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歷十二年,這是一個多事之秋。
天氣漸漸轉涼,京城的百姓跟往常一般勤勞地忙碌,但都到今年的秋意比往年明顯要濃厚許多。
自那場災之后,朝廷便取消了六日一次的早朝。
百歷帝更是以病重為由,卻是不見任何人,亦不再任何公開場合臉。即便是要親自會見外賓,亦由百安公主扮男裝所代替。
哪怕有員對百安公主假扮皇上的事有所非議,但都沒有膽子站出來捅破此事,亦沒有能力捅破此事。
林晧然終究已經掌握這個王朝十幾年之久,哪怕有員已經心向順王朱翊鈞,但卻連跟林晧然底下員板能力都不備。
當然,這個世界終究沒有不風的墻。
盡管朝廷有意瞞點金樓那一場刺殺,更是將救援的因歸咎于林晧然營救兒子,但當時在場的觀眾有不幸存者。
這些人不僅目睹了百歷的真容,而且還猜到無極暗害皇帝一事,甚至小公爺張維賢親眼目睹皇上在那場刺殺中喪生。
雖然在公眾場合沒有人敢捅破這個事,但在私底下事卻是不斷發酵,都在討論朝廷瞞皇上亡的企圖。
“此事恐怕并非空來風,皇上定然遇害了!”
“林相爺選擇瞞皇上之死,卻不知意何為?”
“不管其中有何緣由,下一任皇帝必屬順王朱翊鈞!”
……
京城的百姓通過不同渠道得知實,最初還在爭論百歷是否遇害,而后慢慢地將關注點轉移到新皇帝的人選上。
這終究還是一個封建時代,哪怕林晧然將華夏帶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一些人仍舊擺不了君臣的思想觀念。
按著一貫以來的世襲原則,現在百歷過世,由于他至于沒有生下龍子,故而作為其兄長的順王朱翊鈞為第一合法繼承人。
亦是如此,一些員和鄉紳意識到皇位更迭,便紛紛造訪中軍都督府同知李偉,意圖結這一位未來的國丈爺。
一時間,這個原本平靜的京城起了一波瀾,底下更是暗流涌。
禮部現在掌管著天下的輿論,通過各地的分支機構間接控制著各地的,毅然是后世中的宣傳部。
時任禮部尚書的陳經邦是林晧然的得意門生,意識到這個消息持續發酵會造什麼不利的影響,不僅百歷駕崩的消息瞞不住,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將會投靠順王。
面對著不控的輿論走向,他便是來到閣首輔值房拜見林晧然。
“公,坐吧!”穿蟒袍的林晧然正在審閱著立法會剛剛草擬上呈的《憲法》,卻是頭亦不抬地詢問道。
陳經邦迅速坐下,便開門見山地道:“師相,現在不僅僅是京城,各地都在討論皇上去世的消息!我們要不要發文進行澄清,且嚴令止地方討論此事呢?”
“為什麼要止呢?”林晧然的視線離開桌面那份草擬的憲法,顯得不置可否地反問道。
陳經邦猜測這是老師在考核于他,當即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師相,若是我們不對這種言論進行澄清和止的話,肯定會有越來越多人擁護順王,導致順王的實力不斷壯大!”
“此事不需要進行澄清和止,暫且由著這個消息繼續發酵吧!”林晧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顯得高深莫測地道。
陳經邦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著頭皮道:“師相,這……怕是不妥吧?”
