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出了荊州學院的大門，在上車之前，下意識的扯了扯領，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怎麼了？”曹正好也從門裡走出來，見華佗一副剛剛逃出生天的樣子，不笑了起來：“有人追殺你？”

華佗搖搖頭，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醫學院的門，好多來聽他講課的醫學生還沒走，正指手劃腳地在門口激烈的爭論著什麼。“這十金不好拿啊，我的一世英名今天差點毀在這裡。”

曹很驚訝：“怎麼，這荊州學院裡居然還有人能難得住你？”

“不是有，而是有很多。”華佗用手扇了扇風，又用袖子抹去額頭的汗：“這些人都有點瘋，爲了一句左肝右肺，差點把都擺到學堂裡來。”

“怎麼，左肝右肺不對？”曹儒家學問雖然不算深，但雜學甚多，對醫書也有涉及，知道這是出自《經》的一句話。

“也對，也不對。”華佗上了車，招呼車伕趕出發回驛館，那樣子竟有些像似要趕離開這是非之地似的。曹看得有些好笑，卻也不催促，他知道華佗會解釋這句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馬車離開荊州學院，走出三裡多地。華佗才解釋道：“說是對，是因爲從我多年的治療經驗來看，這句話闡述的原理是正確的。說不對，是因爲在人上，肝並不在左，而在右，肺也不僅僅是右邊有。左邊同樣有。”

曹驚訝不已，死人見過不，可他到底不是醫匠，解剖這樣的事畢竟不如華佗有經驗。

“說實話，我對此也有些不太明白，所以那些醫學生對我說，這句話與實際況不符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解釋，能用來做依據的，只有《經》這樣的醫書。可是那些醫學生有實證在手，不管拿什麼醫書來都不接。他們說，書是人寫的。又經過無數的傳抄，很難保證正確，也許是寫書的人就搞錯了，也許是傳抄錯了，只要與事實不符，那就是錯了，哪怕那是黃帝親自寫的。”

“嘿，這幫目無尊長，欺師滅祖的豎子。”曹一拍車軾，笑罵了起來：“這一點倒有些像劉德然的德啊。元化。你知道不，他那閨劉和就從他那兒學了一句話，說是‘吾吾師，更更真理’，還說是什麼西方聖賢說的。這簡直是開玩笑嘛，西方有什麼聖賢，一羣蠻夷而已……”

“這你可就說錯了。”華佗打斷了曹，很嚴肅的說道：“這句話我也聽過，的確是西方聖賢所言，好象阿多德。還是什麼阿斯德的。”

“真有這人？”曹睜大了眼睛：“我一直以爲是劉德然又在借古人的名義說自己的歪理呢。你又從哪兒聽來的？”

“我？”華佗語塞，轉了轉眼珠，搪塞道：“忘了，反正聽人說過。”

“且——”曹拖長了聲音，不屑一顧。

“不說那個，還是說這醫的事。”華佗回到了話題，接著說道：“從這一點出發，有人搬出了一堆圖譜，全是人各個部位的圖，和經一一對照，指出幾十個不符的地方。有些問題，我還能解答，可是後來有些問題，連我都聞所未聞，當然就更無從答起，結果……”

“結果就被人笑話了？”

華佗尷尬的點點頭，頓了片刻，又道：“不過那套圖譜真是好，我從來沒看過對人描繪得這麼細的圖譜，這可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應該是照著真實的畫出來的。”

“那倒是，去年兗州之戰，輜重營的醫匠們可沒幹這樣的事，被他們肢解的數不勝數，有的最後基本上就了一堆碎，分門別類的放著，和殺豬宰牛的差不多，看得我都骨悚然。”

華佗看看直脖子的曹，好奇心大起。他們回到驛館，華佗剛進門，就看到一個穿著宮中郎服飾的人坐在屋裡。華佗愣了一下，順手掩上了門。

“陛下有詔。”那人行了個禮，拿出一封詔。華佗接了詔，那人也不多問，轉退了出去。華佗打開詔書的皁囊，裡面除了詔書，還有一張兩指寬的指條。華佗看了一眼，頓時臉大變。他在屋裡來回轉了兩圈，迅速寫了一封回奏，塞回到青囊中，打開門，對站在遠佯作看風景的郎招了招手。那郎四下看了看，一溜小跑的走過來，接過青囊，迅速離開。

華佗回到房中，又沉思了半晌，這纔來到曹的門前，敲響了房門。曹正在休息，看到華佗，頗有些意外：“元化，有事？”

