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陵音醒來的時候, 天已大亮。溫的過窗欞的隙照在他的眼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

他睜開眼, 瞳仁在中呈現出極為剔的琥珀。似是被線刺激, 他瞇了瞇眼，抬臂擋在眼前，想要起, 卻因宿醉的頭疼而悶哼一聲。

“哎呀溫大人, 你醒啦”榻邊猝不及防湊過來一張明艷的臉，越瑤手撐在床榻上看他，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越瑤只穿著一簡單的素, 烏發披散著，鬢角還帶著氣, 應是剛梳洗完畢溫陵音怔了怔, 目越過的肩環顧周圍陌生的擺設，眼中的清冷漸漸化為訝然，猛然坐起。

興許是起得太急，他扶著額微微皺眉，問道：“這是在哪”

“我的寢房啊。”越瑤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床榻，“我的床。”

溫陵音有了短暫的失神。他低頭看著自己上純白的里，又看了看越瑤居家的妝扮, 耳尖緩緩浮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淺紅。

良久的沉默。

溫陵音垂著眼睫, 手指輕輕攥著被褥, 幾度張合, 最終只是遲疑地吐出兩個字：“我們”

越瑤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溫大人昨夜喝醉了，怎麼也不肯回家，非得在我這兒就寢不可。那時時辰太晚了，我也拗不過大人，只好忍痛將床榻讓給大人安睡哦對了，這裳也是我給你下的。”

溫陵音倏地抬眼看。

越瑤逗他：“溫大人昨夜真是”說罷，眉弄眼一番。

溫陵音手指攥得更了，似乎在忍什麼。

越瑤這才放過他，哈哈笑道：“逗你玩呢大人當時夜深人靜，孤男寡，若是被下屬瞧見了恐生事端，于是我便自作主張給大人褪了外袍，其他不該看不該的，我可都沒”

回想起昨夜溫陵音的模樣，越瑤頓覺有趣。他喝醉了倒也聽話，像個乖娃娃似的任人擺布，給他寬時，讓他抬手就抬手，讓他轉就轉，一直用那雙清冷迷蒙的眼睛盯著越瑤，眼底有淺淺的期待。

可溫陵音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自己同越瑤在屋脊上飲酒，問他喜歡什麼花，他著說，喜歡梨花

見自己沒有失態之，溫陵音淺淺地舒了口氣，掀開被褥起穿好靴子，將榻邊一團的袍拾起來抖開。

致威嚴的飛魚服起了微微的皺，令他十分不舒服，若是讓同僚員見了，指不定得彈劾他袍。

見他抱著起皺的袍站在原地沉思，越瑤忙不迭道：“我給大人熨一熨”

說著，越瑤不等他回應，自顧自抱走了他懷里的，步履輕快地出了門，不多時便拿了一只盛有木炭的銅熨斗進門。將裳擱在案幾上攤平，用了熱的銅熨斗一寸一寸將裳的褶皺燙平，手法嫻。

別看平時枝大葉像是大老爺們兒，做起這種細活來也是得心應手，神極為認真。

案幾上，還放著昨夜摘來的石榴花，有些蔫了，但仍是紅得熱烈。

溫陵音穿著純白的中站在越瑤后。有金的晨從窗欞外斜斜，打在線條流暢的側上，烏發自耳后垂下，在中折出縷縷金，此時的越瑤有著與做男子打扮時截然不同的和麗。

溫陵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清冷的眸子也跟著染上了的溫度。

似是想到了什麼，越瑤忽的噗嗤一笑：“昨夜大人醉得厲害，我扶你上榻寬之時，大人還攥著我的手要與我同睡呢。”

哐當

一聲輕響，越瑤回首一看，只見溫陵音險些翻了凳子，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愕和窘迫。

他極有這般手足無措的失態模樣，越瑤頓覺好笑，端著冒著輕煙的熨斗調笑他：“溫大人平日總是一副冷冰冰的端方君子模樣，誰知醉了酒竟是這般風流不羈。”

溫陵音扶穩凳子，面依舊清冷，只是耳尖泛著可疑地紅，結幾番滾，方道：“我醉了，不記得自己當時做過什麼。”說罷，他又低聲補上一句，“如有冒犯，實在抱歉，我”

他擰著眉，似是對自己酒后失態的行為十分懊惱厭惡。

越瑤生怕他接下來一句就是“我愿意按軍法自罰二十鞭”，便忙打斷他：“不冒犯不冒犯只是昨夜的溫大人太過陌生可”

聽到可二字，溫陵音不悅地皺起眉。

越瑤一直在拿眼睛瞥他，自然覺察到了他的小緒，便忙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道：“再說，我也是習武之人，誰能冒犯得了我”

說著，放下熨斗抖了抖裳，將還帶著熱度和松木香的袍遞到溫陵音面前，笑得兩眼彎彎：“給。”

和溫陵音不同，越瑤很笑：爽朗的笑，討好的笑，明艷的笑，張揚的笑，還有偶爾出點狡黠的笑，好像心中永遠不會有霾。

可溫陵音分明是見過的眼淚的。

如今回憶起來仍是心尖，殊知永遠笑著的人哭起來，才是最惹人心疼

袍子罩在上，溫陵音扣好腰帶，修長的指節整了整兩片雪白的襟，說話間已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嚴肅，只朝越瑤深深地一點頭，說：“叨擾了，越使。”

