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子氣得牙都在咯吱打。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竟還會有凡俗螻蟻，向自己吐起口水！

那世間凡人，在自己這個地境修士面前，不過是隨手便可泯滅的存在——

他恨不得現在就親手掐死這個孽徒，用雙手將他的脖子狠狠碎，讓他這張戲謔的臭臉永遠也沒辦法笑出來！

但更讓人憤怒的是——

他不能！

為什麼要故意瞞自己，為什麼要幫這個孽徒，究竟和這個孽徒說了什麼？

他不懂，也不明白。

倘若就此殺了這個孽徒，那便一輩子都不可能知曉真相，如此一來，哪怕是死也不會瞑目。

他強行遏制自己噴發的怒焰，兩條瘦削的手臂都因極度的憤怒而抖——

他緩緩松開了掐住脖頸的雙手。

“咳咳——”

見到青玄子果不其然的讓步，倒在地上的江河笑地更暢快了。

“都和你說了什麼？”

青玄子仍然騎在江河的腰上，用那猙獰的瞳孔瞪著大笑的江河，語氣卻是因克制而變得和緩。

江河不在乎兩人之間的距離，事實上，倘若青玄子遠離自己，才更讓人覺得難辦。

他也盯著青玄子的面容，夜本就不見五指，而今他又倒在地上，看著這披頭散發的老道士，便更如在看著一頭惡鬼。

但他無懼，只道：

“和我說——殺了。”

“什麼？”青玄子怒道，“殺了？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讓你殺了？”

“然后，我就真的殺了。”

江河指了指不遠的青銅廢墟，

“親自調銅鐘上的靈氣，把銅鐘最薄弱的地方暴給了我，讓我擊碎了銅鐘。”

“孽徒！我——”

“在銅鐘被毀后，還同我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麼！？”

“說，謝謝我。”

江河兀地大笑起來。

可他越是開懷大笑，青玄子便越是面目猙獰。

“青玄子，你現在應該很不能理解吧？為什麼你的兒求著我，讓我殺了？為什麼在死后又激地向我道謝——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明白？”

“你知道什麼！？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我知道的可太多了——

我知道你想讓你的兒，遵從你的想法活著；我知道你為了讓遵從你的意志，殺了最深的丈夫；我知道你從來都不理解你親的兒在想什麼；我知道，為什麼不希活在你的掌控下！”

“你吸了的靈丹！”

青玄子浸修仙百年有余，又怎麼可能不知曉殺人修行，霎時間便反應過來，

“孽障，你竟膽敢吞食的意識！”

“別急啊，青玄子。”

江河冷笑道，

“倘若我不吞噬阮的意識，又如何幫你解答，那深種在你心底的疑呢？”

“你說什麼？”

“你不是一直很困麼？為什麼阮永遠在忤逆你，為什麼阮永遠都不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你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為了好，可卻為什麼永遠不聽從你的安排？”

“為什麼？為什麼？你都知道些什麼，你從的意識里都看到了什麼？”

青玄子的心弦被江河完全扣中。

阮自盡的決定，是青玄子至今都無法理解的困。

而江河，一眼便看出了青玄子的困。

畢竟，倘若青玄子真的理解了阮，又何至于想要不顧一切復活？

他笑道：

“青玄子，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啊？

你教修行，為鋪路，因為你知道人生這條路充滿了艱難險阻，稍有不慎便會跌萬丈深淵。你認為你，所以你不能讓承你曾承過的痛苦。”

“明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青玄子還以為，這是江河從阮的臨死的意識中得知的答案，心下竟有些激。

“當然明白了。明白你是為了好，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讓能更好的生活下去，明白你把所有的良苦用心，都撲在了的上。”

“那為什麼要忤逆我，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因為，你不。”

江河淡淡道。

“你放屁！是我的親骨，是我上掉下來的！我怎麼可能不！”

青玄子唯獨聽不得這句話，被江河質疑后，陡然間有些歇斯底里。

但江河仍道：

“你難道不覺得，你說的話很可笑麼？

你甚至從來都沒有試圖理解過阮，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你？”

“你說什麼！？”

江河笑了：

“青玄子，你當是什麼？

你當一個人，就是控制的一生，按照你的想法過活麼？你當一個人，就是讓摒棄自己獨立的思考，只對你唯命是從麼？你當一個人，就是讓放棄自己想要的人生，為滿足你控制的奴隸麼？

青玄子——你本不是在。

你只是把你的自私披上的幌子，企圖借著‘’的名義，來滿足你偏執的控制！”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好！本不知道，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不容易！我是在幫走彎路，免得重蹈我的覆轍！”

“那你又懂什麼？本來擁有著一個值得共度一生的人，本來該幸福滿的活在想要的生活里，你這冠冕堂皇的‘為了好’，卻已經葬送了的一生！”

“那是還小，本不懂！

等活到我這個年紀就能明白，人世上有太多的意外，生老病死不過是最平常的痛苦！

這世界本不和你講道理！在這個世界里，你只有爬，不停的往上爬，爬到這個世界的最頂點，只有當這世界不再對你有威脅的時候，你才有資格去擁抱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都只是你的一廂愿，只是你的自以為是。是你的自以為是，親手毀掉了的人生。”

“會后悔的！我是過來人，我很清楚這個世界是怎樣的！”

“看。”

江河又笑了，

“你還是在說——‘你以為’。”

“你說什麼？”

“你還不明白麼？‘我是為了好’、‘等到我這個年紀就能明白’、‘以后會后悔’……這些聽起來似乎很‘正確’的思路，從來都只是‘你以為’的。

你以為會后悔，你以為到了你這個年紀就能明白一切，你以為你是在為了好——

可是，你以為的一切，就當真是你所以為的麼？”

“為什麼不是！？我修行百年，何等事不曾見過？”

“哈哈，青玄子，那我們不如把目轉到我的上來看——就現在來看，你以為，我中了‘積郁丸’的毒了麼？”

青玄子忽地一愣，卻又轉而狠聲道：

“積郁之毒，又名‘心毒’。便如殺人汲靈后，腐化的意識，乃是調你之緒，讓你在不知不覺間跌深淵。此毒不調配相應解藥，化去靈臺郁氣，本無可解，縱使靈臺崩碎亦是如此！”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肯定是中毒了？”

“自然！”

“可我要是告訴你，我本就沒中毒呢？”

江河微微瞇起了眼，

“那這事實，還是你以為的麼？”

“沒中毒？”青玄子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心毒之法是他們——”

他的話驟然止住，像是卡殼一般，卻接著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是不是不可能，你再試一試不就知道了麼？”

江河滿不在乎道，

“你大可用上致死劑量，且看這‘心毒’能否讓我產生自盡的念頭，不就足以證明了麼？”

“不可能、不可能！”

青玄子還是低聲嘀咕著，他的袖里忽地閃現出幾抹靈，幾個小瓷瓶就這麼落在了他的手中。

這次他甚至不曾讓江河吞服，大手一揮便拍碎了瓷瓶，乃至里面的藥丸也化為了藥，混雜著雨水一并隨風流到江河的嚨中。

這種喂藥的方式有些暴戾，但江河滾著頭吞咽著藥水，直至它們流腹中。

那藥中的郁氣連綿而龐雜，匯聚在江河丹田的靈臺旁。

可無一例外，饒是多麼深重的郁念，都被那無形的靈臺攪碎、整合，化為了江河靈臺中蘊藏的混沌。

嗯……與料想的不錯，靈臺又因此填充了些。

又賺一筆。

江河著靈臺的變化，又沖著青玄子大笑道：

“怎樣，你看我這般狀態，還在自以為是地認為，這心毒對我有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