按說,現在出現這種不利的輿論,不論是老師要自立為皇,還是計劃用百安公主假冒皇上,亦或許采用其他的方法,都應該對這種不利的輿論進行控制。
偏偏地,這位歷來算無策的老師對這個不利的輿論并不打算干涉,此舉無疑給順王借機坐大的機會。
一旦順王朱翊鈞的勢力坐大,加上他確確實實擁有繼承皇位的名分,屆時問題恐怕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此事為師有分寸,按我的去辦就是了!”林晧然知道陳經邦的顧忌,但還是堅持自己的做法道。
“弟子遵命!”陳經邦不知老師打什麼主意,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去。
即便林晧然為著天下人畫出了“法治”的前景,但人終究是自私的,毅然還是希繼續維持著人治的制。
隨著百歷亡的消息持續發酵,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投向順王朱翊鈞。
一位因造謠生事被朝廷罷免的史,帶著自己的行李匆匆離開京城,但將山西平府定為了他的下一站。
一位因中飽私囊而被朝廷查的地方知府,攜帶著錢財和家眷投奔順王府,毅然將所有財獻給順王朱翊鈞。
一伙被兵得走投無路的山賊頭領,帶領著自己數百名兄弟到了平府地界,向順王遞了投誠帖。
……
朱翊鈞自從被分封到平府,卻無時無刻不想著重返京城,回到那座金碧輝煌的紫城,坐上那個本該屬于他的皇位。
現在得知無極已經功刺殺百歷,偏偏林晧然還力著死訊,他決定不再掩飾自己的那份野心。
對于前來投誠的人,卻是來者不拒。不管對方是什麼出,只要有錢或有人,那麼他都會將這些人招為麾下。
事到了這一步,特別林晧然已經掌控朝堂十幾年之久,他亦是要打造一支忠于自己的班底才能跟林晧然相抗衡。
僅是半個月的時間,前去投靠順王的人員竟然達到數十人之多,而且還會有更多的人員從其他地方趕了過來。
國人好賭,這種特不僅現在賭桌上,而且在朝堂同樣不缺乏賭徒。
像當年的張璁,由于在大禮儀的爭斗中押對了嘉靖這一邊,僅僅六年的時間,他便功閣拜相。
現在有著如此好的投機機會,他們亦是紛紛選擇將籌碼押在了順王朱翊鈞上,卻是想要贏得一個價值萬金的從龍之功。
一旦他們此次押注功,不僅能夠一舉洗掉自己上的污點,而且還能換得運亨通,可謂是一場十分劃算的賭博行為。
正當順王這邊沾沾自喜的時候,輿論卻突然間炸了。
《談古論今》已經是時下最影響力的讀,更是被很多的讀書人視為神作,每一期的文章都能引領一場激烈的思。
在翰林院學士徐渭的執筆下,本期拋出了一篇名為《帝王皆賊》的文章。
青藤居于,夜飲酒,己西向坐,妻東向坐,安北向坐,妾坐于西北隅,執壺以酌,相與笑語。
青藤食魚而甘,問其妾曰:“是所市來者,必生魚也?”
妾對曰:“非也,是魚死未久,即市以來,又天寒,是以味鮮若此。”于是飲酒樂甚。忽焉拊幾而嘆。
……
青藤曰:“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妻笑曰:“何以謂之賊也?”曰:“今也有負數匹布,或擔數斗粟而行于涂者,或殺之而有其布粟,是賊乎,非賊乎?”曰:“是賊矣。”
青藤曰:“殺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猶謂之賊;殺天下之人而盡有其布粟之富,而反不謂之賊乎?三代以后,有天下之善者莫如漢,然高帝屠城,屠潁,武帝屠城三百。使我而事高帝,當其屠城之時,必痛哭而去之矣;使我而事武帝,當其屠一城之始,必痛哭而去之矣。吾不忍為之臣也。”
妻曰:“當大之時,豈能不殺一人而定天下?”青藤曰:“定豈能不殺乎?古之王者,有不得已而殺者二:有罪,不得不殺;臨戰,不得不殺。有罪而殺,堯舜之所不能免也;臨戰而殺,湯武之所不能免也;非是,奚以殺為?若過里而墟其里,過市而竄其市,城而屠其城,此何為者?大將殺人,非大將殺之,天子實殺之;偏將殺人,非偏將殺之,天子實殺之;卒伍殺人,非卒伍殺之,天子實殺之;吏殺人,非吏殺之,天子實殺之。殺人者眾手,實天子為之大手。天下既定,非攻非戰,百姓死于兵與因兵而死者十五六。暴骨未收,哭聲未絕。目眥未干,于是乃服袞冕,乘法駕,坐前殿,朝賀,高宮室,廣苑囿,以貴其妻妾,以其子孫,彼誠何心而忍之?若上帝使我治殺人之獄,我則有以之矣。匹夫無故而殺人,以其一抵一人之死,斯足矣;有天下者無故而殺人,雖百其不足以抵其殺一人之罪。是何也?天子者,天下之慈母也,人所仰以育者也,乃無故而殺之,其罪豈不重于匹夫?”
