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最后, 謝旋的高考慶功宴變了年輕男孩們醉酒后展未來,中年男人們醉酒后緬懷青春,人們嗑嗑瓜子流家長里短婆媳關系,孩子們三五群尖打鬧的普通聚會。
一直到散場還保持清醒的男人沒幾個, 歐軒是其中之一。免免看了一眼他桌上跟自己一樣的橘子汽水, 好奇道:“你為什麼不喝酒呀?不喝嗎?”
歐軒:“不喝, 無聊, 還耽誤事。”
免免不解地歪頭看著他。
歐軒朝一直在又哭又笑也不嫌累的蕭蕭抬抬下:“人至不能變自己討厭的鬼樣子。”
免免搖頭,無奈道:“你倆還真是,積怨好深。”
……
所幸, 謝旋終歸是暫時了卻了一樁人生大事,慶功宴也算得上是賓主盡歡。晚上大家各回各家, 不人都是院里的鄰居,都喝得醉一團,也談不上誰送誰了。
謝衛國跟蕭蕭他爸兩個人哥倆好地勾肩搭背, 走著蛇字形往家里去, 里還做夢似的在下象棋。
“我將你了啊!我將你了啊!”謝衛國高嘹亮的聲音穿夜晚街道的靜謐。
另一邊, 謝旋勉強還算清醒,他跟李培兩個一左一右扶著蕭蕭往家走,后頭還跟了蕭蕭的妹妹蕭蕓、李培的未婚妻季若芙, 以及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他們走一道的郭雪瑤。
蕭蕓莫名其妙:“姐, 你家人在那邊呢,你怎麼跑這來了?”
“我愿意。”郭雪瑤道。
免免跟歐軒遠遠地綴在后面, 兩人并不多話,只是隨著院里的人流, 慢慢往家走, 一直走到六單元門口。
其他人早已在剛進大院不久后就散了, 歐軒卻一直沒走,默不作聲地跟著免免到了他們家樓下。
“你回去吧。”免免低頭笑了笑,“你家明明不在這個方向,你怎麼跟著我們一路過來了?”
歐軒定定看著:“剛才路上你怎麼不說?”
免免的手指著邊的雪紡布料,轉頭看樹梢,看月亮,就是不看歐軒。
“……唔,忘記了。”
晚風吹過,微微起免免白的擺和烏黑的長發,歐軒看了免免一會兒,像是想手免免的頭,卻在手指即將到孩兒的黑發時頓了頓,最終又將手收了回去。
兩人一時無話,直到走在前面的謝旋驟然想起他妹丟了,探頭探腦地四尋找。
“哎!免免!回家了,你愣那干嘛!”
免免連忙應道:“來啦來啦,哥哥,我就來啦!”
扭頭短促地對歐軒道了聲:“再見!”就揮揮手,向單元門里跑去了。
謝家人都進了單元,而歐軒駐足在原地,徘徊了兩步,出一煙點上,目落在四樓的某扇窗戶,直到暖黃的燈亮起。
一支煙剛好完,他碾滅了煙頭,消失在了仲夏的夜里。
*
高二學生的暑假是很短暫的,免免比準大學生謝旋開學還要早些。
謝旋報的是生類專業,他這會兒即將升高等學府,學習熱高漲,天天去新華書店找學習資料,想爭取提前把大學的課程預習了。免免很為哥哥高興,的生活也重新回歸到了往日一不變的狀態。
——每天醒了以后澆澆花,吃個早飯,然后便開始學習,從早學到晚,除了中間吃飯上廁所,基本都坐在桌邊。
日子平淡地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高三學生開學的時候。中華中學規定了高三生必須在學校參加晚自習,謝旋本來想說把二八大杠給免免,這樣上晚自習前還能騎車去衛國飯店吃個晚飯。
但是介于免免騎車的水平實在太差,除了剛開學那幾天試著騎了一下,后面便把自行車原封不地還給了謝旋——自行車還是留給更有需要的人吧。
“那你晚飯怎麼辦?要不給你帶盒飯?”謝旋對此很心。
“盒飯放那麼久,到往上都涼了,怎麼吃?吃得胃疼呢。”劉曉燕不同意。
謝家除了免免外的其余三口都格外心的吃飯問題,除了吃飯問題其實還有別的很多瑣碎的擔心,比如每天晚自習上到那麼晚,回家都多晚了,免免一貫早睡的,怎麼撐得住;還有高三學習力太大了,每天不做那麼多功課,免免的能不能得了……諸如此類。
免免這邊高三剛開學,都還沒來得及進張氛圍呢,就顧著安謝衛國跟劉曉燕他們了。
“我晚上在學校附近找地方吃吧,我們學校旁邊店子也多的,應該有能解決晚飯的地方。”最后謝免免放了聲氣這麼跟爸爸媽媽說。
“這外面做的……能有家里做的健康麼……”
劉曉燕還是犯嘀咕,不過也沒有什麼別的解決辦法了。讓免免騎自行車往返只會更擔心,這丫頭第二天騎車就撞樹墩子上了,差點沒從車上摔下來。
免免寬媽媽:“我會每天跟你們報告我都吃了什麼的,別擔心啦,媽媽。”
