之就放心了。

顧瑾之也把譚太后可能撐不過兩個月的實，說給了傲雪聽。

傲雪也很積極，幫顧瑾之和李皇后牽線。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說給了顧瑾之聽。

“......孫宸妃孃家，和李皇后孃家並不和睦。長皇子乃是孫宸妃所誕。衆多皇子裡，陛下最長皇子的，曾多次暗示說，皇后再生不出嫡子，就要立長皇子。”傲雪對顧瑾之道。

顧瑾之點點頭，道：“這就足夠了.....”

知道了皇后的這個境，顧瑾之就知道下一步怎麼走了。

讓傲雪千萬小心，不能太過於明顯。

們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

因爲。這宮裡不允許任何人行差踏錯。

顧瑾之給朱仲鈞寫信之後的半個月，就從山東傳來消息說，朱仲鈞已經公告天下，他的王妃尚且在世。不會另娶。

他不會和孟家結姻親的。

至於投降進京，他需得考慮。若是朝廷能先放回他的王妃，他自然會進京投降，和朝廷和談。

願意考慮，就落了下風。

弘德帝知道這個消息後，非常高興。他回宮，把這件事告訴了皇后李氏。

李皇后當即愣住。

是個弱子，不懂朝事、也不懂兵法。可出書香門第，自就像男孩子般讀過很多書。當時皇帝讓勸說顧瑾之寫信，李皇后覺得是無用功。

男兒誰不薄？

廬王起事。最需要兵力。

這場仗已經打了四年，整個長江以南都淪落了廬王的地盤。可是再往北，廬王也寸步難行，雙方僵持不下。

弘德帝和廬王都到了疲力竭的地步。

若是四川的孟燕鏡和廬王結盟，廬王從四川北上。再往陝西，就等於奪取了京城的後花園，攻下京城指日可待。

李皇后覺得，顧瑾之那封信，估計是石沉大海。

沒想到，廬王居然聽了。

他居然就不和孟燕鏡結盟了！

李皇后愣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心裡。突然很羨慕顧瑾之。

這天下的男兒，能爲一個人做到如此地步，實屬罕見。顧瑾之是個有福之人。假如能有個男子爲李皇后如此，也寧願吃這四年苦。

人，往往不在乎付出多，而在乎的。是付出得是否值得。

若值得，哪怕是傾盡生命，亦甘之如飴。

顧瑾之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李皇后羨慕不已。久久難以回神，有點沉浸。

“......他也是糊塗的。爲了個老人就如此犯蠢。”弘德帝則對廬王的行爲嗤之以鼻，“朝臣都說，廬王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老人”那幾個字，狠狠刺痛了李皇后的心。

男人皆韶華子。

等人老珠黃的時候，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所以，廬王如此待顧瑾之，朝臣是難以理解的。

可哪位子不老？再的花，也有凋零那日。等凋零的時候，結不出果實，就要落泥土，化爲春泥嗎？

一陣刺痛過後，李皇后又悲涼。

沒有孩子，年紀一日日大了。

李皇后勉強出了笑容，對皇帝的話沒有說什麼。

片刻，李皇后轉移了話題，不再說顧瑾之。

“......陛下，臣妾多年無子，總膝下空虛荒涼。

陳貴人上個月誕下的六皇子，模樣像極了陛下，臣妾看著那孩子，心裡怎麼也割捨不下，喜歡極了。

陳貴人虛弱，若是能將那孩子抱到坤寧宮養，既解了臣妾孤寂之苦，也是臣妾盡了育之。”李皇后趁機，把自己想了多時的話，說給了皇帝聽。

宮裡之前有五位皇子，卻都不是李皇后所出，李皇后心裡也是焦急萬分。

只是素來沉穩，外人都看不出來，包括皇帝。

可是再這麼下去，的皇后之位只怕要易主了。那位孫宸妃、陳貴妃，不僅僅孃家勢力雄厚，而且都有兒子，都是老人，和陛下分多年，不容搖。

們若是撕破臉和李皇后爭，李皇后不覺得自己有勝算。

不能任由寵妃的兒子做太子。

若是養育一位貴人的兒子，那孩子將來哪怕沒有機會爭取太子之位，也能替李皇后擋一時。

陳貴人上個月誕下皇子，李皇后就起了這個心思。

李皇后知道，現在皇子們都小，那些貴妃去爭太子之位，不僅僅皇帝反，而且爭取到了也未必能長久。

所以，們都按兵不。

可早晚，們會出擊的。

李皇后不能等到了那一天。再去想對策。

“好啊！”皇帝聽了李皇后的話，痛快道，“養皇子，也是你的職責所在。你抱過來就是了......”

