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麼了？”

唐見微看俏的鼻尖上已經冒出了一層汗,摁著腹部的手也變了拳頭，死死地著，很明顯是為了緩解疼痛。

唐見微擔心著,可不知為何懸卻是不說。

懸不是不想說，而是這事兒真不好說……

方才在早點攤和六嫂對峙的時候，就已經覺得肚子發痛,又不像是吃壞肚子那種難,連綿的墜痛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大敵當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何保護唐見微上,疼痛也被轉移了一些。

待六嫂敗走，著的一顆心略略放松，那痛迅速占領所有思緒，愈發清晰。

除了小腹如同被撕扯一般地痛外,還覺某奇怪得有點過分……

雖然活到十五歲沒有來過月事，但幾個姐姐們是如何來的，時常聚在一起又是怎麼說的，都聽得一清二楚,大致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前段日子唐見微給下了催月水的藥，本以為至得催個一年半載才會有效果,沒想到這才多久時間就已經來了……

真教措手不及，完全沒有準備。

本想快點去書院坐下休息休息，可是走到一半便覺得沒辦法去書院了,還是快些回家找阿娘。

誰能想到,在人生如此重要的時刻,阿娘居然和阿耶外出了，就連三姐也不知道去哪兒野了！

“阿念？”大哥博夷正好從馬廄出來，看見妹妹的模樣，立即上前，“怎麼了這是？哪里傷了嗎？！”

大哥關懷是真，但懸著他留著濃胡子糙的臉，即便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

這種事哪有跟大哥說的……

為什麼家里只有大哥在！

懸沒說話，唐見微替說了：

“大哥莫急，阿念不太舒服，需要休息休息。我先帶回房，請大哥幫忙季雪來臥房一趟。”

“好，我這就去！”

“季雪來就好了。”唐見微特意代說，“大哥你就別來了，不方便。”

博夷納悶了須臾，隨后明白了，紅著臉連嗯了兩聲。

懸被唐見微從后扶著，沒有看到的臉，但是聲音卻聽得一清二楚。

是啊，除了大哥之外，家里還有在……

唐見微問懸：“還能走得嗎？”

懸勉強笑了笑：“我又不是缺胳膊斷的，自然走得了。”

“可別逞強。”唐見微嚴肅道，“你這虛寒質連月事都是催來的，可以想象初之時會有多痛。咱們走得慢些。這兒只有我在，實在難了跟我說，我幫你。”

“你要做什麼……”

“我自小學過些腳功夫，雖說不能拔山扛鼎，但抱你這個小弱還是可以的……”

話還沒說話，懸拔就跑，立即往自己的臥房里沖，唐見微“哎”了一聲，人已經沒影了。

“別跑了！我不就這麼一說麼！回頭難的還是你自己！”唐見微不了這躁的小孩兒，跟著去了臥房。

就要進懸的臥房，卻被臥房主人攔了下來。

“我自己可以！”懸強調。

“是麼，所以你知道月事該如何理？月事帶如何穿戴？”

“……不知。但我可以自行琢磨！”

“你阿娘幫你準備月事帶了？”

“并未……”

“所以說，過來人就在你眼前立著呢，何須花工夫琢磨？快些讓我進去，不然的話你這條子就別想要了。”

說著唐見微就要推門，再次被懸攔了下來。

“等等等一下！你可以隔著門教我！”

臉皮可真薄，唐見微心想，你有什麼我沒有的？

“行，你現將子了，我去拿月事帶給你。”

“你去拿？”

“對啊，我帶來的。”

“是，是你用過的嗎？”

“……哪兒來的缺心眼！當然是沒用過的！全新的！”唐見微恨不得直接闖門進去敲懸的腦袋！

懸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聽到唐見微氣急敗壞罵，不僅不生氣，反而樂出了聲。

“小王八羔，還笑。就這兒等著我，我去拿了就過來。”

唐見微回到西院，取了一條全新的月事帶，再讓紫檀煮一碗枸杞紅棗粥，煮好了送到東院懸的臥房來。

紫檀應了下來，唐見微疾步去了庖廚，尋了一大把草木灰，從月事帶前端的小口里塞進去鋪平了。

回到懸臥房的時候，季雪正拿著一條布站在門口說著什麼，似乎也被懸擋在了門外。

季雪看了眼唐見微拿的件，可比那條簡單的布條要好用舒適多了。

“阿念？”唐見微說，“我拿來了，你將門開開。”

懸正疼得厲害，把門打開一條，看見唐見微手里的事，滿臉疑。

“這個？怎麼用？”

“我進來教你。”

“不不不……你說就好，我可以領悟。”

