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沈賢來了,謝伊人連忙將李修涯從床上拉了起來,一番洗漱之后,催促著李修涯前去迎接。
李修涯來到門前,恭敬的給沈賢行了一禮。
“學生姑蘇李修涯,見過沈先生。”
謝伊人說這個沈老先生在太學府任教,那聲先生,應該錯不了。
沈賢聞言微微一笑,回禮道:“不必多禮了。”
“不知沈先生來訪,有失遠迎,還恕罪,快些請進。”
李修涯親自將幾人迎到大堂,分賓主落座,沏好茶水。
“學生是初到燕都,聽聞先生是太學府的老師,春闈在即,先生不在太學府教授學生,來學生寒舍,不知有何見教啊?”
沈賢道:“也無其他事,正是為你而來。”
李修涯故作驚訝,心中卻是有些無奈。
“為學生而來?先生這話,學生可就聽不懂了。”
沈賢道:“你既然自稱學生,想必也很認同自己是個讀書人吧?”
李修涯笑道:“學生乃是姑蘇舉子,大抵應該也能算得上是個讀書人吧。”
沈賢聞言,笑道:“既然你以讀書人自居,那就好辦了。老夫聽陛下說,是你自請為這飛魚衛都指揮使的?”
李修涯點點頭,果然是這件事。
說實話,李修涯都覺得這些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自己的事不心,偏偏關心一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
“確實如此,這職位的確是學生所請,怎麼先生好像有所疑問?”
沈賢臉一肅道:“你可知道這個職位代表著什麼?”
李修涯也嚴肅道:“飛魚衛使,職從三品,上天皇圣命,下護百姓黎民,外接諸國形勢,掃宵小賊寇。責任如此重大,學生又豈能不知?”
李修涯此言一出,沈賢與其余三人都震驚了。
這個職位有這麼重要?
四人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了。
剛剛我問啥問題來著?
李修涯瞇眼一笑,不聲的飲了一口茶。
沈賢回過神來,嘆道:“老夫不是說這個飛魚衛使這個職位有問題,而是覺得它并不適合你。”
“沈先生何出此言?”
沈賢道:“你的詩才賦才天下無二,年輕一輩,你當是執牛耳的人,今年春闈如無意外,三甲之定有你的名字。將來青云直上飛黃騰達不在話下,而你現在屈居一個區區從三品的,還是個武職...”
李修涯臉一變,打斷道:“先生是覺得,武職有什麼問題嗎?”
沈賢哼道:“武人魯無禮,不知形勢,只會舞刀弄槍,做個武職,白白耽誤你的前程。”
“那學生還真是多謝先生,如此為在下的前程著想。”
李修涯端起茶杯,輕聲道:“阿,送先生離開。”
阿聞言,正要過來。
沈賢一呆,怒道:“老夫話還沒說完,你豈敢如此?”
李修涯平靜道:“學生敬先生乃是前輩,學生末學后生,不敢不敬,但是先生與學生如此話不投機,也就無需再聊下去了。”
沈賢道:“老夫不過闡述事實,有何不投機之?你我皆讀圣賢書,難道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的詩詞極好,為何要自毀前途?”
“詩詞不過小道。”
“放肆!”
沈賢被這句話氣得不輕。
“豎子何敢口出狂言?”
李修涯看著沈賢氣急敗壞的模樣,微微笑道:“先生切莫生氣,先生來此,無非就是想勸學生辭參加春闈是吧?也有可能是想知道學生為何要自請為,對吧?”
沈賢氣呼呼道:“但是現在,老夫更想知道你怎麼能說出詩詞不過小道這種話來?”
“那先生覺得詩詞有何用?”
沈賢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喃喃不語。
詩詞有何用?
李修涯笑道:“學生寫詩能止兵戈?誦詞能鎮災?不過就是文人們抒懷心,消遣而已,說來便是并無半點用,若是將詩詞奉為圣典,怕也算不得是讀書人。”
李修涯又道:“聽聞外面有好事者將學生傳為詩仙詞龍,如果學生沒有這偌大的名聲在,恐怕先生也不會上門來,對吧?這樣看來,詩詞倒也有些用,至給學生添了不麻煩。”
沈賢心中憤怒,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
李修涯見狀笑道:“先生莫急生氣,待學生說完,再等先生發落吧。”
沈賢哼了一聲:“你說這些話,有辱先賢,枉為讀書人。”
李修涯哈哈大笑。
“先生錯了,學生正是悉了先賢心思,這才做出這般行為來。”
“一派胡言。”
李修涯慢悠悠道:“且問先生,先生讀書,為何?”
