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坊,石府。
盛夏夜晚,府中樹蔭林蟲鳥棲息,池塘鯉魚群穿過修葺的石橋,不大的府雅致而蔽,不設招待客人的前廳,深藏在此府的主人仿佛沒有朋友,也不與人來往。
但府上時常會有一個固定的特殊“客人”出,仆人從不多問。
“你要去澤州,這麼遠?那下個月咱倆親之事怎麼辦吶?”
天氣炎熱,呂瀾心在石如琢房間的塌上側臥著,手里慢悠悠地搖著桃花團扇,曲線人的玉橫在石如琢的側,雪盡現。像是因為天氣炎熱才不愿多穿衫,也像是在刻意勾引那始終低著頭在批閱文書不對說話,一開口便說自己要離開博陵一段時日的狠心人。
石如琢依舊看著文書,手中的筆圈了好幾道,就像是沒聽到呂瀾心的抱怨。
呂瀾心挪到邊,躺到上,將襟解開。
“就要離開人家這麼久,先將人家喂飽,嗯?”呂瀾心點石如琢的心窩。
石如琢在文書一行字上思索了片刻,不悅地畫了一個叉,將其丟到一旁,不顧上還賴著個人,站起了子去倒水喝。
“這種雜事給仆人就好了,你何必親自手?要仆人何用?或者……”呂瀾心翻了個,趴在地上,后背到腰再往下延的曲線柳腰花態,紗質的袍下若若現的玉雪看上去泛著,倒是為炎熱夏季消了幾分酷暑。
呂瀾心沒被對方暴的作打斷想說的話,笑道:“或者,你給我獎勵,我來伺候你。”
石如琢喝完水,繼續回來看文書。
這兒分明有兩個人,但倆之間就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墻,可以看見對方卻無法流。
臥在一旁睡得五迷三道的小黑站了起來,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呵欠打到面目猙獰之后,合上瞇起眼,前爪往前展,撅起屁了個極其舒服的懶腰,而后漫步到呂瀾心面前,用沙啞的聲音對“喵”了一聲,示意自己了,要吃飯。
呂瀾心:“……”
費了半天口舌沒撈著便宜,還得伺候你這小崽子。
呂瀾心將衫一攏,團扇隨意在榻上,起給它去拿魚干。
小黑啃魚干啃得起勁兒,里嗷嗚嗷嗚地喚。
呂瀾心特別嫌棄小黑這點。
來邊都多久了,每日吃的都是新鮮的食,從來不著它,怎麼每回吃東西的時候都跟幾百輩子沒吃過飯的殍一樣,吃起來長吁短嘆哼哼唧唧,丟人。
呂瀾心見小黑吃魚干吃得臉都歪了,點了它腦袋一下。
小黑吃飽了,往呂瀾心這個用躺椅上去,走了一半,突然聽見了什麼靜,倏然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耳朵往后橫在頭皮上。
呂瀾心斂起混不吝的表,石如琢也停下了手中的筆,兩人一貓一塊兒看向院門口。
阿卉匆匆跑來,低聲跟石如琢說了幾句。
呂瀾心聽力好,即便阿卉再小聲也聽到了。
“行啊,敢在康樂坊生事,活得不耐煩了。”石如琢哂笑著。
石府下人通報,說瀾宛派了五六名瀾家的家奴來,氣勢洶洶的,不知道所為何事,此時人已經到了石府門口。
康樂坊是承平府所在的坊,是天家腳下,姓衛的地盤。當初衛慈便是知道天子有意栽培石如琢,才建議購置康樂坊的宅子,即便出了承平府也沒關系,只要在康樂坊一日,瀾家人就不敢在此造次。
康樂坊的守衛早就得了命令,特別關照石府,時常有十人小隊在石府附近巡查。瀾家的人一來他們就察覺到了異樣,不知這些人是如何越過康樂坊的大門,此時已經將人攔下,只有宅子的主人許可,他們才能。
石如琢重金招募了不高手藏于府,若是這些瀾家人敢輕舉妄,能在眨眼之間將他們篩糠。
如今的石如琢瀾不再懼怕瀾家人,反而樂意瀾家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最好瀾家人能主挑釁,便見一個殺一個,回頭無論京兆尹還是史臺要清算,也都能落下一個自我防護的名頭,誰也彈劾不了。
“讓他們進來。”
石如琢將石青的外衫了,遞給阿卉,讓阿卉先下去。
阿卉得令,抱著小黑退下。
即將離開之時,見石如琢坐在矮榻上,眼神飄向呂瀾心。
呂瀾心似乎跟心有靈犀,立即伏到懷中,圈著的脖子,親無間。
這場景又出現了。只要一嗅到瀾家人的氣味,石姐姐就會撤掉和呂姐姐之間的藩籬,允許主接近。
阿卉在心里哀嘆了一聲,著小黑茸茸的小腦袋,退出了院子。
瀾家人被石府奴仆領著到寢院門口,他們大老遠就看見前方燈火明亮之,有兩個纏在一起的人。
寢院兩側種滿了可以藏匿暗衛的大樹,長風一吹沙沙作響,激得人后脖子一陣陣反常的涼意,不住起了一層皮疙瘩。
瀾家為首男子面生得很,這些年石如琢對瀾家上下了如指掌,竟還有讓不悉的家奴。
“石主事。”瀾家家奴對還算客氣,“聽說我們大娘子在石府,主母讓我們來帶大娘子回府,有要事相商。”
石如琢覺得好笑:“你要回家跟說便好,與我說得著嗎?”