唐見微含著笑將月事帶遞了進去，告訴怎麼穿怎麼綁。

片刻之后，懸穿好了，季雪擔心，想進去看看。

懸將門打開了。

此時已經換了一衫，季雪將弄臟的子拿著要去洗，懸還堅持自己洗，季雪堅決不讓：

“別鬧了四娘，大冷天的你又來月事了，絕對不可以冷水，知道了嗎？而且你何時洗過衫？從小到大還不是我來。你好好休息，我去了。”

懸只好作罷。

季雪走了，屋里就剩下和唐見微兩人。

唐見微說：“看你難的樣子，別在這兒傻站著了，去躺著吧。我讓紫檀煮了粥，一會兒送過來。你喝過之后或許能好些。”

“紫檀煮的啊……”懸捂著肚子躺在床上。

“嘿，你可是在嫌棄？紫檀煮個粥還是能口的，放心，毒不死你。”唐見微站在床邊，沒好意思直接坐下，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步遠的距離。

“那個……”

“嗯？”

“你剛才給我的這個，如何更換？”懸聲音小得幾乎要消失了。

“一到兩個時辰換一次，將里層的草木灰倒出來，重新裝上就好。”唐見微倒是毫不覺得有什麼可害，說得四平八穩，聲音還不小，“不過也要看你量的多寡，若是多的話自然更換得勤一些。”

懸幽怨地看一眼：“你怎會說得這般坦然。”

唐見微：“這有什麼好害？是為子都會經歷之事，就算不坦然它也會來。”

“它，會來多久？”

這個提問倒是出乎唐見微的意料。

“怎麼，你阿娘沒有跟你說過嗎？”

“我阿娘有想跟我說……”

“只是你臉皮薄，不想聽對吧？”

“是是是，唐三娘機智無雙，一猜便中。那到底會來多久嘛。”

跟夙縣其他人比起來，懸平日里的口音并不太重，算是有話的影子，偶爾帶些綿綿的東南地方腔調。

之前唐見微沒認真品味過，這會兒就們倆在屋子里，懸每個字的咬字和尾音都非常清晰。

夙縣口音本就喜歡在尾部拉長，無論說什麼話，都有一種在撒的錯覺。

而此刻懸天癸初至，小腹疼痛的覺一直抓著，消磨了不的力，說話的聲音更加綿，尾音拉得更長，且是在追問。

清的音讓唐見微非常用，也不介意當邁人世界的導師：

“正常況下一次會來七日，每個月都會來。”

“七日……你是說我這七日都需要戴著它？”懸神凝重。

“對啊。”

“每個月都會來？那，會持續幾年？”

唐見微“噗呲”一聲，笑。

懸：“……要不是現在我肚子痛的話，一定起來跟你拼命。”

唐見微抹抹眼淚：“看來你真的沒和你阿娘討論過這件事。持續幾年？我的好夫人。它會一直跟隨你，直到你年老衰。若是你長命的話，大概在你五十多歲時便會斷絕。”

“五、五十多歲？！”

懸絕了。

知道年子都會來月事，可未曾想過如此麻煩的事竟會伴隨們大半生！

捂著小腹，滿臉驚懼：“也就是說以后每個月我都要生不如死地痛上七日？”

唐見微點頭。

懸：“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十四，早你一年。”

“那你會痛嗎？”

“但凡子，十之八-九都會不舒服，不過我已經覺不到了。”

聽到這麼說，懸雙眼雪亮，似乎找到救命稻草：“為何？你如何解決的？”

“習慣了，就不痛了。”

“唐見微……別惹我笑，我肚子好痛！”

紫檀拿了煮好的枸杞紅棗粥來的時候，敲門聽見里面有笑聲。

唐見微和懸的笑聲疊在一塊兒，聲音不大，但能聽的出來兩個人相得融洽，很開心。

紫檀一時停在了原地，沒有馬上敲門。

不想破壞屋里的氣氛。

當初唐家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三娘是如何過來的，紫檀全都看在眼里。

唐見微自小就是要強的個，無論多難過的事都藏在心里，不愿外示弱。

可人心到底是長的，和耶娘深厚，眾星捧月地長大，忽然遇到這等大變故，整個人生的軌跡都被改變了。

如此大的打擊，恐怕換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完全接納。

唐見微不僅接下了，而且還跟水一塊兒吞腹中，無聲無息地迅速消化。

一路從博陵到夙縣，唐見微沒懷過往，因為沒這時間。

紫檀聽到最多的便是說，一切往前看，一定要謀劃好前路。

唐見微直了腰桿在堅定地往前走，一直都將傷口藏得很好。

可笑容不會騙人。

唐見微跟說過，對家好，只是因為當初耶娘悔婚這件事對懸造了很不好的影響，想要贖罪。

可是已經不止一次了，紫檀發現唐見微和懸在一塊兒的時候，笑容是真的。

是真的在開心。

懸是真的能讓開心。

紫檀眼前的視野有些模糊。明明很高興，不知道為何心里一陣陣酸甜和欣讓控制不住眼淚。

本以為夙縣是泥沼，們得在其中拼命掙扎。

沒想到無需掙扎，們在此過得很好……

夙縣家，會是們的福地嗎？

“你怎麼不進去？”