陳貴人並不寵。皇帝只是偶然寵幸，就懷上了，還生了兒子，這是極大的福運，可微未必得住這份福運。

的兒子給誰養，皇帝無所謂啊。

他雖然有很多寵妃，卻也沒有想過立庶子爲太子。

皇帝自己就是嫡子，當年他父親差點把他的太子之位，還給了庶子晉王，這讓皇帝反不已。況且。他和皇后雖然不恩，卻也是相敬如賓。

皇帝心深，是很欣賞李皇后的。

李皇后是皇帝見過的，最溫敦厚的人。的溫敦厚，乃是從骨子裡出來的。不似其他人那般做作。

皇后是合格的，皇帝也希能早日誕下嫡子。假如抱個皇子過來養活，能讓更加安心，皇帝也樂意看到。

李皇后跪下磕頭謝恩。

第二天，就把六皇子抱到了坤寧宮。

陳貴人捨不得孩子。可是想想，皇子生下來，就有專門的宮人和宮殿。作爲生母，陳貴人也不能親自育他。把六皇子給皇后娘娘養，假如將來做了皇帝，陳貴人也能跟著得勢。

想通之後，陳貴人恩戴德，把六皇子給了李皇后。

李皇后心裡贊陳貴人聰明。

皇帝也滿意。

可是。沒過兩天，陳貴人居然病死了。

死得很突然。

李皇后就愣住了。是沒有想害死陳貴人呢。

李氏貴爲皇后，若是爲了個孩子，就把陳貴人害死，不僅僅給皇帝留下狠毒的印象。將來這孩子也記恨的。

李皇后是打算以人，以收攏皇帝和六皇子的心。

可是，陳貴人這麼一死，李皇后就解釋不清了。

這是誰，下這麼快的手?

李皇后的眉頭鎖了起來。

廬州的叛軍有往北上了一步，皇帝早朝的時候，聽聞此事，氣得把奏牒都摔了。回到宮，立馬就有人把陳貴人的死，告訴了皇帝。

皇帝頓時就氣得額頭青筋暴突。

他在氣頭上，沒有去質疑爲什麼李皇后在這個當口爲什麼要做如此蠢的事，也沒有質疑爲什麼侍要把這種宮小事告訴他。

他氣昏了頭，衝到了坤寧宮。

“......你我自結髮！你進宮十餘年，沒有添男丁，朕諒你心急，你說要養六皇子，朕也恩準了，你爲什麼還要殺人？”皇帝咆哮道，“你簡直是個毒婦。原來你素日溫良，都是裝模作樣！”

他也不聽李皇后解釋，人把六皇子抱走。

李皇后跪在地上，沒有哭訴，也沒有阻攔。

只是跪著。

此刻，不敢出聲。

皇帝讓人抱走了六皇子，把孩子抱到了陳貴妃那邊去。

陳貴妃是他最寵的貴妃之一，也是十來年的恩，和皇后地位不相上下。陳貴妃生了兩個兒子，都活潑機靈。

皇帝和六皇子抱走之後，去了陳貴妃那邊，李皇后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襟。

過了片刻，帶著宮人，去了乾清宮。

一直跪在乾清宮裡。

皇帝去陳貴妃那邊，坐了一個時辰，心平復了不，纔回了乾清宮。一看到李皇后跪在那裡，又是氣翻滾。

“你還有臉來跪！”皇帝怒道，“枉朕那麼信任你！這些年，朕何曾輕待你，你何必如此狠毒？”

李皇后一雙素淨修長的手撐地，緩緩磕了三個頭。

那雙手，如玉瑩潤，還跟從前一樣。

皇帝想到從前的恩，想到的沉穩善良，又想到他們年結青，心裡陡然一，對李皇后的牴就清減了幾分。

可怒火併沒有減。

“陛下，臣妾該死！”李皇后磕完頭，才娓娓道，“臣妾十餘年無子，心裡總盼著有個皇子。既得了六皇子，心裡定然知曉是陛下天恩浩，臣妾雖然天恩。卻也不曾做了虧心事，斷然沒有去害人之理。此前當口，錯皆在臣妾一人之，若能解陛下心頭怒火。臣妾甘願一死。

臣妾......臣妾只是聽聞戰事不利，陛下心裡愁悶，再添這些煩心事，皆是臣妾之過，求陛下重罰臣妾，別將火憋在心裡，傷了聖，這是臣妾唯一心願了！”

李皇后在皇帝面前一番表白，最終獲得了皇帝的原諒。

六皇子又重新抱回了坤寧宮。

皇帝還讓李皇后查出陳貴人的死因。

這件事，皇帝都給了李皇后。這表明皇帝信任李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