“行吧……”劉曉燕嘆氣。
對于謝家來說,同樣是升高三,免免升高三可比當初謝旋要讓他們草木皆兵得多了,只恨不能讓他們家姑娘舒舒服服地過這道人生大坎。
“總有這麼一遭的,你們也得相信免免。”謝旋說。
于是免免晚上怎麼吃飯的事,姑且就算是這麼定下來了,接下來幾天,免免便開始在學校附近能吃晚飯的地方。
謝家不差錢,謝衛國跟劉曉燕直接每個星期給免免四十塊錢,讓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都抵得上有些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免免當然不愿意要,但是謝旋勸他,就當是讓爸媽花錢給自己買個安心了。
于是免免只得揣上了這筆“巨款”,每當在學校里看到別的同學邊讀書做題邊啃饅頭,免免就不由捂著自己書包里的錢,陷了巨大的負罪之中。
這天,免免揣著的“巨款”,在學校附近找吃飯的地方。雖說中華中學這片兒也稱得上繁華,但餐飲類的小店多數都是要麼賣鹵味的,要麼賣豆腐的,還有就是一些寧城的傳統小吃,干、小籠包、鍋、餛飩一類。
免免停在一家老字號小吃店前,尋思著給自己來碗小餛飩。
這家老字號在寧城很有名,這個點兒有不人在排隊,店里攏共就那麼三四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沒地方坐的人只能選擇打包帶回家吃。
店里在牛煎鍋,一排一排的下鍋煎金黃,外焦里脆的面皮被熱油裹挾著散發出陣陣香,調制好的牛餡亦香氣濃郁,免免學習了一天,這會兒正是肚子的時候,捂著咕嚕嚕的肚子,排在隊伍末段咽了一口口水。
等好容易到的時候,免免一時沒忍住,除了餛飩外又加了一份鍋,老板笑呵呵地應了,還夸贊道:“小姑娘胃口好啊。”
免免鼻子,嘿嘿笑了兩聲。
點完單以后想在店里找個位置坐下,畢竟捧著一碗小餛飩跟牛鍋帶回教室,是那香飄萬里的氣味影響就不大好。
可是這店面攏共掌點大,四張桌子加起來十六個位置,免免環視了一圈,只剩一個靠近后廚的空位了。
這會兒是八月末,寧城不是早晚溫差大的氣候,即便現在太已經快落山了,依然是熱得很。這種煙火氣的小飯店里,因為爐灶的熱量,就更是熱得人不了。
很多坐在店里的男人都打著赤膊,要麼就把背心一直卷到口,十分地有礙觀瞻。
后廚口的這個位置是最熱的,但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好在免免本不是特別怕熱的質,尋思左右也不至于中暑吧,那就坐這兒吧。
免免便在這熱津津的凳子上坐下了,剛坐下來,就跟桌對面的人了個眼對眼。
“歐軒?”免免瞪大了眼睛。
歐軒面前只有一份鍋跟一疊醋,他這會兒正夾著鍋往醋碟里蘸呢,一抬頭看到免免,也是一愣。
“你怎麼在這?”歐軒道。
免免說:“我學校離得不遠嘛……就在這附近找地方吃晚飯,吃完還得回去上晚自習。”
“哦。”歐軒點點頭,“這的餛飩跟鍋好吃的。”
免免看向歐軒,發現他明顯也是熱得不行,汗水順著額頭跟側臉一路往下淌到下,被歐軒隨手抹掉。
他今天又穿了以前總穿的松垮垮的黑背心,整個額頭跟脖子全是沁出來的汗珠,瞧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蒸發了一般。
免免剛想問歐軒熱不熱,結果歐軒反倒看了旁邊的后廚一眼,站起:“你跟我換個位置,你那兒熱,你那小板,一會兒別中暑了。”
“誒?別別,你坐回去……”免免忙抬手制止他,“我沒事的,你們男孩子火氣旺……”
歐軒卻沒搭理,三兩步繞過桌子走到免免這邊來,把免免提溜起來:“你去對面。”
“我……”
“多大點事,別我來我去的了,我馬上五分鐘吃完了。”歐軒道。
“好吧……”沒辦法,每次他們兩人有所分歧的時候免免總是拗不過歐軒的,只得放棄抵抗,乖乖坐到了歐軒原先的位子上去。
不一會兒,免免的鍋跟餛飩來了。這家店的鍋跟餛飩向來都是剛出鍋現做的,香氣撲鼻。
免免給自己倒了一小碟醋,拿起筷子小心地夾起一只鍋,才剛咬了一口,對面歐軒已經三下五除二把他碗里的所有鍋都吃完了。
后廚口不斷地往外冒熱氣,在原本就燥熱的店里,把歐軒熏得臉跟脖子都紅紅的,額角全是汗珠。
免免猶豫片刻,問道:“你晚飯就吃這麼一點兒?夠嗎?”
