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姓世家有一名紈绔公子, 十六那年當街策馬,不幸從馬背上跌下撞到了腦子, 醒來時格大變, 竟是收心斂做起孝子,每日除了讀書便是練箭,乖巧得如同換了一個人, 蘇家二老俱是老懷大。
誰也不曾料到, 蘇棋的皮囊未變,里頭的靈魂卻不再是當初的紈绔。
沈七從這紈绔的皮囊里醒來時,其實腦袋并不清明,記憶模模糊糊地如同霧里看花。他總是夜復一夜地重復做同一個夢, 夢里總是重復出現同一批人
有一個面目模糊的年輕輕地著他的發頂,低聲說:“別擔心, 阿七, 哥哥送封信就回來。”
有沉靜漂亮小宮紅著臉看他,說:“阿七,你婚那夜穿的新,我已經替你做好了”
有,有冰冷的月,有腔上穿心的疼痛,有深深的無法消弭的執念和不舍
每次從模糊難辨的噩夢中驚醒, 蘇棋總是滿臉淚漬, 難得無法呼吸。
蘇家的人告訴他, 他蘇棋, 是權貴之子,家中父母健全,還有一個嫁給京師高為妻的姐姐可不知為何,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并非蘇棋,唯有夢中那子真實的痛和不舍,那一聲聲催人斷腸的阿七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他在養了五年子,漸漸的,記憶的缺口終于在夜復一夜的噩夢中補全。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自己的份,想起了那唯一帶給他溫暖過的哥哥,也想起了還未來得及親便生死兩隔的玉蔻
這很荒唐,怪力神,卻是真的。
沈七開始瘋狂地搜羅京城的一切,卻得知東廠提督竟與他的哥哥同名這不可能是巧合。
又過了一年,梁氏謀逆被捕的消息越千山萬水,從京師傳向,沈七這才知道哥哥和玉蔻竟是用這般慘烈的方式為他復了仇。
他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才說服蘇家父母京。
他要去見哥哥,見玉蔻,告訴他們阿七沒死,他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存活于世
然而真當沈七花費大量金錢打通關系,挨近威嚴戒備的東廠大門時,他卻忽然生出了一近鄉更怯的茫然來。
東廠的番子將他攔在了門外,不耐道:“廠督不在,有什麼事先跟我們說,代為通傳。”
他們看他的眼神帶著明顯的不屑,估是將他當了某些靠賄賂捐走上仕途的紈绔子弟。
代為通傳這種怪力神之事,該如何代為通傳說出來多半是會被當瘋子罷。
何況他早有所耳聞,哥哥最開始是用他的名字,代替早已死去的他東廠做太監的,若是他此刻說出來自己就是沈七,豈不是會給哥哥帶來巨大的麻煩
沈七向來是個的子,他不愿冒這個險,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他讓書從自己的行囊中出一張金漆云紋的大弓,配玄鐵雉羽箭筒,一并到為首的吳役長手中,囑咐道:“勞煩您轉給沈提督,他見了這弓,自然會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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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年時期,哥哥經常用一張金漆云紋的大弓教他狩獵。這弓是他仿照記憶中的模樣親手做的,承載著他與沈玹之間短暫卻深刻的兄弟之
吳役長收了弓,卻并未給他承諾,只命人將他趕出宮城去了。
不知道哥哥見了,會不會想起阿七
春寒料峭,天高云淡,沈七失魂落魄地走在京師陌生的街頭,滿腦子都是哥哥見到那張弓后的反應,又忍不住憧憬未來兩人相認的場景想得太神,一不小心沖撞了一位姑娘。
“啊,抱歉。”他抬起頭來,歉疚道,“你沒事”
在見到姑娘容的那一瞬,他瞬間繃了子,瞳仁微,微微張開的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命運有時就是如此的弄人。
那是一張他在夢里見過千百次的臉,清麗依舊,只是了幾分生氣,多了幾分沉靜,向他的眼睛古井無波,只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肩而過的那一瞬,沈七心口一陣劇痛,忽的攥住了的袖子,地,力氣大到指節都發白。
姑娘的嗓音帶著怒意,蹙眉回道:“公子,請自重”而后,也愣住了,眼底的怒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和不解。
沈七這才反應過來,抬手了臉頰,到了滿手的淚漬。
“玉蔻”
僅是兩個字,卻仿佛用盡了他一生的力氣。
“你”玉蔻訝然,眼底的波瀾閃過,隨即顧忌什麼似的,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你認錯人了。”
沈七怎麼可能認錯人那是他曾之骨的心上人,的一顰一笑俱是烙靈魂,永世難滅,面前這個梳著新婦發髻卻頭簪新喪白花的子,就是他的玉蔻姑娘
見沈七遲遲不肯放手,玉蔻擰眉不悅,索出腰間防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割去被他攥著的一截袖邊,而后在他痛楚的目中轉離去。
沈七仍握著那截撕裂的袖邊站在原地,周圍人流來往,他卻恍若不覺,只著玉蔻清麗孤獨的背影,仿佛定格永恒。
“公子,公子”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嘆道,“萍水相逢,您就是再喜歡那位子也不該這般莽撞啊,當街拉扯像是什麼樣子而且我看那姑娘雖然長得好看,卻是梳了新婦發髻,頭戴白花,明顯是剛嫁人就死了丈夫的,和您沒法走到一起。咱們哪,還是早些回去罷。”
“不”
沈七回過神來,發紅的眼睛著手中的一截袖子,篤定道:“不回,我要跟著,去哪兒,我亦相隨。”
“什麼公子你瘋了麼以您的條件,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都隨您挑啊,何必跟著一個寡婦遠走天涯”
“你不懂。我已錯過一世,不能再錯過今生了,至于六年來曾嫁過誰,我全然不在乎。”
沈七笑了,笑得滿臉是淚,“我在乎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