……
單是這篇文章的標題《帝王皆賊》可謂是大逆不道,但細細品味這篇文章,卻發現其中有諸多發人深省的論點。
文章從徐渭吃魚談起,引用“殺一人而取其布粟者為賊”的論點,而后列舉“凡帝王皆殺天下人而盡取其布粟”的行徑,進而得出結論“凡為帝王者皆賊也”。
當然,這篇文章還有深層次的仁神,但跟著如此大逆不道的論點相比,卻是已經不值一提了。
自往今來,大家都認為皇帝是上蒼之子,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但到了徐渭的筆下,毅然變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
“皇上是賊?”
“這……也太猛了吧!”
“徐學士難道說錯了?歷代的開國皇帝實質就是賊!”
……
面對著如此匪夷所思的論點,雖然很多讀書人都被震驚了一番,但而后亦是紛紛認同了這個觀點。
從秦統一六國開始,這個天下幾經易主,而每一位開國皇帝都是賊,哪怕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亦不例外。
其實徐渭如此藐視皇權并非孤例,隨著大明印刷本的下降,特別現在十幾萬兩一副的銅質印刷板早已經爛大街,致使各類出版是層出不窮。
像時下最為流行的西游記,上面便已經有白字文“皇帝流做,來年到我家”,民眾的思想早已經得到了解放。
大家的心里其實早已經清楚,皇帝并非真的上蒼之子,卻是不過投得一個好胎,從而坐上了皇位。
一心癡迷修道的嘉靖和貪財好的隆慶都是投得好胎,這兩位君主沒有什麼治國才能,其實都是貪圖樂之徒罷了。
“皇帝本就是一常人耳!”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皇上亦不過是生在帝王家!”
“今天下能夠大治,跟天家并無關系,幸得林相爺矣!”
“若是大明真要換皇帝,我以為不能再奉行以前那一套,當進行革新!”
……
在看到《帝王皆賊》的文章后,大家亦是不再忌諱于皇帝的話題,卻是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已然是將皇上當作常人來看待。
最為重要的是,有人已經結合著百歷過世的傳聞,已然開始思考著皇帝這個角,甚至考慮皇帝存在的意義。
隨著這篇文章的持續發酵,仿佛是扯掉了皇帝的那塊神面紗般,亦是將皇帝拉下了神壇,意識到皇上實質是一個凡人。
大家其實早已經心知肚明,只是能夠在公開場所展開討論,這種況倒是首次出現,反倒激發了大家的討論熱。
有好事之人黃宗羲似乎嫌事鬧得不夠大,更是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論點。
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以博我一人之產業,曾不慘然。曰:“我固為子孫創業也。”其既得之也,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以奉我一人之樂,視為當然。曰:“此我產業之花息也。”然則,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
如果說徐渭僅僅是將開國皇帝的惡行宣之于眾,那麼黃宗羲更是扯下了皇帝的遮布,本質就是為了一人一家而禍及天下萬民。
正當順王朱翊鈞在山西網羅三教九流之時,皇帝的角卻已經被推下了神壇,天下百姓亦是開始審視一直被神化的皇帝,甚至開始思考百歷死的皇位該由誰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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