沈賢哼道:“自然是為了忠君報國,為天下百姓求得太平盛世。”
李修涯鼓掌大笑:“先生好大的襟氣魄,學生佩服。學生再問,先生做到了嗎?”
沈賢一愣,隨后有些沉默。
“老夫枉活六十余年,并未任過一半職。”
見沈賢神落寞,李修涯也不想太刺激這個老人家。
“先生倒也不用妄自菲薄,先生既是太學府的先生,便是為往圣繼絕學,怎麼能說是白活了?”
沈賢聞言,眼神一亮。
為往圣繼絕學,好高的帽子。
說得好有道理,對,老夫教書育人,不就是在傳授圣人知識,為往圣繼絕學?
再看李修涯,沈賢的眼神和許多。
“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說得實在些,我等讀書為何?無非就是求得一半職,幫助陛下治理國家,先生以為然否?”
沈賢點點頭,的確如此。
“先賢之所以為圣賢,大部分都郁郁不得志,大把的時間用來鉆研學問了,故而流傳下來經典,被后世學子奉為了圣人,先生細想是否如此?”
沈賢本想生氣,卻又發覺李修涯說的好像也不錯,留下諸多經典的圣人們,好像都不曾有機會施展抱負。
“圣人們留下知識給我們,是為了讓我們學他們一輩子都做學問嗎?學生想應當不是的,他們應該也是想我們用圣人思想來職,進而治理天下,先生以為然否?”
沈賢微微點頭:“雖有不妥之,但是不無道理。”
李修涯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讀書無非就是一個求的手段,最后還是要做的,而學生現在就是,學生又何必參加春闈?就算學生聽先生的話,僥幸中了狀元又如何?每次科舉都有狀元,但是他們的結果無非就是熬上幾年甚至數十年的資歷才有升遷的可能,這樣做又有何意義?”
“做不是為了升遷。”
“不升遷便無法施展抱負,還是說先生覺得一個小小的修撰能夠左右陛下決定?”
大部分狀元啊,榜眼啊都是從修撰開始做的。
“至清高自持。”
李修涯笑道:“說到底,先生就是看不起學生這個武職對嗎?”
沈賢也不管不顧,將話說明白。
“不錯,你的份名聲,代表的不僅僅是你個人,年輕一輩你的才華最盛,若是你與這些低賤的武人為伍,你讓其他學子如何自持?”
李修涯快瘋了,這老頭怎麼這麼固執?
“先生口口聲聲說武人低賤,學生才認為這是大大不妥。先生可曾見過邊關廝殺?先生可曾經歷強盜匪患?若無武人衛國戍邊,似先生者又怎麼能安生的在這輝煌的大燕帝都賣弄學問?若是沒了將軍士兵浴戰,這天下何來的太平?等到秦楚來攻,難道先生指用圣賢道理化他們嗎?”
圣賢指著李修涯,瞪大了眼睛,氣吁吁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今燕國的確太平,有戰事,陛下重用先生等文士,天下也治理得很好,這是讀書人的功勞,但并不是讀書人看不起武人的理由。
先生智慧,豈能不知居安思危的道理?我大燕傳國數百年,每一次大廈將傾,站出來力挽狂瀾的豈非名將?燕國之所以文臣武將涇渭分明,乃是先祖們的智慧,文武本無爭,各司其職便好,那里來得文貴武賤之說?
讀書人看不起武人,若是戰事來襲,讀書人能上陣殺敵嗎?”
“你這是胡攪蠻纏,那武人豈能,豈能...”
李修涯冷哼道:“文武兩道,一張一弛,可是學生今日看來,文道張得太過分了。學生之所以自請為武職,便是不屑此等風氣。”
“你,你放肆。”
李修涯道:“是學生放肆了,先生若是聽不慣,便請自便,恕學生不遠送。”
沈賢被氣得不輕,都需要邊人攙扶才能站起來。
“李修涯,我等好心來勸你,你怎麼能將沈師氣這般模樣?”
李修涯道:“若是學生剛剛之言沖撞了先生,學生道歉,但是學生句句肺腑之言,乃是學生心中所想所悟。先生不贊同便不贊同,怎麼能說是學生引得先生生氣的?
所謂求同存異,若是先生容不下學生的言論,學生以后便不再以讀書人自居便是。”
讀書人的份是個麻煩,若是能擺,李修涯倒也樂得輕松自在。
沈賢聞言,啊的一聲昏死過去。
眾人大驚,李修涯更是連忙道:“快去請大夫。”
自己這是說啥了?把老頭氣這樣?
若是氣死了,這可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