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是專欄作家,能說會道,先向清溪解釋了報社開食專欄的初衷,從食到中國文化,男人侃侃而談,清溪、小蘭、翠翠聽了神,不知不覺都把高遠當了學識淵博的文化人,尤其是高遠清秀白皙的相貌,也為他增添了幾分江南才子的翩翩風度。
「徐姑娘可以談談你是怎麼想到要開麵館的嗎?或是聊聊你學廚的經歷也行。」高遠態度專業地建議,「雖然是食專欄,但介紹食會顯得單調,如果加上些背景故事,寫出來的效果會更吸引讀者。」
清溪低頭,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父親的冤死太過沉重,在查明真相之前,清溪暫且不想張揚。
「這樣,天不早,徐姑娘先回家,晚上好好想想,後天我再過來。」高遠看看門外,笑著說。
清溪道謝:「那辛苦您再跑一趟了。」
高遠謙虛道:「該我謝徐姑娘,給了我這麼好的題材,不然我還得大街小巷去找新的靈。那我先走了,後天見。」
清溪送他出門,然後努力忽視斜對面煙的顧懷修,與翠翠、小蘭也打烊回家了。路上兩個丫鬟興地憧憬麵館生意大火的場景,清溪同樣期待,但更理智,叮囑二:「事辦妥之前,咱們先別告訴老太太、太太,免得們空歡喜,等真的上報了,咱們直接把報紙送過去。」
因為顧明嚴的幫倒忙,家裏人已經空歡喜一次了。
小蘭、翠翠都點頭。
拐彎的時候,清溪習慣地瞄後,遠遠的小巷盡頭,依然有道高挑的影。以前清溪沒有任何覺,今晚,想到肩膀被顧懷修撞的那一下,清溪心裏憋了一團小火苗。
第二天晚上,顧懷修準時登門,要了碗魚丸面。
面煮好了,清溪當著小蘭的面,往顧懷修碗裏多加了一勺鹽。
小蘭膽,為難地看著。
清溪神平靜,十分堅定,更希顧懷修一生氣,往後再也不來這邊吃了。
小蘭心虛地將面端到了顧懷修面前,因為店裏沒有其他客人,小蘭低聲道:「三爺,這是我們小姐新調配出來的鮮湯,您是常客,小姐想請您先嘗嘗,三爺覺得行,明日再招呼其他客人,三爺若覺得味道不好,小姐再改改配方。」
算是給小姐留條退路吧,萬一三爺大發雷霆,們也可以推新配方不好,而不是要故意得罪三爺。
顧懷修摘下墨鏡,目從桌子上賣相人的面移到廚房,然後才從竹筒里取出筷子。
小蘭地躲到了遠。
清溪躲在裏面,暗暗傾聽靜。
顧懷修先夾了一顆魚丸,剛一口,鹹味兒便迅速傳遍全,他作一頓,過了片刻,才繼續咀嚼,若無其事。
小蘭看在眼裏,心中奇怪,小姐放了那麼一大勺,不可能不咸啊?
清溪等了半天沒聽到預期的斥責或憤怒離席,按捺不住濃烈的好奇,假裝去鍋臺那邊收拾,經過廚房門口時晦地往外看,就見臨窗的紅木餐桌旁,一黑的男人微微低著頭,正夾著麵條往裏送。顧三爺無疑是俊的,長長的睫低垂,遮掩了眼中的寒意,此時此刻默默吃飯,竟格外專註認真。
清溪怔了一下。
顧懷修若有所覺,朝偏頭。
清溪忙閃到了一旁。
顧懷修吃完了麵條,湯水喝了三分之二,剩一點,與往常一樣。
用隨攜帶的手帕,顧懷修戴上墨鏡,轉往外走。
小蘭半句話都不敢多說,恭敬地將人送出門。
就在出去的前一秒,顧懷修停下了,目視前方道:「轉告你們小姐,今晚的面,我很滿意。」
小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難道小姐多放勺鹽,竟意外做出了絕味?
顧懷修一走,小蘭立即將他的面碗端進廚房,並一字不差地轉告了顧懷修的話。
清溪傻了眼,難以置信地盯著顧懷修剩下的麵湯。
「我嘗嘗。」小蘭自告勇,另拿了一個湯勺,舀了一勺湯出來。
清溪、翠翠都屏氣凝神地盯著。
湯口,小蘭「噗」地一聲,全都吐了,好咸!
清溪神古怪起來。如果顧懷修只了幾筷子再讓小蘭轉述那番話,那一定是諷刺,可顧懷修把面吃的乾乾淨淨,連師父的手藝都只被他評為前三名,那麼挑剔的男人,總不可能真的覺得一碗咸面好吃吧?
