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在書房中只小坐片刻，一杯茶喝了不過半盞，柳下揮便笑地踱進來，向李魚拱手笑道：“本公務繁忙，勞小神仙久等了，失禮，失禮！”

李魚笑道：“大人客氣了，貴府地幽靜，風景雅緻。小可至貴府門前時，但見雀鵲歡鳴，今至府來，再飲香茗一杯，頓覺神氣爽，獨自小坐亦覺怡，無妨，無妨！”

柳下揮老臉一紅，心道：“這廝一張臭，真比任怨還臭！”

什麼貴府地幽靜，說的好聽，不就是說我的府邸位偏遠麼。什麼至我府門，見有雀鵲歡鳴，不就是說我府上罕有客至，門可羅雀麼。這廝一張臭，實在太損。

不過，李魚說的好聽，柳下揮也不好較真兒，訕訕應和兩聲，分賓主坐了，丫環給自家老爺上了茶退下，柳下揮捧茶在手，輕咳道：“先生此來，卻不知有何事指教？”

李魚欠道：“指教不敢！在下只是有一事不明，所以登門求教。”

柳下揮訝然道：“卻不知先生何事不解？”

李魚皺了皺眉，道：“我記得當初司馬相邀，至貴府卜算前程。曾爲司馬卜得一卦，司馬老爺可還記得？”

柳下揮道：“當然記得。先生爲我卜得一個水天需，守正待機的需卦。本還記得先生所說的卦辭：明珠土埋日久深，無無亮到如今，忽然大風吹土去，自然顯有重新。”

李魚道：“這一卦是個異卦，上卦是坎，有險陷之意。下款是乾，有剛健之意。以剛逢險，觀時待變，方得有。司馬老爺還記得吧？”

柳下揮心裡更糊塗了，連連點頭道：“記得、記得，那又如何？”

李魚嘆了口氣，苦笑道：“現如今，就是大風吹土去，自然顯有重新的時候了，司馬老爺爲何安坐家中，渾然不覺？”

柳下揮只聽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李魚當初被人重金請去卜問前程，除了有宙爲倚仗，對於邀請的人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就拿這柳下揮來說，他一邀請，李魚就對他的況做了瞭解，二把手、副職，有職無權，正印任怨還特別的強勢。問題是，這個二把手論資歷又毫不比正印差，甚至還要強上一些。

因此李魚早早背下一卦，裝模作樣地掐算一番後，就送給了柳下揮。他故意選了個守正待機的水天需卦。告訴柳下揮，他是生不逢時，機運未至，只需穩健前行，不做冒失之時，觀時待變，必可迎來明，前程一片錦繡。

這一卦，沒病！

上卦是坎，正符合柳下揮前半生宦途的坎坷不順。後半卦是乾，本是一個上上卦象，給了他一個渺茫的希。李魚說了，你得觀時待變，穩健前行，終有一日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至於“終有一日”究竟是啥時候呢？反正不是一年以！

柳下老爺本就是這麼做的，得了李魚的卦辭，就更是心安理得地混起了日子，如今讓李魚這一批評，柳下揮就有點茫然不解了。

李魚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扼腕道：“司馬老爺，時機已經到了，大好前程，唾手可得，你怎麼還茫然不知呢？”

柳下揮訥訥地道：“這個……什麼時機？本愚鈍，還請小神仙指點迷津。”

李魚道：“明珠土埋日久深，無無亮到如今，忽然大風吹土去，自然顯有重新！這明珠是誰，這土又是誰?還有那大風，指的甚麼？”

柳下揮心思疾轉：“這明珠自然是我，那土……在老子頭上，讓老子不得再有高升機會的，除了任怨那廝還能有誰？至於這大風……”

柳下揮雙眼一亮，倒不好厚解釋那明珠就指的自己，雖說那只是一個比喻，而是直問關鍵：“小神仙是說，那大風，指的就是眼下利州局面？”

李魚道：“不錯！堂堂太守，吃屎驅魔，儀盡喪，還好意思繼續在此做？”

柳下揮看了看盞中的茶湯，金黃的，便放下了。

李魚又道：“太守焉何中魔，如果查起來，諸般醜事，只怕……”

柳下揮道：“太守既然中了邪，一切罪過，儘可推得乾乾淨淨。”

李魚微微一笑道：“司馬以爲，小可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麼？呵呵，凡事就怕一個細究啊！只要此事細究起來，除非任太守別無他樣不乾淨的舉，否則……”

李魚端起茶湯，輕輕吹了吹上邊的茶沫兒，飲了一口，悠然道：“忽然大風吹土去，自然顯有重新啊！”

柳下揮那顆蟄伏已久的心登時不安份地跳起來。可是如今明擺著李魚是爲了佳人衝冠一怒，究竟是自己的機會到了，還是他想借自己的手向任怨施？如果上當，給人當了槍使，任太守扳不倒，自己依舊難權柄，連悠閒日子也過不得了。

剎那功夫，柳下揮心思百轉，猶豫難決。

李魚擡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錯！我與太守結怨，是爲吉祥。但，若非窺得天仉，早就料定任太守氣運已盡，司馬以爲，李魚敢與之如此決絕嗎？畢竟，財帛子，對你我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之，我會拿命去扛？”

李魚把茶杯輕輕一放，沉聲道：“天予不取，反其咎。司馬若再猶豫不決，武都督那邊就要手了。”

柳下揮一驚，道：“武都督也準備對付任怨？”

李魚莫測高深地一笑，道：“場自古一條路，我不踩你，就得被你踩。武都督既與任太守已經失和，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柳下揮眸一閃，道：“既有武都督出手，李郎君又何必捨近求遠，找上本？”

李魚嘆了口氣，道：“武都督已經要走的人了，我可是利州人，在這裡，走不掉啊。背靠大樹好乘涼！利州一共三棵大樹，武都督要挪窩，任太守已死敵，我不抱你柳下司馬的大，又能投靠何人呢？這，就算是小可的投名狀吧！”

李魚說罷，暗暗慶幸不已，幸虧有華姑這位小朋友啊，要不然武都督要遷調別爲的事，我上哪兒知道去。

“人生不滿百，一味地韜晦，何時能出頭？天予不取，反其咎！”柳下揮喃喃地咀嚼了一句，目漸漸堅定起來，擡頭看向李魚：“先生，任怨氣運，當真盡了？”

李魚道：“不然，我豈敢得罪他？就算得罪了他，也早逃了，又豈敢在此逍遙？”

柳下揮握了拳頭，呼吸急促了起來，沉聲說道：“好！本便豁出這一前程，與他任元龍鬥上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