上兇悍不容面,石如琢卻手攬著呂瀾心的腰,讓靠得更近一些,鼻尖從呂瀾心的臉龐上掠過,似乎在嗅的香味,欣賞的花容月貌,聲音也變得輕、妖冶了:
“你直接問,想回家,還是想留在我這兒。”
呂瀾心專心凝視的臉龐,將要不要的距離被呂瀾心主拉近,磨著細的,甚至想要直接啟開的。
眼前這香艷的場面,將瀾家幾位熱方剛的小郎君看得口干舌燥,眼珠子都直了。
石如琢沒有被人觀賞的興趣,假意和瀾家人說話,將移開了:“若是沒旁的事,諸位可以離開我石府了。”
“咳……還是有的。”為首的男子不自然地清了清嚨之后道,“主母待,若是大娘子不回的話,這里有四位親的人選,生辰八字和畫像都帶來了,請大娘子過目,盡快選定,主母也好安排親事。”
“哦,這樣,拿來我看看。”呂瀾心手討要,那人正要將八字畫像等送來,石如琢手一,將件給在案上,沒落呂瀾心的手里。
“你若看了,便從我石府滾出去。”石如琢沉著臉對呂瀾心道。
“噯,聽到了吧。”呂瀾心雙手疊在石如琢的肩頭,臉龐依在自己的手背上,“不是我想惹瀾娘不高興,而是我夫人不讓。這樣吧,你回去跟我瀾娘說一聲,就說訂婚的事我也沒轍。別說我這子早也給了石主事,尋遍博陵也沒什麼好人家會要,便是這一顆心也無法從石主事上離了。”
呂瀾心在石如琢耳邊一張一合說得極慢,熱氣流烘著的耳朵。
石如琢依舊端雅地坐著,從耳尖到耳廓卻是全紅了。
呂瀾心就像是逗弄不夠似的,故意在說最后半句話的時候往前湊了湊,鮮艷的脂點在石如琢敏的耳垂上,讓渾一機靈,閉上眼睛,坐得更直了。
石如琢知道瀾家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會拿著八字和畫像來給呂瀾心定親,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回到瀾家的掌握里,豈會因呂瀾心三言兩語就退?