“沒什麼事，我想去一下楚王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同去。”

曹打量了一下華佗的臉，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我正好也要去看看劉德然，一起去吧。”

……

楚王府莊嚴肅穆，來往弔唁的客人並沒有減的趨勢，但是那份悲傷中的火氣卻慢慢散去，化作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鬱，籠罩在楚王府的上空。一接近楚王府，便能讓人不自然的嚴肅起來，心倍沉重。

通報之後，有人直接把曹和華佗引到了劉修住的後院。劉修抱病的這段時間，外事有虞翻打理，事有長公主坐鎮，那些生意上的事則由王楚全盤接手，劉修本人一直在後院靜養，神好的時候，偶爾看看孩子們習武讀書。隨著舊部陸續把子弟送到江陵，劉修在楚王府的側院準備了一個學堂，包括劉和、劉業等人在的所有人集中居住，過上了集生活，上午讀書，下午學武，晚上則在一起遊戲。

曹進去的時候，劉修正和唐氏並排坐在廊下。經過一段時間的護理，唐氏漸漸恢復了，歪得沒有那麼厲害，手腳的抖也不嚴重了，只是還不能說話，眼窩深陷，神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

“孟德，元化，坐！”劉修打了個招呼，讓人把唐氏推到旁邊的小院去，邀請曹華二人坐下。華佗盯著唐氏坐的那輛像是胡牀，偏偏又有兩隻子的奇怪件看了很久，笑道：“這是什麼東西，對病人來說還真是方便，省得擡來擡去的。”

“椅，是黃承彥設計的。”劉修淡淡的笑道：“黃承彥也有一個神的師尊，授他墨子機關，他在機械方面的造詣可以說是獨步天下。他那位師尊真是個世外高人啊。元化，不知道會不會是和你的師尊一樣。”

華佗笑著搖搖頭：“對師尊的事，我也知之甚。不過，他是機關，我是醫，應該沒什麼關聯吧。不管哪一樣，能到這樣的境界，都是多年的潛修所得。修行最忌諱的是貪多，我因爲心存仕途，還想讀些儒書，我的師尊當年就說我最終不能大，棄我而去。如果說有人能兼通機關和醫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技藝，說實在的，我不太敢相信。”

劉修笑道：“這也不盡然，學問是要靠積累的，索的過程很難，可是學習既的學問卻並不難。技畢竟不是修行，全靠自己的悟和積累，只有傳承得好，集數代人甚至數十代、數百代人的智慧於一，也不是不可能。比如你這醫，也不是完全靠自己自悟，而是得自你的師尊。你的師尊同樣也未必是自已悟出來的，他也許是從其他人那裡學來的。”

華佗躬一拜：“大王所言甚是，我的技的確是從先賢那裡傳承而來的，只是我資質不夠，領悟得不夠通。正如開顱之，我雖然從師尊那裡瞭解了不，這些人也爲一些病人治療過，可是功率卻一直不高。”

“開顱？”劉修打斷了華佗的話：“你會開顱冶病？”

“是的，我會開顱冶病。”華佗擡起拳頭，掩在邊輕咳了一聲：“像太夫人這樣的風疾，就可以用開顱來治療。只是開顱的風險很大，特別是對病人的質要求很高。如果病人強健，那功的可能就大，像太夫人這樣虛弱的人，那功的可能就非常低。”

劉修眉頭微鎖：“如果是三十多歲的人呢？”

“那功的可能要大許多。”華佗接著又笑道：“開顱的難度一是在開顱，人的頭骨雖然堅，可是裡面的大腦卻非常脆弱，一旦作過大，很可能傷及大腦。難度之二在於清除病竈，能不能準確的找到壞死的部位並予以清除，這是關係到手能不能功的關鍵，難度之三在於後的護理，很多病人手很功，最後卻死於高燒等癥，實在可惜。不過今天參觀了荊州學院的醫學院之後，我發現這裡的條件不錯，有上佳的工，開顱的難度大減，有酒消毒，有助於減後高燒等癥狀。有這些條件輔助，我相信只要找到病因，對癥施治，功的可能至有一半。”

“有一半就不了。”劉修笑了起來：“元化，不瞞你說，我知道好幾個風疾患者，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家人都被拖累得不輕。如果元化願意施以援手，解決他們的痛苦，我願意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條件，請你一展妙。”

華佗強著心頭的悸，躬施禮：“醫者心願，便是解決天下人的痛苦，能得大王之助，佗敢不從命？”(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