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 沈瀾排著隊，裴慎恰好排在后面。

“你卡里有錢嗎？”沈瀾晃了晃辮子，略略歪頭問他。

裴慎點點頭, 低聲道:“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

沈瀾輕笑, 慢悠悠地說:“這可是你爸媽的錢。”

裴慎一噎，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年, 連活計都沒一個, 哪里來的錢給花。

見他被自己噎住, 沈瀾角微翹, 心很好地往后站了站，近裴慎，故意道:“我有歲錢, 我給你花呀。”

那豈不是了吃飯的？裴慎明知故意戲弄自己，卻還是忍不住面一肅:“不用。”

沈瀾頓時前仰后合, 笑個不停, 上還要可惜道:“那好吧。”

見笑得眉眼彎彎，裴慎輕哼一聲，心道難得見這般高興，不與計較。

沈瀾高高興興的買了一葷兩素，又看著裴慎自己刷卡打飯。

附中管的嚴實, 一男一一塊兒吃飯總是會惹來同學老師注目。要是被班主任看見了, 更加麻煩。

沈瀾正想提醒裴慎，不要跟同桌吃飯, 誰知裴慎先等沈瀾坐下, 然后堂而皇之地端著餐盤問:“同學, 這里有人嗎？”

沈瀾挑眉, 沒想到裴慎還適應環境。

“沒有。”沈瀾搖搖頭。

兩人斜對角坐著, 佯裝不認識對方。

裴慎素來食不言寢不語，沈瀾也不說話。兩人一同吃完飯，又慢悠悠地出了食堂。

裴慎隔著一段距離跟在沈瀾后頭，越走越僻靜，似乎是繞過了中午如織的人流，來到了學校實驗樓四樓的樓梯拐角。

待沈瀾站定，轉過來沖他笑，裴慎的心又劇烈跳起來。

四目相對，裴慎克制不住地想去擁抱。

沈瀾卻微微仰頭，問他:“你什麼時候來這里的？”

裴慎深呼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只是啞聲道:“我能抱一抱你嗎？”

沈瀾微愣，仰頭看見裴慎清俊的眉目，見他神張，忽覺心中微。

于而言是回家，于裴慎而言，卻是遠離故土。

一如當年的自己。

沈瀾心中悵惘，想給裴慎一個安的擁抱，就出手，大大方方道:“你抱吧。”

下一刻，就落進了裴慎懷里。

裴慎攥著沈瀾的腰肢，地，近乎兇蠻地將子迫近自己的膛，力氣大的幾乎要將沈瀾骨頭都碾碎。

沈瀾吃痛之下，正要掙扎，卻聽見耳畔傳來裴慎的聲音。

“我想你了。”

悶悶的，又低又啞，甚至帶著點含糊不清。如果不是近在耳畔，沈瀾都未必能聽清楚。

心里發，念著當年流落異鄉的自己，就了裴慎的脊背。

四下無人，唯獨聽得見兩人砰砰作響的心跳。

抱了好一會兒，沈瀾算著時間，想起自己還還有許多事要問，就推了推他。

裴慎嘆息一聲，略略松手。沈瀾就仰著頭問:“你來這里多久了？”

裴慎摟著，撥弄著的發尾，聲道:“十天。”

沈瀾略愣，才意識到他竟一直在計時。

計時做甚？還不是數著日子想回去。如同當年的自己。

低低嘆息一聲:“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回去。你若有什麼困難，就來尋我。”

裴慎摟著，了的鬢發，輕描淡寫道:“沒什麼難的。”

沈瀾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真摯地問他:“真沒困難？你績很好嘛。”

裴慎面一沉，上第一節語文課的時候還好，后面的政治歷史地理好歹還算人話，等到理化學數學已經有些困難了，待到英語……

明知是故意戲謔自己，裴慎哪里肯讓如愿，就淡淡道:“你們這里采用的是文理分科，我會棄理從文。”

沈瀾微愣，心道裴慎果真極有決斷力，政治、歷史、地理這三門本就是裴慎強項，就算有疏之，至理解起來并不困難。

剩下的語文不消說，數學固然麻煩，但萬幸還是高一剛開學，大家基礎都一樣，加之裴慎本來也是有數學功底的，否則豈不是被戶部的人糊弄了去。

裴慎要做的就是將小學初中的數學課本收集起來，查補缺。

“那英語呢？”沈瀾笑盈盈問他，“英語怎麼辦？”