無法理解,小蘭、翠翠也一團迷糊。
南湖那邊,穩穩往花蓮路行駛的黑別克中,顧懷修看著窗外朦朧的夜,角慢慢上揚。
今晚的丁香花很咸,也很可。
.
下午一點,高遠如約來了清溪的麵館,將近打烊時間,清溪很空,輕聲向高遠講述學廚過程中的辛苦與趣事,不知不覺一小時就過去了,期間清溪還專門派翠翠回家通知母親一聲,說今天生意忙,晚上再回去。
高遠聽得認真,然後簡單闡述了下他的撰稿思路,清溪對報紙行文一竅不通,高遠怎麼說,都覺得很好,這時候的小姑娘,麗的杏眼裏裝滿了對一個專業作家的欽佩與崇拜。
高遠是小縣城的人,在家鄉,他的容貌與才都屬於佼佼者,也有一些姑娘慕過他,但到了繁華的杭城,高遠立即變得不起眼了,報社的同事們個個家境比他好,也都接過教育,所以與他相時,們眼裏沒有傾慕,要麼是平等的同事態度,要麼就帶著一高高在上的鄙視。
來杭打拚兩年,清溪是第一個用這種崇拜目看高遠的麗姑娘。
男人的自信一點點壯大,高遠突然湧出一衝,聊完正事,他努力自然地向清溪提出邀請:「明晚會上映一場講述法國食的電影,我是應邀記者,可以弄到免費票,徐姑娘有興趣了解外國飲食嗎?」
清溪錯愕,莫名記起初次來杭城,顧明嚴也說過要請看電影。
或許學校里的男學生一起看電影是很正常的往,可清溪總覺得,陪一個男人看電影是很親.的舉。連曾經的未婚夫都沒有答應,高遠……
「不好意思,家裏祖母管得嚴,不喜歡我晚上出門。」清溪歉然地道。
高遠笑容僵了一下,但馬上調整過來,扶扶眼鏡道:「沒關係,是我聊得太投機,忘了徐姑娘每天還要經營麵館,晚上是該早點休息的。這樣好了,我帶同事去看,如果徐姑娘興趣,下次過來我講給你聽。」
清溪笑著道謝。
翠翠在旁邊:「高先生,我們的麵館大概什麼時候能上報?」
這個問題太不禮貌,清溪皺眉,責怪地看了翠翠一眼。
高遠大方道:「我快點寫,盡量給你們排在下周末,周末報紙銷量更高。」
翠翠放心了,還真擔心高遠因為小姐不陪他看電影就敷衍報紙的事呢。
「那我先回去趕稿,初稿寫好我會送來給徐姑娘過目,看看哪裏需要修改。」高遠正式地道。
清溪再三表示謝。
高遠笑著告辭,只是當他上自行車往橋街外騎時,白皙的臉龐卻沉下來,眉目甚至出幾分猙獰。是他白日做夢了,一個有飯館的漂亮老闆,邊還有丫鬟伺候,這樣的人,怎麼會看上他這個外地窮書生?之所以對他和悅,不過是有求於他,需要他幫忙罷了。
漆黑的夜晚,隔壁的中年夫妻又折騰了起來,高遠見過那位太太,是個纖弱安靜的小婦人,丈夫卻是米店干力氣活的搬運工。男人壯如蠻牛,幾乎每晚都要,小婦人臉皮薄,總是刻意忍,但那聲音還是會飄過來,清晰到高遠彷彿能看見一個渾古銅的糙漢子,正將他小的妻子摁在底下任意妄為。
聽得多了,高遠心底竄起了一野火,他也想要人,想要徐姑娘那樣弱麗的人,想哭著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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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下午,高遠帶著初稿來麵館找清溪。
清溪最先看見的是文章標題:橋街驚現麵條西施。
臉噌地紅了,燙手般放下筆記本,連連搖頭:「不行,這個太誇張了。」
高遠鄭重解釋道:「要想報紙大賣,有好文章好新聞不行,還必須有好標題,我就知道徐姑娘會反對,特意帶了幾期報紙,你看這些,標題看似荒誕,但確實奪人眼球,大家看標題便想知道裏面講什麼。」
清溪半信半疑地接過報紙,高遠已經用鉛筆圈出了幾個標題,其中一個「公爹胡攪蠻纏,新婦半夜遭殃」,標題容易人想歪了,其實講的是某家公爹不滿嫁過來不久的兒媳婦,半夜故意敲鑼打鼓,兒子兒媳婦當然睡不踏實了……
清溪有點懂了,賣報紙得有個吸引人的噱頭,可,還是不想用什麼麵條西施。
高遠見實在為難,額頭,決定換備用的:橋街驚現絕味麵條。
清溪能接了,繼續看容,邊看邊臉紅,覺得高遠將的麵條誇得太好,但這次清溪沒有反對,賣的就是麵條,如果不誇得人些,誰會來吃呢?