沒想到,瀾家人還真走了。
“既然如此,我們便回去跟主母通報了。”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收了起來,一行人向呂瀾心行禮,離開了石府。
人一走,呂瀾心就迫不及待地環住石如琢的腰:“我乖不乖?你不讓我看我就沒看,今日如何獎勵我?那些個無聊的小道都玩膩了,沒勁,我今天想要你……”
原本還在腦中將古怪的節點一一梳理,聽到呂瀾心這一串不假思索的話,石如琢算是明白那些詭異的覺究竟是從何而來了。
“你就這麼喜歡做戲?”石如琢厭煩地將揮開,直接站了起來,留給“無聊”兩個字后,便趿著木屐提上于石像上的燈籠,離開了院子。
呂瀾心看著遠去,撇了撇,重新臥到還帶著溫的塌上。
真沒勁,越來越明,越來越瞞不住了。
瀾宛派來的人石如琢覺得臉生時,就已經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呂瀾心和瀾宛積怨已久,瀾宛將呂瀾心所知曉的所有報一一更改,便是不再當是瀾家人,如今倆形如陌路,在外面看來倆已經決裂。
別說瀾宛邪詭詐又冷心冷肺,即便是換做任何一個人,面對出賣家族的兒,恐怕也不會再來管跟誰定親——即便說了呂瀾心也不可能聽的話,瀾宛何必多此一舉,反而落了下。
在加上呂瀾心太過明顯的目的,這麼一梳理,石如琢便明白了,方才這行人不是瀾宛派來的,而是呂瀾心設計的無聊游戲。
難怪他們可以大搖大擺進坊,肯定是呂瀾心給的通行符牌。
呂瀾心知道石如琢面對瀾家人時,為了氣瀾宛,便會故意和親近。倆越是親近,瀾宛得知后便會越生氣。
石如琢屢試不爽,呂瀾心更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呂瀾心能夠自由出石府,也是出于此意。
可一旦徹底離了瀾家人的視線,石如琢便會立即變回那顆不解風的冷石頭,無論怎麼捂都捂不熱。
呂瀾心在心里念叨,那回故意去招惹瀾宛,石如琢上當了。
這次弄了個假家奴,居然被發現了。
呂瀾心撐著下有點兒愁苦,阿越來越聰明了,下回該玩點兒什麼新花樣,才不會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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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和石如琢帶著大理寺和樞院的人前往澤州,追查佘志業的下落。
而沈約留在博陵,和阮逾一塊兒審讞孫允。
孫允的撬到一半,早就躍躍試的沈長空終于出手,聯合十多位臣僚彈劾沈約。
“當年沈將軍率領大軍在綏川全軍覆沒,數萬人到最后只一個人活著回來了,敢問沈將軍究竟是用什麼法子活下來的,莫不是臨陣退?為將領,不與大軍共存亡,只為保全自己的命,棄大軍于不顧,棄天子之命于不顧?還是說,沈將軍才是當年軍資大案的主謀?沈約賣主求榮,和賊子里應外合,導致大蒼數萬將士慘死綏川,此事還請陛下明察。再則,對于前兵部侍郎佘志業現澤州一事也頗有疑點。沈將軍號稱大蒼第一將,在西南剿匪何等風,竟會讓佘志業裝死跑,不像是大蒼第一將會做出的蠢事。臣等懷疑沈約乃佘志業同黨,聯手做戲,故意將他放走。而孫允所說的話也不可信,說不定是沈約與那孫允合謀,想要洗自嫌疑是一,誣陷忠良是二。此人詐,陛下明鑒,不可被這猾之人蒙蔽……”
衛襲召見了沈約,將沈長空洋洋灑灑的奏疏給沈約自己看看。
“如今沈長空在沈家,甚至是整個中樞都有盛名,此人一呼百應,先前彈劾衛承先,可是讓衛承先惹了一的。如今又盯上你了。”衛襲雙手背與后,語調并不焦躁,但見在省疏殿來回踱步,也不座。
被彈劾的沈約本人卻穩穩地立在龍案前,一字字地掃過那奏疏后,將奏疏合了起來。
“沈長空的長倒是超出我的想象。當年我前往綏川時,他還是個在宗族筵席上靦懼不言語的弱冠年。如今口誅筆伐,倒是犀利了很多。”
“你還有心思夸贊你的政敵。”
沈約對衛襲笑了笑。
被沈長空糾纏上的人多得一層皮,沈約卻鎮定自若,似乎早有防備。
“孫允的審讞不可中斷,否則沈長空的氣焰必定更盛。但說到底,他所代表的是沈家,是你的宗族。面對濃于水的宗族,你能行嗎?沈約。”
沈約并沒有被的激昂,也沒有對佞不屑的鄙夷,一如當年在危時刻,自告勇前往綏川查軍資大案時一模一樣。
面對終極險阻,依舊之泰然,心深似海。
“微臣生于沈家長于沈家,最是明白沈家的所作所為。生死富貴由天擇,方正賢良自我定。微臣明白該怎麼往前走,不愧君心,不愧吾心。”
衛襲心里的一團火被沈約的話點燃,不由嘆。
這些年瀾吳沈三家出了不能人,而三家年輕一代擇選道路,竟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