“我從前學過蒙文，學起來倒也不難。”裴慎淡淡道，“如今不過是換一種語言罷了。”

他說的容易，沈瀾反倒疑起來:“你還會蒙古文？”

裴慎輕笑:“我當年平胡虜，與韃靼多有戰，故特意學過蒙文。況且邊地常年與韃靼打仗，時間久了，兩地匯之下，就連百姓都能罵幾句蒙語。”

“不僅是蒙古文，太常寺下屬的四夷館還教授藏文、波斯文等。這些我也能說上幾句，只是不如蒙古文純罷了。”

沈瀾聽他解釋了一通，心道裴慎居然還是個復合型人才，不過這也不重要。

睜大眼睛看著裴慎，真誠道:“英語和蒙文不同。要不要我替你補習呀？”

裴慎心知肚明就是想來看自己笑話的，便淡淡道:“我當年在廣州平倭，見番邦蠻夷與海商談，用的多是佛郎機語。沒料到最后竟是什麼英語強過了佛郎機語。”

轉換話題，這就是拒絕了。沈瀾嘆息一聲，損失了一個看裴慎笑話的機會啊。

正扼腕不已，誰知裴慎卻話鋒一轉道:“我聽過佛郎機語，會說蒙古語，通藏文，就是沒聽過這個英語。”他說著，清清嗓子道:“你能不能幫我補習？”

能有與相的機會，為何不同意呢？只是過往他在沈瀾面前總是博聞強識的，如今卻顯出自己不懂什麼英語，倒裴慎稍不適。

沈瀾見他略顯氣悶的樣子，心里不免好笑，就點點頭道:“那周六我去市圖書館等你。”說罷，又補充道:“只是學校不允許異過于親近，我們在學校里得裝不認識。”

裴慎應了一聲，不說話了，只是靜靜的看著。

他生得清俊，量也拔，看人的時候目專注，頗顯深。

沈瀾被他看得臉頰微熱，就低聲道:“午自修快要開始了，我們回去罷。”

裴慎不舍得走，他難得能與沈瀾待在一起，就低聲哄:“這里也沒人，再多待一會兒罷。”

沈瀾輕哼一聲，甩開他的手就往外走。

裴慎無可奈何，只能遠遠跟在后面，看著烏黑的發尾在躍的下一一，小白鞋踢開路上褐的碎石，側躲過道旁探出來的碧綠枝葉，又將落在肩上的金黃桂花拂落……

裴慎慢悠悠地綴在后面，看著看著，到底忍不住輕笑起來。

聽見他在后笑，沈瀾也輕輕翹起角。把小石頭略略踢開，卻沒有踢到路邊。

繼續往前走，沒過多久，就聽見小石子骨碌碌滾的聲音。

是裴慎將小石頭踢到了路邊。

沈瀾角微翹，含著笑把肩上的桂花拂落……

漂亮的桂花落在了水泥地上。

裴慎就把桂花撿起來，放到了路旁的野草叢上。

沈瀾甩著馬尾辮，高高興興地往前走。裴慎就在后面遠遠綴著，眉眼含笑地注視著。

路上那麼多的學生老師，那麼多的喧嘩笑鬧，沒人知道沈瀾和裴慎認識。也沒人知道，偌大的校園里，他們在同一條道路上，這樣的換著快樂。

和他都很高興，一前一后，快快樂樂地穿梭在高中三年時里。

第122章 番外六附中是重點高中， 學習氛圍相當濃厚。 每個學生都在學，沈瀾和裴慎當然也不例外。

整個高中三年， 兩人都埋頭學習。

沈瀾不用說， 的績很好，如無意外，應當能去往最好的學校。 而裴慎為了追上， 與報考同樣的學校， 必須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凌晨五點半起床， 晚上熬夜到十二點，週六周日輾轉在各大補課機構、家教老師之間。 為了在短短三年夯實基礎，提高績，裴慎幾乎分分秒秒都在學。