他戴好帽，拿起繡春刀離去，一同帶走的還有桌上那朵蔫了吧唧的石榴花。

今日天氣晴好，蕭長寧一早用過早膳便在蔣等人的陪同下出門散心，一路鶯鶯燕燕春明，不自便走到了承天門。

承天門側便是越瑤的北鎮司，蕭長寧走了小半個時辰已有些累了，正巧想念越瑤，就想著順道去和打個招呼。

誰知才走到北鎮司門口，剛巧見一個著飛魚服的年輕男子迎面從里頭出來。

飛魚服不是什麼人都能穿得起的，蕭長寧不自停住了腳步，打量著迎面走來的年輕錦衛，心想：高長，似乎長得不錯。

只是這名錦衛似乎有些失神，直到走到蕭長寧前了才回神，側退到一旁，抱拳行禮道：“臣錦衛指揮使溫陵音，見過長公主殿下。”

哦，原來這就是溫陵音。

的確生得不錯。蕭長寧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已在心中做出了評論：可就是太冷了，還是更喜歡沈玹的模樣。

不過，這種冰山人般的男子，倒和越瑤那跳的子十分般配。

思及此，蕭長寧的臉上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溫指揮使認得本宮”

溫陵音飛快地抬起一雙清冷麗的眼睛來，掃視后寸步不離的番子，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殿下一華服，自然份不凡，且能讓東廠番子如此重視，稍加推測便能明了。”

蕭長寧點了點頭：也夠聰明。

“這還未到班的時辰，溫指揮使便禮賢下士，獨自親臨越使的北鎮司，如此兢兢業業，倒是世間有。”蕭長寧瞇著眼睛笑，話題一拐，拖長語調道，“指揮使大人對越姐姐，可還滿意”

溫陵音疑地看。

蕭長寧卻是笑著指了指他的裳，別有深意道：“你上有好聞的松炭香，越姐姐最喜歡用它來熨燙裳。”說罷，笑著與溫陵音而過。

溫陵音仍站在原地，恍如定格。良久，他才下意識抬手了襟，仿佛連指尖也染上了那淡淡的馨香。

蕭長寧與越瑤自小好，進北鎮司是無人敢攔的，故而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中庭，喚道：“越姐姐”

越瑤剛換好服武袍，正將帽子往頭上戴，從廊下匆匆奔來道：“哎呀我的小祖宗，您來怎麼也不提前通傳一聲”

“怎麼，怕本宮打攪你和溫指揮使的好事”蕭長寧湊上前去，神神地對越瑤道，“你們昨晚怎麼回事好像有故事呢。”

越瑤哈哈哈地直擺手，不以為意道：“臣和他能有什麼故事殿下又胡說了。”

“還想瞞著本宮既然沒有故事，那為何他一宿未歸，清晨才從你這離去，上還帶著你最喜歡的松香”

“殿下怎知他一宿未歸”

越瑤是個直腸子，一詐便詐出來了。蕭長寧頓覺好笑，手點著的額頭道：“詐你的，誰知你竟承認了。”

越瑤登時無言。

半晌，解釋道：“不是這樣，臣昨夜與他賞月，痛飲了一夜的酒”

蕭長寧佯裝驚訝的樣子，抬袖掩著道：“孤男寡，上司下級，賞月飲酒”

“哎，也不是那樣”越瑤這樣那樣了半天，倒把自己給繞糊涂了，索破罐子破摔道，“他喝醉了酒，賴著不肯回家，臣便讓他睡這兒了殿下這樣看著臣作甚他睡房中，臣睡的書房，真的什麼也沒發生。”

蕭長寧反而嘆了口氣，為溫指揮使的路堪憂。

“方才在門口，本宮見著溫指揮使了，確實是個俊俏又威嚴的小郎君。”

越瑤立即道：“是罷我就說他生得不錯。”

蕭長寧繼而道：“雖是家世顯赫的世家子，卻與那些紈绔大不相同，年紀輕輕便屢建戰功。”

越瑤贊賞地點頭：“是呀是呀，溫大人年有為，大家都很服他。”

“所以，”蕭長寧實在不了越瑤的枝大葉了，停下腳步轉瞪著，“這樣好的男子打著燈籠都找不出兩個，昨夜那麼好的機會，越姐姐怎麼就放過他啦”

越瑤一愣，著鼻尖納悶道：“放過他什麼”

蕭長寧憋著一口氣，半晌才泄氣道：“算了，盼著你這榆木腦袋開竅還不如盼著沈玹早些回來。”

“沈玹”越瑤總算能接上一句話了，抬手正了正帽，道，“下旬皇上要攜皇后出游，這麼大的事，沈提督可有得忙呢”

“皇上皇后出宮游玩”蕭長寧一怔，問道，“本宮怎麼不知道有這事”

“昨日才決定的。”越瑤道，“也不知皇上了什麼刺激，朝堂之上不顧百的勸阻，非要同皇后去月牙湖垂釣賞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