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紫檀被嚇得一抖，手里的粥差點被打翻，幸好季雪及時手幫扶了一下，這才避免了悲劇上演。

“原來是你啊……嚇死人了，你是鬼啊，走路能發出點聲音嗎？”

季雪：“……所以我剛才喊了你兩聲，你一聲都沒聽見是嗎？鬼鬼祟祟在四娘門口做什麼呢？”

“你以為我愿意來這？”紫檀將手里的粥舉到季雪面前，“吶，是我家三娘讓我煮了粥送過來，伺候你們四娘的。”

季雪看到粥里的枸杞和紅棗，應該是給四娘補的，便含笑道了謝：

“多謝好意，給我就行了，我來端進去。”

紫檀沒說話，直接將粥遞到手里，轉就走了。

季雪端著粥，瞥了眼紫檀的背影。

還在因為蓯蓉的事生氣？不就是場誤會麼？

博陵府到底是京師，就連博陵來的婢都這般趾高氣昂……

喝了粥之后，懸睡了一覺，等宋橋和長廷回府時，唐見微跟宋橋說了懸天癸初至的事，書院那頭也只好暫時請假。

“來了？總算是來了。”宋橋安心了，“阿慎啊，你的藥膳真是神，一吃就來！”

“我也是按照里的補益方藥熬制的，取的都是前人的心，算不得我的本事。”

宋橋毫不吝嗇地繼續夸獎唐見微，夸得唐見微本人都要聽不下去了，借口說要回去看看姐姐，這才。

宋橋和蘇茂貞寵晚輩的方式還真有點像。

平時看著是嚴母，其實最會夸人。

但凡晚輩作了一點點好事，便會贊不絕口，恨不得將人夸到天上去。

唐見微就是在這樣的寵中長大，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才有了今日了見識。

唐見微回到西院，秋心忙活完府里的事后又來了，正在和紫檀一邊閑聊一邊磨豆漿。

“咦？你怎麼會這句詩？”

不知道倆聊了什麼，紫檀忽然停下了手里的作，問秋心。

“我以前聽四娘過。”秋心道，“四娘可喜歡這首詩了，這首詩什麼……‘對酒’！沒錯，就是這個名！從前還不能喝酒的時候開始就喜歡，據說這首詩是……是誰寫的，我忘記了。”

秋心忘了，可紫檀知道。

這是三娘寫的啊……

紫檀見唐見微過來了，肯定聽到了剛才們的對話，臉上的表有點好看，紫檀笑嘻嘻地說：

“來啦，三娘！夫人現在況如何？”

家沒稱呼唐見微為“夫人”，但紫檀這邊還是第一次稱呼懸為“夫人”，多有點調侃的意思。

唐見微完全沒想到，十四歲之時跟一群狐朋狗友都在外面喝酒時，隨手寫下的歪詩居然流傳到了夙縣？

懸還當著別人的面誦過？

這事兒不敢仔細琢磨，生怕稍微往深里想，會拉拔出和“仙姐姐”相同款式的尷尬。

唐見微沒有回答紫檀，反倒是路過的時候在額頭上一彈，換來一句“哎喲”。

“好疼啊！”紫檀捂著額頭，“三娘，你真彈我！”

“我還沒使勁兒呢，不然的話把你整個腦袋都彈掉。”唐見微往屋里去了。

紫檀雖然疼，還是哈哈笑了起來。

秋心不明白：“為什麼你問夫人四娘的況，要彈你？還要把你頭彈掉？”

紫檀笑道：“我們三娘在害的時候，總是特別兇悍。”

.

葛尋晴聽說懸病了，特意提了一大堆吃的來探，結果發現本不是生病，而是來月事了，這是件非常值得慶賀的事啊！

于是不僅自己道賀，隔天將半個學堂的人都來了，一同恭喜懸。

懸的臥房差點被，肚子還疼著呢，被葛尋晴這幫人吵得頭暈。

葛尋晴看上去目的就十分不單純，來了還未關懷懸幾句，話頭便開始轉移，頻頻問道：

“嫂子呢？今天嫂子在不在家？”

懸有氣無力地說：“別告訴我你帶這麼多人過來是想在我家蹭吃蹭喝。”

“那肯定不會。就算我想，你家廳堂也塞不下這麼多人。今天我的確是帶著大伙兒來恭喜你的。”

懸正要再懟，便自己接著說了：

“明日我再自己來，跟嫂子說，我還想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