付出終究有回報。

高二文理分科之前，裴慎的學習績是中下游，甚至堪稱倒數，因為不悉的理科扯了後。

分科之後，裴慎的績直線上升。 尤其是在徹底夯實基礎后，他博聞強識、記極好的優點徹底顯。

到了一模的時候， 裴慎的文科績已經能穩坐年級前三。 二模三模他甚至拿到了全校第一的績。

時飛逝如流水，極快就到了高考。

燥熱的夏天，窗外綠槐蔭， 蟬鳴聲聲。 當高考開考的鈴聲響起，千萬考生翻開試卷， 提筆落字。

三年的汗水、鬥，都融在了這一場考試里。

等到高考結束，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 沈瀾站在藍天下， 和無數湧出教學樓的學生一樣， 奔向了自己焦灼等候的父母。

一家三口回到家，趙青和沈松濤誰都沒問沈瀾考得如何，只是一個勁兒地告訴，考完就結束了，不用多想，好好去睡一覺。

沈瀾笑著應了，剛進房間就聽見手機響了。

從枕頭底下翻出手機一看，是裴慎。

沈瀾接通電話，正開口問他考得如何，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裴慎的聲音：“我在你家樓下。”

沈瀾微怔，輕手輕腳關上房門：“爸媽，我去趟超市——”說著，就跑下了樓。

裴慎還穿著校服，約和沈瀾一樣，考完回了趟家就跑出來找。

他立在樹蔭下，灼熱的過樹葉，灑落了一地斑，明亮而耀眼。

沈瀾被晃了晃眼，心道這人長得的確很帥。 心裡想著，就招了招手：“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了。 “裴慎說得輕描淡寫，倒沈瀾耳微紅。

高三那么忙碌，两人到了后期几乎不能见面，只顾着学习。说起来，已快小半个月没能说话聊天了。

沈澜解释道:“明天还得去学校估高考分，马上就能见面了。”

裴慎摇摇头，只是专注地看着，固执道:“明天归明天，我今天就想见你。”

沈澜白皙漂亮的耳，浮起一层点染的红晕，漂亮得如同红玉。

心想，开放的社会环境果然能改变一个人。要是放在以前，裴慎打死都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轻浮话来。

如今倒好，白天两人单独相时他竟也会说些话了。

沈澜清清嗓子，岔开话题:“你考得怎么样？”

裴慎轻描淡写道:“还可以。”

好吧。沈澜点点头，谦虚道:“我也还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裴慎专注地看着笑，眼波轻如春水，见四下无人，又忍不住想去抱、亲吻，爱意满到要从心里流溢出来。

沈澜被他目烫了烫，清清嗓子道:“你还有事吗？”

裴慎出手掌，紧紧握住纤细的手指:“你们班后天是不是要在国际大酒店办谢师宴？”

沈澜点点头:“怎么了？”

裴慎轻描淡写:“我们班的谢师宴也在那里，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沈澜微愣，是班长，班里的谢师宴是联系的。裴慎他们班的谢师宴能和沈澜的撞在一块儿，是巧合还是裴慎弄鬼？

可沈澜转念一想，不论如何，裴慎这意思倒是表达的很明确——他不想再搞地下了。

毕竟整个高中三年，两人的爱都是沉默而隐的。

见沈澜不说话，裴慎心中微躁，目不转睛地盯着，沉声道:“我们谈了三年的爱，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俩的关系。”

沈澜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你无名无份这么久了。”

裴慎噎住，恨不得咬一口:“你知道就好！”若不是嫌弃同学起哄、老师关注太麻烦，坚决不肯暴，裴慎哪里能容忍自己和搞什么地下。

他恨不得把自己和沈澜谈爱的事告诉所有人！

“谢师宴我先送你过去， 　再接你回来。你要告诉你的同学老师，就说我是你男朋友。”裴慎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沈澜嘟囔着，“都提醒八百遍了！”

到了谢师宴那一天，裴慎换了短袖，牛仔裤，运动鞋。他个高长，普通的打扮穿在他上，清俊英。

沈澜懒得折腾，随手从柜里了条淡蓝束腰的小子就去了。

两人刚进酒店宴客厅，沈澜就发现孩子们都脱下校服，换上漂亮的子，有的还尝试着染了头发。男同学们也齐

齐换了服发型。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长大了。

沈澜是班长，一进来就有同学热招呼。

“班长来了。”