歐軒:“夠。”
“哦。”免免點點頭,開始對付的餛飩跟鍋。剛出鍋的餛飩跟鍋都燙得很,邊吹邊小口小口地吃,慢吞吞的。
歐軒瞟著,居然笑了一下:“看你吃飯費勁得。”
免免呼呼對著餛飩吹氣:“我媽媽說慢點吃對好。”
好不容易把那顆餛飩分兩口吃下去了,免免抬頭,看了看歐軒面前空空的盤子,忽然意識到什麼。
“歐軒。”正道,“你之前說你現在缺錢,你該不會是因為沒錢吃飯才就吃這麼點兒吧?”
這話說完,歐軒似乎立刻想反駁,卻支吾了一下。
免免知道自己猜對了,先前在哥哥的慶功宴上歐軒說因為開店欠了不錢,窮得要當子果然是真的。
大約是在免免灼灼的目下,歐軒也知道這事只能承認了,便只好道:“本來之前晚上都是回家吃的,這幾天實在忙得不開,就在外面找地方吃了。呃……他家還算實惠。”
免免瞧著歐軒這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又覺得有幾分好笑,又有一點于心不忍。
將自己面前的餛飩跟鍋都往歐軒那個方向推了一些:“吃吧,不吃飽一會兒怎麼工作?”
歐軒不吭聲,也不拿筷子:“你自己吃,我夠了,沒騙你。”
“我本來也吃不完,你吃吧。”免免見歐軒不換,直接自己手,夾了一個鍋放進了歐軒面前的醋碟里。
笑了笑:“快吃,都放你碗里了,現在我可吃不了了,你總不能我吃你的口水吧。”
歐軒深深看了免免一眼,低頭狼吞虎咽地把那個鍋吃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有第三個,總之免免一個勁把餛飩跟鍋往歐軒的碗里夾,到后來歐軒看著自己一直沒空過的碗,終于無奈道:“你別夾了,你吃你的,我自己夾,不,大小姐?”
免免低著頭笑了。
有歐軒幫忙吃,這頓晚飯結束得很快,免免一看時間,離晚自習開始還有一會兒,溜達著往學校走,然后發現歐軒也在跟著一道走。
免免納悶道:“你也這條路?”
“嗯,新民坊就在你們學校東邊一點。”歐軒說。
“啊……是哦。”免免恍然,一貫對記路這件事不是很敏,東南西北也向來分不大清,若不是歐軒說,本想不起來,他店子所在的新民坊其實離中華中學近的。
畢竟寧城南邊攏共也就這麼大點地方,往哪走都遠不到哪里去。
兩人走了一段,很快就看到了寫著“新民坊”的路牌,跟中華中學不過隔了條街而已。
“我到了。”歐軒著兜瞥免免,言下之意是——你該走了。
免免約察覺歐軒不大愿意讓觀自己的店子,便也懂得識趣,抬起手想跟歐軒道別,歐軒后卻驟然殺出個人來,一把拐住歐軒的脖子。
免免被嚇得下意識后退了兩步,抬頭看過去,這是個材偏瘦的大叔,穿一掉的短袖衫,整個人上市井氣很重,有種明的油。
“歐老板,上次那批貨我拿到了,你說這貨哦,了大半個中國送過來,等了這麼久,這不也耽誤我生意麼?”
歐軒面無表地:“你想說什麼?”
“嗐,我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大家以后還要一起賺錢不是麼,哈哈,我就尋思著,咱們倆啊,都在一條船上,那得團結不是?所以這個這次的款啊,咱們就再推一推,啊,反正我這人你懂的,我絕對不可能賴賬的不是?就只是延后一下,大家彼此給彼此一點退路,以后也好一起共富貴啊!”
歐軒一雙劍眉簇了起來:“還延后?你這錢本來應該預付的你不會還要我提醒你吧?貨都拿到手了,你還不付錢?”
“咳,話不能這麼說嘛。總是錢啊錢啊的……這難免傷,我們做生意,講究的不得是一個誼嘛!是吧歐老弟?”
得,稱呼都從“歐老板”變了“歐老弟”,這“誼”倒真是說來就來了。
免免自然看出來這人大約是歐軒的生意顧客,看起來還是合作關系,但明顯這人不怎麼講究誠信。
以為,以歐軒的脾氣,肯定不得要對此人冷嘲熱諷一番,然后掃地出門,規定期限,他馬上拿錢。
沒想到的是,歐軒沉默了片刻,冷聲問道:“你要延多久?”
那中年男人一聽歐軒這句話,立馬神了:“不久,不久,我嘛這個人最講道義,歐老弟你懂的,我怎麼回讓你難做呢,就延到十一月!我十月有個大單子,等我做了——嘿,你還愁沒錢麼?”
免免目瞪口呆。
現在才不過八月下旬,這人本來該預付的單子,一延遲要延遲到十一月??還有這樣的道理?
雖然不懂做生意,但至也知道一手錢一手貨的道理,你去飯店吃飯,難道能跟店老板說等我月底拿了工資再付你錢?你去商店買東西,難道能說等我手上的工做完了賺到錢了再把錢給你?
哪有這樣的霸王道理的!
免免都擔憂起了歐軒會不會揍這個油舌的男人,然而歐軒只是臉很冷,最終卻扔了一個字給他: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