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一聽,就知道這位貴人定然是誤會了什麼,不過他說能讓自己遂了心意,這又著實太大,吉祥也不知他有什麼妙計,忍不住就趨向前,向他求教起來。
袁天罡得意洋洋地對吉祥面授了一番機宜,教了一個損主意。袁天罡說罷,自覺是做了件莫大的好事,便抱著“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的高尚道德,洋洋自得地往酒肆茶樓而去。
太守府外,此時已經是人山人海,不知有多百姓聞訊而來。
其實這樁案子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他們甚至意識不到這樁案子背後,並不是吉祥這個可憐子的歸屬,而是利州最高權力層的三巨頭暗中角力,真正博奕並要確定的是:接下來誰當利州的家。
案子是公審的,任怨一開始以爲勝券在握,有意要公審立威,討還面。所以纔有這一決定。誰料,形勢陡轉,武士彠、柳下揮等人紛紛摻和進來,但這公審卻也不能再改了,否則就是未戰先怯。
饒是如此,百姓們也是進不了大堂的,聽審的“百姓”很多,全都穿著最樸素的百姓的裳,有的還挎著賣棗兒的籃子,荷著撿牛糞的筐子,只是所有的“百姓”不見一個面有菜的,而且眼神兒一個比一個靈。
這都是各位老爺心挑選的“己人”,哪個不眼神兒靈?還有一些想確定今後該抱誰大的縉紳富商派來的夥計,那也都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人人都擅長觀風。
觀審人羣中,縱是稚如華姑,一雙大眼睛也是靈氣人,只有紇幹承基和李伯皓、李仲軒三人,雖然眼神兒也著機警,卻不似其他“看客”時時一副察觀的模樣。
觀審衆人中,或許只有他們三個,纔是真來“看熱鬧”的。人羣中還站著一個青老僕模樣的人,看起來也是某位紳家派來的老家人。他微微低著頭,目時不時會飛快地掃一眼李魚,正是墨白焰。
他的目標只有李魚一個,庭審之後,就是李魚斃命之時!他做了些僞裝,細看的話當然依舊可以認得出他,只不過他混在人堆裡毫不起眼,誰又會刻意去注視他呢。
二堂班房裡,蘇良生正滿心喜悅地等著上堂。他也知道答應任太守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如果對手好對付,以任太守的權勢地位,又何必採取如此迂迴的辦法,用到他這麼個賤人?
不過,他依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答應。他是什麼?千金之子才坐不垂堂,他蘇良生不過是一個低賤的畜牲不如的公而已,若不抱一條大,就永無出頭之日,所以冒險對他來說,是必須的事。
任太守許給他百兩銀子,事之後,拿去雲棧賭坊賭一把大的,說不定一下子就能暴富!如果輸了,手裡也還有一個娘,玩膩了就賣給青樓,又賺一筆錢,到時再去雲棧賭坊翻本兒不遲!
蘇良生越想越,只盼著儘快升堂,這銀子就到手了。
三堂裡,即將上堂的任太守卻是帽整齊,端坐如儀,手中捧著茶盞,微微瞇著雙目,好似泥雕木塑的神佛一般,一不,手中的茶已經涼了,也未呷上一口。
“嗵!嗵!嗵……”
前堂的鼓聲驟然響起,彷彿撐天巨人的心跳,一下子帶著任怨的心臟,讓他的心也猛然跳了一下。任怨微微瞇起眼睛,脣角漸漸逸出一抹詭譎難明的笑意。
茶盞輕輕地擱在桌上,任怨輕輕了下頜下的鬍鬚,手指重又變得沉穩而有力起來。他須的手微微一頓,用力向後一拂,袍袂律,大步而行,門口兩個衙役欠相迎,任怨一陣風兒似的從他們邊走過去,二人立即趨步隨行。
“啪!”
“升堂!”
碧海紅日圖前,任怨快步登上公案臺,用力一拍驚堂木。兩邊衆衙役水火齊齊頓地,喝起了堂威。
“威~~~武~~~”
大廳門口,衆觀審“百姓”一陣,紛紛探頭向廳中去,墨白焰卻在盯著李魚,趁著人頭攢的機會,向他邊悄悄靠近了些。
“來啊!帶原告、被告!”
任怨一聲令下,門口觀審“百姓”便被守門的衙門用水火隔開了些,讓出一條通道,李魚整一整衫,深吸一口氣,邁步便往裡走,目不斜視,氣場也是畢無。
“嗤啦……”
李魚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彷彿中了定法兒似的定在那裡,頓了一頓,慢慢扭頭向一邊看去。
拉著他袍襟的華姑吐一吐舌頭,飛快地放開手,向他揮了揮小拳頭:“李魚哥哥加油,打敗任胖子,抱得人歸!吉祥姐姐是你的!”
李魚看了看自己的袍子,角搐了幾下。
這件袍子是老孃潘給他新做的袍子,但他特意做舊了的,用細砂子打磨過的,要的就是那種蔽舊甚而有些破爛的味道,當初見他做舊了袍子,潘可是心疼的很呢。
但也因爲磨的太爛了,所以……被小華姑給扯開了一個大口子。
人羣中傳出輕微的噗嗤聲,有人忍俊不,笑出聲來。
李魚迅速收斂了心神,向華姑雲淡風輕地一笑,本不管那豁開一口,出犢鼻兒一角的袍子,大大方方地上前站定,向任怨長揖一禮:“被告吉祥所聘訟師李魚,見過太守!”
唐初時候,上堂還沒有跪禮。至於訟師,也沒有方考評、頒發執照,只要打司的人承認,誰都可以當他的訟師。
當然啦,訟師在府眼中,一直就是搬弄是非沒事找事的主兒,所以但凡有點份的人,是不會自甘墜落去做訟師的。
但也有一種況例外,那就是不收錢、而且是幫弱者打司,爲的只是求一個人間公道。這種況下,肯爲之做訟師的人就無所謂份了,而且份越是貴重,越證明他是一個文俠,是可以在民間贏來巨大聲譽的。
李魚現在所扮演的就是這種角,只不過……
現在坊間很多傳說,都說是他與吉祥姑娘有私,是爲了他所喜歡的人這纔出頭,這與打抱不平的高尚便相去甚遠了,大姑娘小媳婦們或許津津樂道,道德要求比較高的文人們就不大以爲然。
任怨昂然而坐,見李魚行李,擡手微微一拂,道:“站過一邊。”
李魚微微一笑,坦然退到一邊。這時兩個捕快陪著蘇良生也上了大堂。蘇良生欠著屁,一步三點頭,跟只哈狗兒似的上了大堂,眼裡也不見旁人,一眼瞧見昂然坐在上首的任怨,馬上搶步上前,一個長揖,額頭都險險撞到地上。
蘇良生道:“賤民蘇良生,見過大老爺。”
任怨瞟了他一眼,緩緩拈起狀紙,正襟危坐,道:“‘怡春樓’執役蘇良生,索討‘張飛居’舞姬吉祥一案,現在開審!蘇良生,你狀告何人,有何憑據,現在報與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