“班长，就差你了”

“澜澜，这里这里。”

沈澜见状，侧对裴慎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裴慎环顾四周，见两三桌同学老师都在看着他，心知目的达到了，就点点头，松开了牵着的手。

这会儿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两人居然是牵着手进来的。如此亲的动作，即刻就有同学争相起哄。

“哇哦——”

“我去！班长居然谈爱了！”

“这人谁啊？”

“我认识我认识，是裴慎，就那个三模文科全校第一！”

就连几个老师都好奇看过来。

沈澜大大方方地介绍:“我男朋友，裴慎。”

裴慎角微翘，心很好的冲着沈澜的同班同学们笑了笑，这才离开，去了隔壁厅、自己班的谢师宴。

他一走，起哄的人就彻底压不住了，这个问“你俩什么时候谈的”，那个嚎着“怎么就谈爱了”。

沈澜只是笑着答了几句就坐下了。眼看着大大方方，同学们也就失了调侃起哄的劲儿，各自落座，吃喝聊天。

高考之后，骤然解放，所有人都像是从牢笼里脱离出来。

璀璨的灯照耀在红丝绒布上，明的玻璃转桌上是一盘盘致的菜肴和啤酒白酒。

有人试探着尝了点酒，有人一瓶瓶吹。聊天的，喝酒的，笑啊，闹啊……

沈澜晃了晃脑袋，小 口尝了一点点啤酒，雪的皮肤浮上红晕，白的如同芙蕖。

酒意上涌，沈澜略有些醉了，顺手给裴慎发了条消息，满足他的心愿，他来接。

又过了一会儿，估着裴慎要到了，谢师宴也要散场，沈澜起告辞。

恰在此刻，眼见沈澜要走，隔壁桌有个男同学犹犹豫豫，终究被人起哄着过来。

沈澜顿觉不好，正要张口，男同学已借着酒劲告白了。

“班长，我喜欢你很久了。”

沈澜注视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拒绝:“对不起，我已有男朋友了。”

腼腆的男同学失地垂下了头:“我知道，我就是不甘心。”他嘟囔着，“我不想留遗憾。”

沈澜长得漂亮，学习绩又好，还是班长，脾气温和，是学生时代最惹人注目的人。

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大抵是第一个人给了勇气，大家似乎放开了自己，各自找自己喜欢的人告白。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陆续有人来找沈澜表白。

沈澜认真拒绝了每一个人，又祝贺他们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等谢师宴散场，沈澜告辞离去，走出大厅门，却发现裴慎立在门口，也不知道是听了多久。

眼见沈澜出来，裴慎牵着的手往外走，脸晦暗不明。

沈澜头皮发麻，瞄他，清清嗓子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慎心里又闷又恼，偏偏知道不是沈澜的错，就只能淡淡道:“还好。”

沈澜松了口气:“我都拒绝了。”越说越理直气壮，“你们班肯定也有喜欢你的孩子。”

“我也拒绝了。”裴慎说道。

沈澜哦了一声，看了他两眼，慢吞吞道:“这么说，已有人对你告过白了？”

裴慎的心忽然就好了，他眼波粼粼，俯含笑道:“我只喜欢你一个。”

沈澜轻哼一声，牵着裴慎的手，慢慢出了酒店。

夜里，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外走，月和路灯暖的灯一起，映出地上的影子。

“你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沈澜问。

“法学，适合从政。”裴慎说着，又问，“你呢？还没想好吗？”

“对呀，计算机、医生都可以。”沈澜嘟囔着，牵着裴慎的手，见地上有影子，就跳了一步，想去踩他的影子。

裴慎眼里漾出笑来，故意避开，不肯踩。

沈澜扯着他的胳膊:“你别动呀！”

“我不。”裴慎偏要闪开。

可他躲开了，又凑上去哄:“好吧好吧，你踩一下。”

沈澜轻哼一声往前走:“不玩啦。”

裴慎故意落后一截，又追上去，轻轻踩了一下的影子。

“你怎么那么烦人！”沈澜恼得追上去。

裴慎边躲边笑，怕跌倒，又手护着，任踩影子玩。

不止影子好玩，今晚的月亮也很好看。

亮亮的，银银的，高高的悬挂在天上，和星子、夜风一样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