「一會兒我去請示主編,稿件通過的話,明天需要你隨我去報社一趟,簽份許可報道協議。」
「好,辛苦高先生了。」
合作初步談,高遠問清溪明天何時方便,清溪表示下午兩點至四點都有空。
第二天高遠過來,帶來了好消息。
清溪高興極了,高遠稍等,立即回家換服。
高遠了兩輛黃包車,在老柳巷巷子口等著,欣賞片刻南湖風景,高遠轉,就見剛剛還幽靜無人的巷子,遠遠地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姑娘,穿著一件白的小衫兒,下面是淡青的長,略微著急地往這邊趕,白皙臉龐.。
高遠咽了咽口水。
「不好意思,您久等了。」清溪微微.息著道,隨手撥了下被湖風吹的耳邊碎發。
「不急,請上車吧。」高遠紳士地讓清溪先上。
其實一輛黃包車足夠坐兩人的,清溪見他居然了兩輛,越發覺得高遠君子。
坐好了,兩輛黃包車一起朝報社的方向趕去,並排而行。高遠愉悅地向清溪介紹報社歷史,在黃包車接近一家咖啡館時,高遠突然變了臉,車夫停下。
「怎麼了?」清溪張地問。
高遠取出文件包,飛快翻過一遍,懊惱道:「我忘了帶上稿件了!」
清溪急了:「那怎麼辦?」
高遠回頭往遠,沉道:「我家離這裏太遠,趕回去肯定來不及,這樣,咱們去咖啡店,我馬上重新寫一遍,稿子容我都記著,寫起來很快的。」
清溪六神無主,全聽他的。
進了店,高遠堅持請清溪喝咖啡,清溪拒絕不了。
按理說服務員會把咖啡送過來,高遠特別熱,主去拿,清溪第一次來咖啡店,不懂這裏的規矩,安安靜靜地在座位上等著。高遠端了兩杯咖啡過來,清溪不太喜歡咖啡,但高遠低頭寫稿,坐著無聊,又不想讓高遠察覺,每次高遠看過來,就笑著端起杯子,一口一口的,不知不覺喝了大半杯。
「你再檢查一遍。」寫完稿子,高遠遞給清溪。
清溪認真地看,看到最後,掩住小兒打了個哈欠。
一切無誤,兩人再次出發,還是了兩輛黃包車。車夫迎著午後的慢跑,清溪越來越困,慢慢地腦袋靠住椅背,睡著了。
高遠重新報了一個地址。
兩個車夫不疑有他,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拐了方向。
半個多小時后,黃包車停在了一老舊的三層樓房外。
高遠付錢,走到另一輛車前,將睡著的人打橫抱起,無視車夫異樣的目,進了樓房。
高遠住在三樓,做賊心虛,他放下清溪改背著,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攀登。男人瘦弱,肩膀的骨頭硌到清溪了,清溪這倆月雖然辛苦,但一.生慣養,被顧懷修撞一下疼,長時間硌著也疼,當高遠著.氣推開門的時候,清溪疼醒了。
人還懵著,直到被高遠丟到破舊的木床上,清溪才徹底醒了過來。
「你要做什麼?」清溪下意識往後躲,可服了葯的子,.綿綿使不出力。
高遠正在.服,聞聲抬頭,對上清溪慘白的臉蛋,高遠眼裏閃過各種複雜緒,然後撲通跪了下去,哀求地著清溪:「徐姑娘,我真的喜歡你,你答應我吧,只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會竭盡全力為你爭取更多的版面,保證麵館生意一日比一日興隆!」
他五清秀,看著的眼睛彷彿包含無限深,清溪卻只覺得噁心與恐懼。
原來高遠幫宣傳麵館的熱是假的,趁機接近才是真正機。
「高先生,你放了我,我可以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清溪攥手,努力保持鎮定。
高遠聽了,眼裏的懇求突然變猙獰,他重新站直,一步步走向虛弱無力的人:「你覺得可能嗎?不過,等咱們生米煮飯,我會送你回去的,還會向伯母提親。」
清溪淚如泉湧,試著撐起,毫使不上勁兒,只能求他:「不要……」
巍巍的一聲「不要」,像極了每晚隔壁那人忍的討饒,高遠呼吸陡變,眼睛都快紅了,然而就在他迫不及待要撲上去的時候,「嘭」的一聲,出租房破舊的木板門突然被人踹開,驚得清溪忘了哭,高遠氣焰也全消。
兩人同時向門口。
一個穿黑西服的男人緩緩走了進來,黑眸沒有任何地掃過床邊的男。
「你是……」高遠白著臉盯著男人,覺得眼,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對方。
顧懷修一邊給槍上膛,一邊瞥了眼床上哭淚人的姑娘。
他是誰?
他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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